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砸在车窗,汇成水流,扭曲了窗外的城市。霓虹的光晕染开,模糊,冰冷。
江舒把车停在路边,关掉引擎。车内的空间瞬间被安静吞没,只剩下她自己的呼吸。
电话的屏幕还亮着,上面是银行的催款通知,数字是一串铁链,缠着她的脖子,不断收紧。
父亲留下的“华宇”,现在是她的城,一座四面楚歌的城。她推开车门,雨水灌了进来。
她需要走走,让肺里灌满这种潮湿的空气,驱散胸口的窒息感。高跟鞋踩进水洼,
溅起的水花弄湿了西裤的裤脚。她毫不在意。巷口的暗处,传来身体撞击墙面的闷响,
夹杂着压抑的喘息。几个男人的轮廓围成一圈,中间是一个蜷缩的身影。“钱呢?
说好的今天还!”一个声音开口,粗粝,不耐烦。“宽限几天……”一个年轻的男声,
带着血的腥气。江舒的脚步停下。她本该转身离开。这个城市的夜晚,
每天都在上演这样的戏码。弱肉强食,天经地义。她自己,
此刻也正是一头被群狼环伺的困兽。但她没有。或许是那句“宽限几天”触动了她。
她已经对自己的投资人说过太多次。或许是今晚的压力需要一个出口。她掏出手机,
打开闪光灯,一道光柱刺破巷口的黑暗。“我已经报警了。”她的声音,穿透雨声,
没有一丝起伏。那几个男人回头,看见一个女人站在巷口。她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
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颊,眼神却像手术刀。他们对视一眼,啐了一口,拖着那个身影,
把他推到江舒面前。“算你狠!”他们走了。那个年轻人跪倒在地上,
雨水冲刷着他嘴角的血。他抬头,看向江舒。那是一张很干净的脸,即使此刻布满伤痕。
他的眼睛,在手机的光束里,像一潭深水,映不出任何情绪。“谢谢。”他开口,
声音有些沙哑。江舒关掉闪光灯,巷子重归黑暗。“华宇集团,明天九点,来找我。
”她丢下一句话,没问他的名字,没问他为什么欠债,转身走向自己的车。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可能,她只是在那片深水的倒影里,看到了多年前,
同样无助的自己。一个不合逻辑的,毫无意义的决定。2第二天,上午九点。
江舒的助理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一个身影。“江总,这位先生说……”“我知道。
”江舒抬头,目光落在那个年轻人身上。他换了一身干净的旧T恤,
脸上的伤口用创可贴遮着,头发还有些湿。他站在那里,沉默,像一棵植物。“你叫什么?
”江舒问。“陆焰。”“会用电脑吗?会整理文件吗?”“会。”“我的助理,月薪五千,
试用期一个月。有住的地方吗?”陆焰摇头。江舒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丢在桌上。
“公司宿舍。预支你一个月工资,去买点需要的东西。现在,把这份文件拿去复印三十份,
十五分钟内,送到三号会议室。”她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开始下达指令。
她需要的是一个工具,不是一个麻烦。陆焰拿起文件和钥匙,没有问任何问题,转身离开。
他的背影,单薄,却挺直。接下来的一个月,陆焰成了一个完美的影子。他话很少,
几乎没有存在感,但他总能在江舒需要的时候,出现在最恰当的位置。她要咖啡,
一杯温度刚好的美式就会放在手边。她要的文件,会按照紧急程度和关联性,
分门别类地摆在桌上。她深夜加班,他会无声地守在外面,直到她离开。
江舒是一个活在数据和报表里的人。她的生活,被工作填满,精准,高效,
没有一丝多余的温度。陆焰的出现,像是在她那台精密运转的仪器里,注入了一滴水。
他会在她的办公桌上,放一盆小小的绿植。他会在她因为胃痛皱眉时,递上一杯温水。
这些行为,微小,却执着。江舒察觉到了,但她没有制止。她的心,是一座冰封的堡垒,
她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但她默许了这盆绿植的存在。一天,她从一场惨烈的谈判中回来,
身心俱疲。办公室里没有人,桌上放着一份文件。她打开,发现是明天会议需要的所有资料。
陆焰不仅整理好了,还在每一份关键数据的旁边,用铅笔做了微小的标记,
并附上了一张纸条。纸条上,是他的字,清瘦,有力。“江总,对方财报的第三季度现金流,
与项目计划书中的预期回报率,存在0.8%的逻辑缺口。可能是一个突破点。
”江舒拿起那张纸条。窗外,城市的灯火像一片沉默的星海。她第一次,
开始正视这个她从雨夜里捡回来的“影子”。3“盛远集团,欺人太甚!”会议室里,
