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的余韵还绕着教学楼,陈临夏把课本叠放整齐塞进书包,刚拉上拉链,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班主任站在教室门口,目光首首落在她身上。
“临夏,来我办公室一趟。”
“哦。”
陈临夏虽然觉得疑惑,但也没多问,只把书包肩带往上提了提,跟着班主任穿过空荡荡的走廊。
办公室的玻璃窗蒙着层薄灰,夕阳斜斜照进来,把办公桌上的座位表染成暖橙色。
班主任先拉了把椅子让她坐,自己则对着保温杯拧了半天盖子,才慢悠悠开口:“咱们班这学期不是转来三个新同学么?
楚念禾,就坐你后面那个,他的数学成绩,你该听说了吧?”
陈临夏点点头。
早上林清晏还在耳边念叨,说这是一匹不可小觑的“黑马”。
“这孩子数学是真有天赋,可惜英语拖了后腿。”
班主任终于拧开保温杯,喝了口热水,“你英语一首是班里的尖子生,又跟他前后桌,往后英语上多帮衬帮衬。
你数学要是有不懂的,也尽管问他——好同学就得互相搭把手,对吧?”
他边说边把座位表拿起来看了看,又絮絮叨叨说起高二的重要性,从月考排名讲到高考倒计时,话头像没缠紧的棉线,越扯越长。
陈临夏坐在椅子上,只觉得后颈发僵,早自习听的那些叮嘱还在脑子里转,此刻又添了新的,嗡嗡得让人心慌。
“知道了老师,家里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她趁班主任换气的间隙,飞快地站起身,背上书包就往门口走。
“哎,这孩子怎么急成这样……”班主任伸手想拦,陈临夏却己经窜出了门,帆布鞋踩在走廊地砖上,发出轻快的嗒嗒声。
刚拐过楼梯口,迎面就撞进一道影子里。
“家里有事?”
楚念禾的声音带着点笑意,手里还捏着本数学练习册。
他比陈临夏高半个头,此刻微微低头看着她。
“嗯?
你听到了?”
陈临夏发出了一声疑惑。
每次疑惑不解或者在思考什么的时候,陈临夏就习惯性地把脑袋歪到一边,像只没摸清方向的小猫。
楚念禾看着她蹙着眉、睫毛轻轻颤的模样,心里忽然软了一下。
“刚刚你们班主任......哦不,现在是我们的班主任教我过来的。”
他往前挪了半步,弯了弯腰,刚好和陈临夏平视,听说你是英语学霸?”
“嗯,还行。”
陈临夏的耳尖悄悄热了,她抬起下巴,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傲娇。
在英语成绩上,陈临夏可是很骄傲的,毕竟她可是从小学到高中一首当英语课代表的人。
楚念禾忍不住笑了,嘴角弯起的弧度里藏着点狡黠:“他可是把我的英语托付给你了,你得对我负责的。”
换做别的男生说这话,陈临夏早该转身走了。
可面对楚念禾,她只觉得心痒痒的,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是因为他长得太帅?
还是他眼里的光太亮?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我知道了。”
陈临夏错开目光,想从他身边绕过去,脚步刚动,楚念禾却又往前挪了一步,挡住了她的路。
“我也会对你的数学负责的。”
他的声音轻了些,眼神首首落在她脸上。
陈临夏被他看得很不自在,赶紧把书包举到胸前,挡住发烫的脸,只从书包侧边露出半张脸,丢下一句“我知道了”,就往楼下跑。
“怎么说话总这么短啊?”
楚念禾站在走廊栏杆边,看着陈临夏的背影跑出教学楼,马尾辫随着脚步轻轻晃,像极了记忆里某个小小的身影。
暮色慢慢沉下来,把走廊染成暖红色。
楚念禾靠在栏杆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练习册的边角,思绪忽然飘回七岁那年——那天晚上,爸妈又在吵架,摔东西的声音像锤子砸在心上。
他偷偷跑出门,蹲在河边哭,眼泪砸吧砸吧往下掉。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小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他以为是妈妈,抬头却看见个小女孩,皮肤白白的,齐刘海软乎乎地贴在额前,圆滚滚的大眼睛活像只小猫,高马尾的发尾卷起来,刚好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哭什么?”
小女孩的声音轻轻的。
他抽噎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心情不好的时候,奶奶就这么摸我。”
小女孩又摸了摸他的头,动作轻轻地。
他慢慢止住哭,抬手想擦鼻涕,小女孩却拦住他,从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巾,递到他面前:“脏,用这个擦。”
他接过纸巾,擦了眼泪又擦鼻涕,活像个脏兮兮的小泥猴,却对着小女孩,咧开嘴笑了。
楚念禾想着,嘴角也慢慢翘起来。
他望着楼下渐渐模糊的背影,轻声念出那个名字,每个字都裹着暮色的暖:“陈、临、夏。”
陈临夏刚走上公交车就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看着窗外的夕阳,陈临夏脑海里浮现出楚念禾的脸,他刚刚弯下腰跟自己的讲话的时候,距离好近。
这是陈临夏第一次这么近地跟男生说话。
“他可是把我的英语托付给你了,你得对我负责的。”
“我也会对你的数学负责的。”
脑子里楚念禾的声音不断回响,陈临夏的脸越来越红,心脏也快了好几拍,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晃了晃脑袋。
“不对,像个流氓。”
陈临夏突然觉得楚念禾怎么可以和自己这么说话呢?
他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
“算了,就当是帮同学吧。”
陈临夏叹了口气。
公交车继续往前开,载着满车厢的暮色,也载着少女心里悄悄萌发的、连自己都没弄懂的情绪,朝着家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