雨下时想你

梅雨季节的江南总裹着化不开的湿意，王闯蹲在“星鑫的雨”花店后门的青石板上，

指尖捏着半片发黄的绣球花瓣。雨丝斜斜扫过手背，

凉得像王星鑫从前冬天里偷偷塞进他口袋的手——总是比旁人凉半度，

却偏要往他暖和的地方钻，指尖还带着刚浇完花的潮气。花店的木质门牌被雨水浸得发黑，

边缘的木纹里还嵌着当年王星鑫亲手刷的清漆，如今已剥落得斑驳。

“星鑫”两个字是她用毛笔写的，笔锋软乎乎的，却在“雨”字的竖钩上用力顿了一下，

墨汁晕开小小的一团，像她每次认真整理花材时，不自觉皱起的眉头。

王闯起身时膝盖发出轻微的“咔嗒”声，他摸出外套内侧的烟盒，金属壳子凉得硌手，

刚抽出一根，指腹就碰到了烟盒里夹着的照片——是五年前他和王星鑫在花店门口拍的，

她抱着一盆蓝绣球，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他站在旁边，手还没完全揽住她的肩。

他把烟塞回去，烟盒揣回怀里，指尖还留着照片边缘的磨损感。王星鑫最讨厌烟味，

说烟味会把花瓣上的香气染得浑浊，从前他总在阳台偷偷抽，每次都被她抱着抱枕抓包。

她不骂他，就睁着圆圆的眼睛看他，睫毛上还沾着阳台的水汽，直到他把烟掐了，

乖乖去洗手间洗三次手，她才会把刚泡好的柠檬水递过来，杯底沉着两片新鲜的柠檬。

雨势忽然密了些，檐角的水珠连成线，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王闯从柜台下翻出那把蓝色的伞——伞面是水洗棉的，边缘已经起了毛，

伞骨靠近手柄的地方还留着一道浅浅的划痕。那是七年前的夏天，他们在巷口的杂货店买的，

当时货架最上层摆着好几把伞，王星鑫踮着脚看了半天，手指最终落在这把蓝色的上面，

“你看这伞面的纹路，像不像绣球花的花瓣？”她举着伞转了个圈，

白色连衣裙的裙摆扫过他的脚踝，带着刚从花市回来的栀子花香，“王闯，

以后下雨我们就用这把伞，两个人一起，就不会淋到了。”那时他还笑她幼稚，

说江南的雨哪有停的时候，总不能天天举着伞。可现在他天天把伞带在身边，从春到秋，

从早到晚，伞外的雨换了一场又一场，伞下的位置却空了五年。

第一章 旧书店的雨痕王闯第一次见王星鑫，是在高二的一个雨天。那天下午的课是数学，

老教授在讲台上讲解析几何，黑板上画满了密密麻麻的辅助线，

王闯盯着窗外越来越密的雨帘，

手指在课桌肚里转着笔——他想起上周在旧书店看到的那本《植物图鉴》，

老板说过这周会进新的旧书，说不定能找到他找了很久的《南方花卉栽培》。下课铃刚响，

他就把课本塞进书包，踩着积水往巷口跑。旧书店在老巷的最深处，门脸很小，

木质门板上挂着块褪色的招牌，写着“老周书店”。老板老周是个聋子，

年轻时在工厂伤了耳朵，后来开了这家书店，店里总堆着比人还高的书，从地板堆到天花板，

只留下一条能容一人过的窄道，空气里飘着旧纸张和霉味，混着窗外雨丝的潮气，

闻起来竟不讨厌。王闯蹲在角落的书架前翻书，指尖拂过一本本泛黄的书脊，

忽然听见头顶传来轻轻的“咚”一声——像是有人踩空了台阶，紧接着是书本散落的声音，

其中一本封面印着蓝色绣球花的书正好落在他脚边。“对不起对不起！

”一个清亮的女声传来，带着点慌乱。王闯抬头，

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生蹲在地上捡书，马尾辫上的水珠滴在书页上，

晕开一小片湿痕。她的头发很长，垂在脸颊两侧，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细细的后颈，

绒毛上沾着的雨珠，像刚破茧的蝴蝶翅膀上的鳞粉。“没事。

”王闯帮她把散落在地上的书拢起来，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凉得像刚从井水里捞出来。

