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筒里只剩下忙音,单调而刺耳,像某种倒计时的钟摆,敲打在张天豪彻底冰凉的神经上。
“嗬……嗬……”他瘫软在昂贵的手工羊毛地毯上,张大嘴巴,却吸不进一丝空气,肺叶像是被无形的手死死攥住。
冷汗不是渗出,而是如同溪流般从他额头、鬓角、后背疯狂涌出,浸透了睡衣,在地毯上洇开深色的水渍。
那双浑浊的眼睛瞪得几乎裂开,血丝密布,死死盯着床上依旧亮着的手机屏幕。
雪花……刺啦作响的雪花……偶尔扭曲一下,仿佛那张浮肿恶毒的脸随时会再次挤出来。
“幻觉……一定是幻觉……”他神经质地喃喃自语,声音嘶哑破碎,“酒……对,是酒喝多了……压力太大了……”他猛地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啪!
声音清脆,脸颊***辣地疼。
不是梦。
手机屏幕上的雪花依旧,床头柜上那部安静下来的座机电话,像一具冰冷的黑色尸体。
“七日……索命……”那西个字如同魔咒,在他脑海里疯狂回荡,撞击着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不!
他不能死!
他拥有那么多钱,那么多产业,他刚刚拿下这片山的开发权,前途无量!
他怎么能死在这个穷山沟子的封建迷信上?
对!
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
他可以用钱砸!
砸到那个老神棍改口!
砸到任何敢索他命的东西魂飞魄散!
一股莫名的力气支撑着他连滚带爬地扑到床头,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他翻找着通讯录,第一个拨给了他的助理。
“嘟…嘟…喂?
老板?”
电话很快接通,助理的声音带着睡意和被吵醒的小心翼翼。
“找!
给我找!”
张天豪对着话筒嘶吼,声音变调得厉害,“找全城!
不!
全省!
全国最厉害的风水大师!
做法事驱邪的!
捉鬼的!
不管是什么,只要能解决我现在的麻烦,多少钱都行!
立刻!
马上!!”
助理被他语无伦次的疯狂吓住了,愣了几秒才连忙应声:“好、好的老板!
我马上联系!
您…您没事吧?”
“我没事!”
张天豪咆哮,“快去找!
天亮之前我必须听到消息!
找不到***也别干了!”
他狠狠掐断电话,剧烈地喘息着,像一条离水的鱼。
他又翻出另一个号码,是负责永山村项目的一个工头,也是他的一个远房表亲,还算信得过。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那边声音嘈杂,似乎还有隐隐的哭声和压抑的议论声。
“喂…老板……”工头的声音听起来疲惫而惊恐。
“刚才!
刚才谁给我打的电话?
村子那边到底他妈出了什么事?!”
张天豪急不可耐地追问。
工头的声音带着哭腔:“老板…是…是强子…他晚上喝了点酒,非说不信邪,要拉着几个人去村口看看…然后就…就出事了…他看到了什么?!
说!”
张天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说…他说看到那石狮子眼睛在流血…还在哭…然后就跟疯了似的,又哭又笑,一头撞在了旁边的断墙上,头破血流…现在人昏死过去了,刚送去县医院…其他几个一起去的也吓得不轻,都说…都说听见鬼哭了…”工头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恐惧,“老板…这地方太邪门了…兄弟们都不敢待了…要不…要不咱们先撤吧?”
张天豪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头顶,强子…就是他之前那个声音崩溃的手下!
血光…真的应验了!
就在子时!
那老家伙的话…不是恐吓!
“撤…撤你妈!”
巨大的恐惧瞬间转化成了暴怒和色厉内荏,“都给老子守着!
谁敢跑,老子打断他的腿!
加强人手!
给我看紧那个老东西!
等我请的高人到了再说!”
他不敢撤,他有一种可怕的预感,一旦自己逃离这个地方,那“七日索命”的诅咒会更如影随形,无处可逃。
必须从根源上解决,在那个村子里解决!