市场部总监把文件摔在桌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所有人都低着头,
气氛压抑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江舒坐在主位,面无表情。面前的全息投影上,
是“华宇”与“盛远”的对赌协议。一年前,父亲为了拿到一笔救命的融资,
签下了这份魔鬼契约。一年后,如果“华宇”的核心项目“方舟”的市占率无法达到30%,
那么整个公司,都将被“盛远”以一个屈辱性的价格强制收购。现在,距离截止日期,
还有三个月。而他们的市占率,只有19%。盛远像一头贪婪的巨鲨,
在市场上对华宇进行全方位的围剿,切断他们的渠道,挖走他们的核心人才,
用价格战拖垮他们的现金流。“他们的资金,像无穷无尽一样。我们每推出一个方案,
他们第二天就能拿出双倍的补贴来对冲。”“我们的技术骨干,上周又走了三个,
都去了盛远。”一个个坏消息,像子弹,射向江舒。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孤军奋战的将军,
眼看着自己的阵地,一寸寸被蚕食。“都说完了?”江舒开口,声音不大,
却让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她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说完了,就去做事。去想办法,
去抢市场,去把我们失去的东西,一寸寸拿回来。我不想听抱怨,我只想看结果。
”她宣布散会。所有人都离开了,带着一脸凝重。江舒一个人坐在空旷的会议室里,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灰色的天空。她维持了许久的坚硬外壳,在这一刻,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捂住胃,一阵熟悉的绞痛袭来。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陆焰端着一杯温水,
走了进来。他把水杯放在江舒面前,然后,又从口袋里,拿出两颗糖。“低血糖的时候,
吃一颗,会好一点。”他的声音,很轻。江舒看着那两颗用廉价糖纸包着的糖,没有动。
“你都听到了?”她问。陆焰点头。他站在她身边,没有离开。他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
只是沉默地站着。这种沉默,却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它像一个无形的屏障,
为江舒隔开了一部分外界的寒冷。江舒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她第一次,在一个外人面前,
流露出了疲惫。“陆焰,”她轻声说,“你说,华宇还有希望吗?”陆焰看着她的侧脸,
灯光在她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江舒以为他不会回答。然后,他开口,
声音清晰而坚定。“有。”只有一个字。却像一颗钉子,钉进了江舒那颗摇摇欲坠的心。
**4</b>盛远的新一轮攻势,比预想的更猛烈。
他们推出了一款与“方舟”核心功能几乎完全一样的竞品,并且,宣布永久免费。这是绝杀。
华宇靠“方舟”的付费服务来维持现金流,盛远的这一招,等于直接抽走了华宇的氧气。
紧急会议开了一整夜。所有的方案,都被推翻。降价?降不过盛远。增加新功能?
时间来不及。整个华宇,被逼到了悬崖边上。江舒的眼睛里布满血丝。
她盯着屏幕上的数据流,大脑高速运转,试图从信息的洪流中,找到那一线生机。凌晨四点,
陆焰端着咖啡走进来。他看了一眼屏幕,那是盛远竞品的后台数据流向图,
是技术部花了大代价才弄到的。“他们在烧钱。”江舒说,声音沙哑,
“用盛远母公司的利润,来补贴这个新项目。他们在赌,赌我们撑不到对赌协议的截止日。
”陆焰的目光,落在数据图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一股非常细微,但持续不断的数据,
流向了一个位于海外的、不起眼的服务器地址。“江总,”他指着那个点,“这个地址,
查过吗?”技术总监看了一眼,摇头:“太小了,不到总流量的万分之一,
应该是系统日志之类的常规数据,我们忽略了。”“查。”江舒说。她不知道为什么,
她选择相信陆焰的直觉。半小时后,技术总监冲了进来,脸上是震惊和狂喜的混合体。
“查到了!江总,那个服务器,属于一家做数据情绪模型的AI公司!盛远不是在单纯烧钱,
他们在用我们的用户数据,喂养他们的AI模型!这严重违反了行业数据安全协议!
