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腊月,沅江边陈家湾公社陈一旺家。
陈莉莉悠悠转醒,摸了摸头上的纱布,血己经止住了,头还晕晕沉沉。
“姐姐,你终于醒了!”
妹妹陈莹莹在床边惊喜地说。
独生女的苏林被这一声“姐姐”叫懵了,她茫然西顾。
透风的木板墙上,挂着蓑衣、水壶,还贴着明星画报。
一张斑驳的两屉桌,掉了漆,露出深深浅浅的红色。
桌上整齐摆放着初中课本,还有一本红宝书。
自己躺在一张挂着蚊帐的床上,动一动,床就吱呀作响。
视线再转到床前的小姑娘脸上,话到嘴边的那句“妈妈”,被苏林生生咽了回去。
床边的“妹妹”,这是妈妈十五六岁的样子啊,和初中照片一模一样。
天啊!
难道我苏林穿越成了大姨陈莉莉,那个英年早逝的大姨?
大姨陈莉莉十五岁丧母,被迫辍学照顾弟弟妹妹,操持家务。
十七岁被爹爹逼着嫁给老光棍杨大富去了深山公社簸箕山大队,听着地名就知道是个山坳坳。
婚后八年里,被刁钻的恶婆婆磋磨,愚孝的丈夫打骂。
生了五个孩子,耗尽气血。
陈莉莉自己吃不饱穿不暖,拉扯那么多孩子,三十岁还不到,就早早离世了。
全国都开始吃饱穿暖的时候,陈莉莉却在贫病中走完了蹉跎的一生。
苏林知道这些,主要是听妈妈讲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对于陈莉莉的死,苏林一首耿耿于怀。
对外公的失望,对杨大富一家的恨,无处发泄。
苏林每每想到这些,都会怪陈莉莉的不争,又心疼她的善良;怪妈妈胆小,又心疼妈妈的无奈。
18岁的姐姐自己都不能保护自己,那16岁的妹妹又能如何保护得了姐姐呢?
苏林拽回了思绪,面对现实:既然她穿越到大姨身上,她就要改写大姨的人生。
接下来苏林闭目凝神,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今天突然发生的事情。
陈莉莉晕倒前的记忆是奔向门柱,狠狠一撞。
与其嫁给40岁的老光棍,去深山里头熬日子,不如一了百了。
陈莉莉收拾了一下情绪,想出了破局的办法。
“你今天不跟他走,那就是全家饿死,这年也别过了。
你要么撞死,要么全家一起饿死。”
一个愤怒的声音响起,不用说,这就是爹爹陈一旺。
望着怒目圆瞪的陈一旺,陈莉莉轻蔑一笑:“爹,那个老光棍是你今年在水上拉纤认识的吧。
抽了他几根旱烟,就要把女儿卖了?”。
“胡说,他还拿了五十块钱,挑了一担大米,正经来提亲的。”
陈一旺有些心虚,反驳道。
两小时前发生的那一幕,着实也把陈一旺自己吓到了。
没想到大女儿这么大气性,说不去就不去,怎么说都不听,还一头撞了门柱。
“爹,我妈去世两年了,我为了照顾弟弟妹妹,初中辍学了。”
说起往事,陈莉莉心里涌起了一股心酸,眼眶含泪。
“我每天果园菜园,从早到晚不停手。
冬天农闲,还去江上摆渡船,一手的冻疮。”
说着,抬手举给陈一旺看。
两只肿得像馒头一样红通通的手,破皮的地方还隐隐渗着血。
前世的陈莉莉急火攻心,光顾着寻死明志了。
现在的陈莉莉要好好来说说自己的惨状,自己的贡献。
“村里谁家女儿不干家务活,谁叫你不是儿子,不能跟着我田里干活儿!”
陈一旺反驳道。
“你弟弟妹妹都还小,也干不了农活。
家里的事情,你不干,谁干!
白养你吗?”
陈一旺越说越觉得有道理。
大女儿理所当然要接替她妈的活儿,她更年轻,自然要干的更多。
陈莉莉打断陈一旺,话锋一转:“那爹爹你呢?
到底是今年排到了去水上拉纤的活儿,有了点现钱,往年家里连买盐的钱都没有。”
听到这里,在炉灶边烤火的陈一旺举着火钳就砸了过来:“敢说你爹!”
妹妹陈莹莹看着暗红色的火钳,吓得惊声尖叫。
这样砸在面皮上,可就毁容了!
陈莉莉抬手挡住了火钳,手肘部位的棉衣瞬时被烫开了两道,露出里面的棉花,散发着烧焦的气味。
“我妈临终前,你答应了她,好好照顾我们姐弟三个。
现在你五十块就要把我卖了!”
陈莉莉说到这里己经泣不成声。
“跟你大富哥去山里过日子,那里有田有山。
你有大米吃,有野猪肉吃。”
陈一旺听到女儿说起早死的老婆,也没了底气。
“你是想拿着卖女儿的钱,去找那个张寡妇吧。”
陈莉莉没有接陈一旺的话头,嘲讽道,“你床底下藏着的一百斤冰糖柑,卖了,还能办一场体面的喜宴,对不对?”
原主陈莉莉在嫁去深山里后,陈一旺就迎了张寡妇进门。
后妈刻薄,害苦了妹妹弟弟。
“你胡说,大人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讲。”
陈一旺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了。
陈莉莉被陈一旺一声怒吼拉回眼下的境遇。
“你想找张寡妇,无非就是她有个嫁到县里当官太太的姐姐。
你想攀上县里当官的亲戚,是不是?
而且这张寡妇当初就是招婿,生的女儿也跟她姓。
所以你就想找张寡妇,你也不用给别的男人养儿子,对不对?”
陈莉莉句句话都戳中陈一旺的死穴。
“你打得这么一手好算盘,想过我们姐弟三人吗?
你就是自私自利!”
陈一旺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陈莉莉觉得暂时骂够了,把陈一旺的气势压了下去。
打一巴掌还是要给颗甜枣,目前稳住渣爹在自己这一条战线才行:堂屋还坐着杨大富呢!
陈莉莉话锋一转:“爹爹,我知道簸箕山大队,水田多,还有山地,可以自己开荒。
能吃够大米,还能有山货吃。”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去?”
陈一旺被陈莉莉这一拉一扯给整晕头了。
“因为五十的彩礼太少!”
陈莉莉知道什么话,能击中这渣爹。
“少吗?
那张寡妇就找我要五十啊?”
陈一旺话一出口,就知说漏了嘴,赶紧收住。
陈莉莉轻蔑地弯了弯嘴角:“我之前在县里上初中,听说县里嫁得好的女孩,彩礼能收到三百。”
“可你不是县城女孩儿啊?”
“我有办法成为县里人,端上铁饭碗,拿上工资。”
陈莉莉开始胡诌。
工资!
三百块彩礼!
陈一旺眼里瞬间有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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