女生抬头看他，眼睛亮得像雨天里透过云层的星星，瞳孔里还映着窗外的雨帘，

“我叫王星鑫，高一的，你呢？”“王闯。”他把书递给她，

注意到她怀里的书全是关于植物的，

《雨天养花指南》《绣球花培育手册》《家庭园艺入门》，

每本的封面上都沾着不同程度的湿痕，显然是被雨打湿过。“你喜欢养花？”“嗯！

”王星鑫眼睛更亮了，她把书抱紧了些，指腹轻轻擦过《雨天养花指南》封面上的绣球花，

“我家阳台种了好多，不过下雨的时候总怕它们淋坏，今天特意来买本指南。

”她朝窗外抬了抬下巴，雨丝正斜斜地飘进书店，“你看这雨，下得真好，

就是不知道我的绣球能不能扛住——上周刚开的蓝花，要是被打坏了就可惜了。

”那天他们在旧书店待了一下午。老周坐在门口的藤椅上打盹，

收音机里放着咿咿呀呀的评弹，雨打在屋檐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王闯翻着那本《植物图鉴》，王星鑫则趴在旁边的小桌上，认真地看《雨天养花指南》，

时不时抬头问他：“王闯，你知道绣球花的颜色会跟着土壤酸碱度变吗？”“你看这个图，

是不是很像我家那盆？”雨停的时候，天边露出一点淡淡的橘色。王星鑫合上书，

把书抱在怀里，抬头看着王闯，眼神带着点期待：“你要不要去我家看绣球？

就在前面的巷子里，不远。”王闯愣了一下，随即点头。他跟着王星鑫穿过狭窄的老巷，

青石板路被雨水洗得发亮，两侧的砖墙爬满了绿萝，偶尔有住户的窗户开着，

飘出饭菜的香气。王星鑫的家是一栋两层的小楼，门口挂着一串风铃，

风吹过的时候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推开门，率先跑上阳台，“你看！它们没事！

”王闯走过去，看见阳台的角落里摆着三盆绣球，粉的、蓝的、紫的，花瓣上还沾着水珠，

被夕阳照得发亮。王星鑫蹲在花盆前，小心翼翼地把叶片上的水擦掉，

指尖轻柔得像在抚摸什么珍宝，“我妈妈说，绣球是喜雨的花，可我总怕雨下太大，

把它们打坏了。”她回头看王闯，夕阳落在她的发梢，染成了淡淡的金色，

“我妈妈去年走了，这些花是她留给我的。”王闯靠在阳台的栏杆上，看着她认真的样子，

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软了下来。那天的夕阳很好，透过云层洒在王星鑫的发梢，

她回头朝他笑的时候，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比雨打在铁皮上的声音还响。从那以后，

王闯再也没逃过课，却总在放学的时候绕到老巷口等王星鑫。有时候她会提着水壶出来浇花，

看见他就挥挥手，“王闯，要不要上来喝杯柠檬水？”有时候她在写作业，

他就坐在阳台的小凳子上，看她低头写题，看绣球花在风里轻轻晃，

看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直到巷子里的路灯亮起。有一次，

王闯等了很久都没看见王星鑫，他心里着急，就沿着巷子往她家走，刚走到门口，

就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他推开门，看见王星鑫蹲在阳台的角落，

怀里抱着一盆枯萎的绣球，肩膀一抽一抽的，眼泪滴在干枯的花瓣上。“怎么了？

”他走过去，轻声问。王星鑫抬头，眼睛通红，“这盆粉绣球……它枯了，

我明明每天都浇水的。”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妈妈说过，只要好好照顾它们，

它们就不会死的……”王闯蹲下来，把她抱进怀里，用外套裹住她冰凉的身体，“没事的，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我们再种一盆就好，我帮你一起种，帮你浇水，帮你施肥，

帮你看着它们开花。”那天晚上，他们一起把枯萎的绣球花埋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

又去花市买了一盆新的粉绣球。回去的路上，王闯牵着王星鑫的手，她的手还是很凉，

却紧紧攥着他的手指。月光洒在巷子里，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王闯心里暗暗发誓，

以后不管下多大的雨，他都会替她撑伞，替她守护她的绣球花，替她守护她眼里的光。

第二章 蓝伞下的烟火高考结束那天，江南下了一场大雨。王闯拿着成绩单跑去找王星鑫，

他考上了本地的理工大学，学计算机；王星鑫考上了农业大学的园艺专业，

两所学校离得不远。“我们以后可以一起租房子住！”王星鑫坐在阳台的小凳子上，

怀里抱着刚开花的蓝绣球，眼睛亮晶晶的，“我要在院子里种满花，春天种郁金香，

夏天种绣球，秋天种菊花，冬天种腊梅，每天早上醒来都能看见花。”“好。

”王闯靠在栏杆上，看着她兴奋的样子，觉得未来的日子像雨后的晴天一样，明亮又温暖。

他们在两所学校中间的老巷里租了一间带小院的房子，月租八百块，院子不大，

却足够种上几盆花。搬家那天是个晴天，王闯扛着行李箱走进院子，

看见王星鑫已经把她的绣球花摆好了，正蹲在地上松土，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我来吧。

