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夜,是裹着丝绒的陷阱。百乐门的霓虹,是这陷阱口最惑人的光,晃得人忘了门外便是硝烟和刺刀。
舞池里,酒气混着香水味,醉生梦死地发酵。
唯有台中央那一道白光照得清亮。
冷夜莺一袭月白旗袍,身段袅娜,像一株月光下的玉兰。她微扬着天鹅颈,歌声清越婉转,每个音符都挠在人心尖最痒处。
“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细唱…”
台下一片痴迷的寂静。角落里,军统上海站行动组组长陈锋,指节分明的手捏着酒杯,目光胶在台上的人身上,深沉里压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
这世道,她越耀眼,他越心慌。
一曲终了,掌声炸雷般响起,夹杂着口哨和叫好。
冷夜莺颔首谢幕,刚回到后台,一股甜腻的香气就扑了过来。
“姐!你真是要把人的魂儿都唱飞了!”秦曼丽递上一杯温热的菊花茶,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崇拜,“我要是男人,拼了命也得天天来给你送花!”
她话音没落,一个侍应生就捧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进来,高声嚷着:“冷小姐,哪位先生送的,没留名儿嘿!”
冷夜莺习以为常地笑了笑,刚要伸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先一步抽走了花束里的卡片。
陈锋不知何时走了进来,脸色微沉。卡片上空空如也。
“谁送的?”他声音听不出情绪。
“锋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天天都有人送,我哪记得清。”冷夜莺无奈一笑,伸手想去拿那卡片。
陈锋却手腕一翻,避开了,眼神锐利地扫过那束玫瑰,像是要从中找出什么炸弹暗器。
“非常时期,小心点好。”他语气硬邦邦的。
旁边的秦曼丽赶忙打圆场,声音软糯:“陈先生也是担心姐姐嘛。不过姐姐这么美,唱得又好,有人送花太正常啦!我昨儿个还替姐姐收了一束洋牡丹呢,可漂亮了!”
她这话像是安慰,却让陈锋的眉头拧得更紧。他瞥了秦曼丽一眼,没接话,只是将卡片随手扔进垃圾桶,把花束塞回侍应生怀里。
“处理掉。”
冷夜莺脸上的笑容淡了点,心里有点发闷。他又这样,总把她当易碎品,疑神疑鬼。
秦曼丽察言观色,亲昵地挽住冷夜莺的胳膊,打趣道:“哎呀,陈先生这是醋了呢!姐,你好福气呀!”
这话一出,陈锋脸色缓和了些,冷夜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嗔怪地拍了秦曼丽一下:“就你话多!”
陈锋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冷夜莺只穿着旗袍的肩上,声音低了几分:“任务顺利?”
“嗯。”冷夜莺点头,压低声音,“东西放进指定化妆盒第三格,对方的人已经取走了。”
这是她刚才在台上完成的交接。
陈锋“嗯”了一声,目光却仍在她脸上逡巡,像是要找出什么破绽。忽然,他问:“刚才在台上,和你擦肩而过的那个穿灰西装的男人,认识?”
冷夜莺一愣,仔细回想:“好像……是百乐门的常客,打过两次照面,不熟。怎么了?”
“没什么。”陈锋移开目光,语气平淡,“感觉他多看了你两眼。”
冷夜莺心里那点不快又冒了头。又是这样,任何一个靠近她的陌生男人,都能让他草木皆兵。
秦曼丽在一旁眨着无辜的大眼,小声嘟囔:“陈先生眼真毒,我都没注意呢……不过姐姐这么招人,多看两眼也正常嘛……”
陈锋没再说话,只深深看了冷夜莺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她心头莫名一刺。
这时,秦曼丽从自己那只精巧的手提包里摸出一个小东西,献宝似的递到冷夜莺眼前。
“姐,你看!托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最新款口红,叫‘玫瑰传奇’!这颜色,红里带着金闪,上海滩绝对找不出第二支!我一看到就觉得,只有你配得上!”
那口红管在灯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
冷夜莺刚要推辞,秦曼就不由分说地塞进她手里,撅起嘴:“不许不要!明天下午三点,‘家’里开会,王站长也来,你必须涂这个!镇镇他们!”
她摇晃着冷夜莺的胳膊,撒娇道:“好姐姐,就当给我个面子嘛!”
冷夜莺被她缠得没法,看着那支精致得过分的口红,心里总觉得有点怪,但秦曼丽热情得像团火,她不忍拂了这份“好意”,最终还是收下了。
“好吧,谢谢你,曼丽。”
“咱俩谁跟谁呀!”秦曼丽笑开了花,眼底却飞快掠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