摔了电话,张天豪背靠着冰冷的床沿,蜷缩在地毯上,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
豪华的套房此刻显得无比空旷和阴冷,每一处阴影里都仿佛藏着那双空洞怨毒的眼睛。
他后悔了,第一次对自己强拆石狮的举动生出强烈的悔意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那一夜,对于张天豪而言,注定是无眠的煎熬。
每一秒都如同在油锅里烹炸,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空调的运行声、窗外偶尔的车声、甚至自己的心跳声——都能让他惊厥般弹起,疑神疑鬼。
而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永山村。
万籁俱寂,月光如水。
陈老九的院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陶土盆,盆里盛着浅浅的清水,水面上漂浮着三枚古朴的铜钱,呈一个奇特的三角状排列,微微晃动着。
陈老九坐在小凳上,闭目凝神。
许久,他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水盆中的铜钱上,眼神深邃如古井。
“惊弓之鸟,困兽犹斗。”
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冷淡的弧度,“也罢,便让你再多‘请’些牛鬼蛇神过来,一并清净。”
他抬起手指,指尖在空中虚划一道符文,轻轻点向水面。
嗡——水面上的三枚铜钱轻微一震,荡开一圈细微的涟漪,其中一枚竟缓缓自行翻转了半圈。
陈老九目光微凝,看向西方。
“哦?
这么快就有苍蝇闻着味要飞过来了?”
他摇了摇头,似是无奈,又似是嘲讽,“也好,旧账新账,总有清算的时候。”
他站起身,不再看那水盆,踱步回到屋里。
昏暗的灯光下,他打开一个老旧的红木箱子,箱子里没有几件衣服,最上面却整整齐齐放着一套叠好的、面料考究的黑色中式褂衫,褂衫上,压着一串油光水润、颗颗圆润的深色檀木念珠,以及一本边角磨损严重的线装古书。
他的手指在那套明显不属于山村老汉的衣物上停留了片刻,最终却只是拿起了那串念珠,戴在了手腕上,然后合上了箱盖。
仿佛合上了一段尘封的过往。
但他知道,风雨欲来,有些东西,不是想藏就能藏得住的。
他吹熄了油灯,屋里陷入一片黑暗。
只有手腕上的念珠,散发着淡淡的、冷冽的木香。
而在城市另一端,某个隐秘的私人会所内。
一个穿着丝绸睡袍、面容阴鸷的中年男人,正接着电话。
他听着手下的汇报,手指轻轻敲打着红木桌面。
“永山村?
张天豪?
石狮子泣血?
七日索命?”
男人重复着关键词,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表情,“有点意思。
张天豪那个暴发户,怕是惹到不该惹的人了。”
“老板,您的意思是?”
“三年前,洄龙湾那件事,记得吗?
胡金彪沉江前,最后见过他的人,是谁?”
男人慢条斯理地问道。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愣了一下,随即倒吸一口冷气:“您是说…‘鬼算’陈九州?
他不是…不是也消失了吗?
传言都说他死了…死了?”
男人嗤笑一声,“那种人物,是那么容易死的吗?
卜卦风水称绝,杀人不见血。
胡金彪当年就是不信他的卦,才落得那个下场。
张天豪动了人家镇宅的石狮,还被点了血光、下了索命帖…这手法,像不像他的手笔?”
手下声音变得紧张起来:“如果真是他…那我们…查。”
男人语气变得冷硬,“仔细查永山村那个放话的老头。
不要打草惊蛇。
如果真是陈九州…呵呵,这可真是…山重水复,冤家路窄啊。”
他挂断电话,走到窗边,看着城市的霓虹,眼神闪烁不定。
“陈九州…好久不见。
你若真龟缩在那山沟里…那当年你欠下的债,也该收点利息了。”
一丝冰冷的、贪婪的笑容,在他嘴角缓缓绽开。
暗流,开始涌动。
一张无形的网,似乎正悄然向着那座宁静的小山村罩去。
而村中,陈老九似有所觉,手腕上的念珠,无风自动,轻轻碰撞了一下,发出极轻微的一声脆响。
他睁开眼,眼中再无一丝慵懒,只有冰封般的锐利。
“要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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