”王闯走过去，从她手里拿过小铲子。王星鑫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土，

笑着递给他一瓶矿泉水，“谢谢你，王闯。”她绕着院子走了一圈，指着墙角的位置，

“这里可以种向日葵，那边种月季，中间留一块地方种绣球，好不好？”“都听你的。

”王闯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看着王星鑫忙碌的背影，心里满是踏实。

他们的小日子过得很简单，却充满了烟火气。王闯每天早上七点起床，送王星鑫到公交站，

然后去学校上课；下午放学，他会先去菜市场买新鲜的蔬菜，然后回家做饭。

王星鑫下午没课的时候，就会去花市挑花苗，或者在院子里摆弄她的花，等王闯回来，

就从背后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

”王闯的厨艺是跟着室友学的，刚开始只会番茄炒蛋和蛋炒饭，后来为了王星鑫，

慢慢学会了很多菜。王星鑫喜欢吃糖醋排骨，他就跟着网上的教程学，第一次做的时候，

糖放多了，排骨甜得发腻，王星鑫却吃得很开心，说“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糖醋排骨”。

有一次，王闯要准备期末答辩，每天在实验室待到很晚。那天晚上下着小雨，

他走出实验室的时候，看见王星鑫站在门口，手里撑着那把蓝色的伞，怀里抱着一个保温桶。

“你怎么来了？”王闯走过去，把她拉到伞下，摸了摸她的手，凉得像冰。“给你送夜宵啊。

”王星鑫笑着把保温桶递给他，“我炖了鸡汤，放了红枣和枸杞，你快趁热喝。

”她把伞往王闯那边倾，自己的肩膀湿了一大片。王闯打开保温桶，鸡汤的香气扑面而来，

他喝了一口，暖流从喉咙流到胃里，又传到心里。“以后别这么晚过来，外面冷。

”他把伞举高，遮住两人的头顶，“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不放心你。

”王星鑫靠在他的肩膀上，声音很轻，“你看这伞，两个人一起用，就不会淋到了。

”那天的雨不大，细细密密的，他们共用一把伞，慢慢走回出租屋。伞很小，

王闯总是把伞往王星鑫那边倾，自己的半边肩膀都湿了，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回到家，

王星鑫帮他把湿衣服脱下来，放进洗衣机，又给他倒了杯热水，“以后要是晚了，

就给我发消息，我等你回来。”王闯看着王星鑫忙碌的身影，心里暗暗决定，等毕业以后，

就跟她求婚，在院子里种满她喜欢的绣球花，给她一个真正的家。大学毕业那年，

王闯找到了一份程序员的工作，在一家互联网公司，

每天要加班到很晚；王星鑫则在他们租屋附近开了一家小小的花店，取名叫“星鑫的花”，

卖她自己种的花，也卖一些从花市进的鲜切花。花店的面积不大，只有十几平米，

墙面刷成了淡蓝色，门口摆着两盆绣球花，推门进去，就能闻到淡淡的花香。王闯每天下班，

都会绕到花店接王星鑫回家。有时候王星鑫还在忙，他就帮她包花，帮她收钱，

听她跟顾客介绍每种花的习性。有一次，一个小女孩拉着妈妈的手走进花店，

指着一盆蓝绣球，“妈妈，这花真好看，像天空一样。”王星鑫蹲下来，

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这是绣球花，它的颜色会变哦，土壤酸一点就会开蓝花，

碱一点就会开粉花。”她回头看了一眼王闯，眼睛里满是笑意，“就像生活一样，

有时候会有不一样的惊喜。”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拉着妈妈的手，非要买一盆蓝绣球。

王闯看着王星鑫认真包花的样子，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想，等再攒点钱，

就买一套带院子的房子，把花店搬到新家附近，每天早上醒来，

都能看见王星鑫在院子里浇花，听见她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