”江舒猛地站了起来。她明白了。盛远永久免费的背后,
是更大的图谋——窃取整个行业的用户行为数据,来训练他们的商业AI。
这不仅是商业竞争,更是犯罪。她找到了盛远的死穴。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
华宇的公关部和法务部像一台战争机器,全面开动。一篇篇揭露盛远窃取用户隐私的报道,
一份份详实的证据,被同时递交给了媒体和行业监管协会。舆论瞬间引爆。盛远集团的股价,
在开盘后的一小时内,断崖式下跌。他们被迫关闭了那个免费的竞品,并公开道歉。华宇,
在绝境中,打了一场漂亮的反击战。他们不仅止住了颓势,还因为“行业吹哨人”的形象,
赢得了大量用户的支持。“方舟”的下载量,在一天之内,暴涨了300%。会议室里,
一片欢腾。所有人都看着江舒,眼神里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发自内心的敬佩。江舒的目光,
却穿过人群,落在了角落里的陆焰身上。他还是那样安静,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她走到他面前,第一次,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陆焰,谢谢你。”她说,“这个月奖金,
三倍。”陆焰看着她的笑,愣了一下,然后,也轻轻地弯了弯嘴角。“应该的。”那一刻,
江舒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开始融化。她觉得,这个从雨夜里捡回来的年轻人,
或许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真正的“方舟”。5危机暂时解除,华宇赢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江舒紧绷了几个月的神经,终于可以稍微放松。她开始越来越多地,将一些核心的工作,
交给陆焰处理。她发现,他不仅是一个细心的助理,更是一个天赋惊人的战略家。
他对市场的判断,对数据的敏感度,甚至超过了公司里的一些高管。她问过他,
为什么会屈居于一个小助理的位置。陆焰的回答,还是那套说辞——家里穷,父亲堵伯,
欠了一***债,他只能辍学打工。江舒没有再追问。她宁愿相信,他是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而自己,是那个幸运的发现者。她开始亲自教他,带他参加各种商业谈判,
让他接触项目的核心。她在他身上,倾注了一种近乎于“培养继承人”的心血。他们的关系,
也在这朝夕相处中,变得微妙起来。一个周末的深夜,为了赶一个项目计划书,
两人都留在了公司。办公室里很安静,只剩下键盘的敲击声。
江<em>舒</em>的胃又开始痛。她捂着肚子,靠在椅子上,脸色苍白。
陆焰放下手里的工作,走了出去。十几分钟后,他提着一个保温桶回来。打开,
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小米粥。“你……”江舒有些惊讶。“楼下便利店买的米,
用他们的微波炉煮的。”陆焰把勺子递给她,“先吃一点。”江舒接过碗。小米粥的温度,
透过碗壁,传到她的掌心。她一勺一勺地喝着,感觉那股暖流,从胃里,一直流到心里。
“陆焰,”她看着他,“你为什么对<em>我</em>这么好?”陆焰正在收拾桌子,
听到这句话,动作停顿了一下。他转过身,看着江舒。办公室的灯光,在他的眼眸里,
投下两点明亮的光。“因为姐姐,”他开口,第一次,用了这个称呼,“你值得。”空气,
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了。“姐姐”这个词,像一根羽毛,轻轻地,挠了一下江舒的心。
她有些慌乱,避开了他的目光。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
洗衣粉的味道。近到她能感觉到,一种陌生的,危险的情愫,正在悄然滋生。
她是一个习惯了掌控一切的人。但这一刻,她感觉事情正在脱离她的掌控。她猛地站起身,
拉开了安全距离。“方案做完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疏离,“明天还要开会。”她拿起自己的包,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像是在逃离什么。陆焰站在原地,看着她近乎于“落荒而逃”的背影,眼里的光,慢慢地,
黯淡了下去。6平静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盛远集团在经历过“数据门”的重创后,
进行了一次高层大换血。一个新的,神秘的操盘手,接管了对华宇的战争。这个人的风格,
比之前狠辣百倍。他不再搞那些小动作,而是直接从资本层面,对华宇发起了攻击。
他联合了几家投资机构,在二级市场上,恶意收购华宇的流通股。同时,
他又策反了华宇内部的一个元老,窃取了“方舟”下一代版本的核心代码。内忧外患,
华宇再次陷入绝境。一天深夜,公司的核心服务器,遭到了不明来源的黑客攻击。
对方的目标,直指“方舟”的用户数据库。这是华宇的命根子。一旦失窃,
华宇将彻底失去用户的信任,万劫不复。技术部彻夜奋战,却无法阻挡对方的攻势。
对方像一个幽灵,绕过了所有的防火墙,如入无人之境。“江总!挡不住了!
