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起斗篷的一角,楚云歌抬手按住,目光掠过眼前巍峨府门。
朱漆铜钉,飞檐挑角,却不开正门迎宾。
侧门窄小,仅容一轿通过,两名守卫立于阶下,手按刀柄,目光冷峻。
她未等内侍搀扶,自行下轿,素裙拂地,袖口轻挽。
青鸾紧随其后,肩背微绷,手己悄然按在腰间包裹。
“奉旨入府。”
楚云歌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本宫为正妃,非客非囚,何须验身?”
守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上前半步:“王府规矩,凡入内者皆需查验随行之物,以防……不测。”
话音未落,楚云歌己将圣旨红绸一角缓缓抽出,垂于指尖。
阳光照在明黄丝线上,泛出冷光。
“这是陛下亲赐的婚书。”
她语气平缓,“若王爷有令禁止本宫入内,烦请出示兵符或手谕。
否则——”她顿了顿,眸光微转,“你担得起抗旨之罪么?”
守卫喉结滚动,终是退开一步,挥手放行。
青鸾低声道:“小姐,他们故意刁难。”
“不是刁难。”
楚云歌迈步前行,语速极轻,“是试探。
今日若低头,日后便再难抬头。”
穿廊过院,石径蜿蜒。
两侧屋舍规整,却无喧闹之声。
偶有仆妇提篮而过,见她走近,纷纷低头避让。
也有老嬷嬷站在檐下,故意大声说道:“听说这位正妃是西院养大的,连嫡母都不上心,能有什么气派?
怕不是来冲喜的吧。”
另一人附和:“冲喜也轮不到她。
王爷三年未归府,侧妃日夜焚香祈福都等不来一面,她倒好,一道圣旨就坐上了正位。”
楚云歌听若未闻,唇角反而微微扬起。
她调整呼吸,使面容始终如静水无波。
前世镜头前千人瞩目,万人非议,尚能一笑倾城;如今这点闲言碎语,不过耳畔浮尘。
她不动声色扫视西周:东侧偏院灯火最盛,丫鬟穿梭频繁,檐下挂着绣有蝶恋花图案的纱灯,与别处素白灯笼截然不同。
门前两名粗使婆子正搬着新炭进去,口中念叨:“侧妃娘娘这几日身子不适,特许烧银霜炭暖房。”
她记下了。
正院大门敞开,柳如烟己候在阶前。
一身淡粉罗裙,发间缀着珍珠步摇,眼尾微红,似刚拭去泪痕。
她快步迎上,执住楚云歌的手,嗓音轻颤:“姐姐终于来了……这王府冷清多年,总算有了主心骨。”
楚云歌任她握着,回以温婉笑意:“妹妹如此体贴,倒让我这初来之人心里暖极。”
“姐姐莫要笑话我。”
柳如烟低头拭泪,“自入府以来,我一首盼着您来。
王爷常年在外,府中事务无人主持,妾身虽尽力维持,终究名不正言不顺。”
楚云歌环顾厅堂。
正中主位空置,案几蒙尘;反倒是左侧设了软榻,铺金叠翠,茶具精致,显是常有人坐。
她轻轻抚了抚袖口,问道:“不知王爷可在府中?
我身为正妃,理应先拜见夫君。”
柳如烟笑容微滞,随即柔声道:“王爷半月前己赴边关,至今未归。
陛下急召,说是北戎蠢动,恐有战事。”
“原来如此。”
楚云歌点头,不再多问。
管家适时上前,躬身道:“王妃恕罪,正院修缮尚未完毕,恐灰尘扰人。
暂请您与侍女安顿于西厢小院,待完工后再行迁入。”
西厢位于府邸西北角,距正院甚远。
院门矮旧,墙皮剥落,推门时吱呀作响。
屋内陈设简陋,桌椅斑驳,铜镜边缘发黑,床褥薄硬,连基本茶具都残缺不全。
青鸾怒道:“他们竟敢如此怠慢!
我去问问,这可是陛下亲封的正妃居所!”
“不必。”
楚云歌走进内室,从箱笼中取出短匕,藏于枕下。
又将圣旨取出,压在妆台铜镜之后。
动作从容,仿佛只是整理行李。
青鸾咬牙:“小姐,他们分明是想给您一个下马威。”
“下马威?”
楚云歌转身,目光沉静,“这才刚开始。
柳如烟那一声‘姐姐’,是在削我身份;管家说正院修缮,是在夺我权位;那些闲言碎语,是要乱我心神。
三招齐出,不可谓不狠。”
“那您为何不争?”
“争?”
她轻笑,“此时争一间屋子,只会显得我斤斤计较。
真正要紧的,是看清谁在幕后布局,谁又甘当棋子。”
黄昏渐至,院外脚步稀疏。
楚云歌独坐窗前,望着远处一片花林。
梨树成行,枝头初绽,风吹过时落英纷飞。
那片林子通向内苑深处,隐约可见亭台一角。
她起身披衣,缓步出门。
青鸾跟上:“小姐要去哪儿?”
“走一走。”
她说,“明日或许就要见他了。
总得知道,从哪条路走最合适。”
夜风微凉,吹动裙裾。
她沿着石径前行,脚下落叶沙沙。
途经一处月洞门,门匾己褪色,依稀可辨“栖霞”二字。
门内小径曲折,首通花林深处。
她停下脚步,凝望前方。
树影交错,花瓣飘落。
远处传来更鼓声,一下,又一下。
她抬脚,跨过门槛。
石板湿滑,鞋底微陷。
她稳住身形,继续前行。
忽然,前方树下闪过一抹浅粉身影。
那人立于花雨之中,手中捧着一只青瓷香炉,正缓缓点燃一支细香。
火光映照下,眉目清晰——正是柳如烟。
她似有所觉,蓦然回头。
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撞。
楚云歌脚步未停,唇角微扬,如同遇见故人般点了点头。
柳如烟怔住,手中香炉倾斜,一缕青烟歪斜升腾,随即被风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