对方的技术太强了,最多还有十分钟,数据库就会被攻破!”技术总监的声音,带着绝望。
江舒站在机房里,看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代码,手脚冰凉。就在这时,
一直站在她身后的陆焰,突然开口:“让我试试。”所有人都看向他。“你?
”技术总监一脸不信,“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不是你整理文件!”“让他试。”江舒说。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决定。或许是,死马当活马医。或许是,她潜意识里,
还想再相信他一次。陆焰坐到主控台前。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地跳动。屏幕上的代码,
以一种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开始重构。他没有去防守,而是在攻击。他在用一种更野蛮,
更直接的方式,追踪着入侵者的源头。整个机房,只剩下键盘的敲击声。那声音,密集,
急促,像战场上冲锋的鼓点。江舒看着陆焰的侧脸,他的表情,专注,冷静,
甚至带着一丝……兴奋。那是一种猎人终于等到猎物的表情。这种表情,
绝不应该出现在一个“贫困生”的脸上。五分钟后,敲击声戛然而止。屏幕上,
所有的红色警报,全部消失。一行绿色的代码,
asure deployed. Threat eliminated.目标锁定。
反制措施已部署。威胁已清除。技术总监目瞪口呆地看着屏幕,又看了看陆焰,
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不仅拦住了他,
你还……反向黑进了他的电脑?”陆焰从座位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
表情恢复了平日的安静。“他技术不错,但太傲慢了。”他轻描淡写地说,
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江舒的心,却沉了下去。她走到陆焰面前,
盯着他的眼睛。“你到底是谁?”陆焰避开了她的目光。“我……我以前在网上,
跟人学过一点。”这个解释,苍白,无力,充满了漏洞。江舒看着他,看了很久。最终,
她什么也没说。她转身,离开了机房。怀疑的种子,一旦落下,就会在心里,疯狂地生根,
发芽。7江舒开始做噩梦。梦里,她回到了那个雨夜的巷子。她用手机照亮那个年轻人的脸,
那张脸上,却带着和盛远集团创始人一模一样的,冰冷的微笑。
她派了自己最信任的私家侦探,去调查陆焰。但结果,和她自己查到的,一模一样。
一个清晰的,可怜的,毫无破绽的身世。父亲好赌,母亲早逝,从小辗转于各个亲戚家,
靠打零工为生。资料越是“干净”,江舒的心,就越是不安。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约她见面。是秦越,一个曾经追求过她,后来因为家族利益,去了盛远做高管的男人。
他们在一家安静的茶馆见面。“小舒,好久不见。”秦越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但眼神里,却多了几分江舒看不懂的复杂。“有事直说。”江舒不喜欢拐弯抹角。
秦越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你恨我。但这次,我来找你,是想提醒你一件事。
”他压低了声音,“小心盛远的新操盘手。”“这不就是你吗?”江舒讽刺道。“不是我。
”秦越摇头,“我只是个执行者。他才是真正的‘王’。我从没见过他,集团里,
见过他真面目的人,不超过三个。我们都叫他‘幽灵’。他的手段,你看得到,快、准、狠,
不留任何余地。而且……”秦越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而且,他的行事风格,
总让我想起一个人。”“谁?”“盛总的老爷子,盛远集团的创始人。”秦越的眼神,
变得凝重,“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头蛰伏了很久的,年幼的狮子,
终于开始巡视自己的领地。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对权力的掌控感。”江舒的心,咯噔一下。
年幼的狮子。她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陆焰坐在电脑前,掌控一切的侧脸。
“他为什么要针对华宇?”江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清楚。”秦越说,“盛远内部,
现在也很乱。感觉像是一场内部清洗。‘幽灵’的目标,好像不仅仅是华宇,
还有……盛远内部的某些人。”谈话结束,江舒一个人坐在茶馆里,很久都没有动。
秦越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中那个最不敢想象的猜测。她回到公司,办公室里,
陆焰正在帮她整理第二天会议的发言稿。他抬起头,看到江舒,笑了笑:“姐姐,回来了。
”江舒看着他的笑,第一次,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她走过去,站在他面前,把一份文件,
拍在他桌上。“这是什么?”她问。陆焰的笑容,僵住了。那份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