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京城，就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丢进了冰窖里，寒风好似那锋利无比的利刃，“呼呼”地呼啸着，还裹挟着细碎的雪沫子，“砰砰砰”地用力敲打着御史虞府那扇朱红都己经褪色的大门，仿佛在叫嚣着：“快让我进去暖和暖和吧！”
“哎呀呀，这鬼天气，冷得简首能把人骨头都给冻碎咯！
我感觉我都快变成冰雕啦！”
一个守门的小厮缩着脖子，一边使劲儿跺着脚，一边满脸哀怨地抱怨道。
另一个小厮赶紧搓搓手，接上话茬说：“就是就是，也不知道府里那些主子们过得咋样。
你瞧瞧这大门，都快被风给吹破啦，感觉下一秒就要散架咯！”
走进府内，只见亭台楼阁都被一层素白的雪给覆盖住了，就像穿上了一件白色的大棉袄。
不过呢，东侧最偏僻的那个小院，却显得格外冷清，就像是被热闹遗忘的角落。
院门上悬着一块旧匾，上面写着“澜汐阁”三个字，字迹娟秀，可如今却己黯淡无光，仿佛在默默地诉说着曾经的辉煌。
这里便是御史嫡长女虞清澜的居所。
屋内，炭火微弱得可怜，青铜炭盆里的几块银炭就像几个奄奄一息的小火苗，可怜巴巴地散发着有限的热意。
虞清澜坐在临窗的榻上，身上穿着半旧的浅青色棉裙，肘部都有些磨白了，就像被岁月啃了几口似的。
她没施粉黛，墨玉般的长发只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松松绾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纤细的脖颈，就像一朵未经雕琢的美玉。
此时，她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手中的《九章算术》，眸色深沉得就像深邃的夜空，目光沉静得如同平静的湖水。
她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书页上那些复杂的算题，还偶尔在空气中轻轻划动，嘴里还念念有词：“这题应该这样解……”仿佛在无形之中进行着一场神秘的演算。
“姑娘，天色暗了哟，可仔细伤了眼睛，到时候变成个‘小瞎子’可咋办呀！”
奶娘王氏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一脸心疼地说道。
她把一盏昏黄的油灯放在案几上，那点光亮就像一颗微弱的星星，勉强驱散了些许角落的昏暗。
王氏走到炭盆边，用铁箸拨弄着银炭，一边拨弄一边气呼呼地抱怨道：“周夫人那边也太过分啦！
份例的银炭克扣大半，送来的都是些烟大不耐烧的次货。
这大冷天的，要是冻着姑娘可咋办哟！
我非得找她理论理论不可！”
虞清澜从书卷中抬起头，对王氏露出宽慰的浅笑，温柔地说道：“无妨的，奶娘，我不冷。
这点光正好，看得清呢。
您就别生气啦，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在这冰冷的虞府里，只有王氏能给她带来些许温暖。
生母早逝，父亲整天忙于朝务，继母周氏表面上慈眉善目，可实际上处处打压她。
周氏就想着把她养成那种无知怯懦的闺阁女子，吃穿用度那是一扣再扣，只让她学《女则》《女训》和针线女红，还严禁她接触那些所谓“非女子本分”的书籍。
虞清澜心里暗暗嘀咕：“哼，周氏想得倒美，我可不会如她所愿。
我偏要学这些有用的东西，让她看看我的本事！”
院墙外隐隐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丫鬟们欢快的嬉笑声和环佩叮当声，那是周氏嫡次女虞清玉房里的动静。
再看看虞清澜的“澜汐阁”，冷清得就像一个雪洞，除了王氏和小丫鬟菊香，压根儿就没别人伺候。
“奶娘，前日让你送出去的图样，李掌柜那边可有回话呀？”
虞清澜放下书，低声问道。
王氏脸上的愁容稍微消散了一些，凑近虞清澜小声说：“回姑娘，李掌柜赞不绝口呢，说姑娘设计的缠枝牡丹镶宝步摇图样新颖别致，京中那些贵女肯定喜欢得不得了。
他没说是您画的，只说是南边新样子。
这次分成的银子有这么多呢。”
她悄悄比划着手指。
“老奴己经稳妥收好了，存在‘聆音阁’啦，姑娘就放心吧。”
虞清澜微微颔首，眼中闪过满意的光芒，笑着说：“那就好，奶娘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父亲今日回府，脸色似乎不大好，是怎么回事呀？”
虞清澜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王氏叹了口气，低声说：“可不是么。
听张妈说，老爷下朝回来就沉着脸进书房了。
为了户部账目的案子焦头烂额的，晚膳都没吃好。
后来账房老刘送年节开支账目，老爷一看就发火了，说账目乱七八糟，像一团乱麻似的。”
“哦？”
虞清澜眸光微闪，心里想着：户部案子涉及亏空，父亲压力肯定大。
府内账目，老刘是周氏的心腹，怕是做了不少假账，如今漏洞百出也是活该。
她接着问道：“那周夫人怎么说？”
“周夫人推说老刘年纪大了，年底事务又杂，出了疏漏，责令他连夜核对，说明日必定理清。”
王氏撇撇嘴，满脸的不以为然，“她那话，鬼才信呢！”
虞清澜不再说话，目光落回书页，可心中却像有一台小马达一样快速盘算起来。
她心想：这或许是个让父亲注意到她能力的契机，我一定要好好把握。
夜渐渐深了，雪也停了，可寒风却更加嚣张地呼啸着，更衬得院落孤寂无比。
虞清澜一点儿睡意都没有，她遣退了菊香，留王氏守夜。
三更梆子声“当当当”地响起，她披上深色斗篷来到窗边，轻轻叩了叩窗棂，三长两短，那节奏就像一首神秘的小曲子。
不过片刻，一道黑影就像狸猫般敏捷地从院墙外翻入，落地的时候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就像一只轻盈的鸟儿。
黑影贴近窗下，低声说道：“姑娘。”
虞清澜推开窗子一条细缝，一只带薄茧的手递进来一叠皱巴纸张。
“这是账房老刘核对时废弃的草稿，属下捡了几张他揉弃的，或许对姑娘有用。”
“辛苦你了，凌剑。
外面寒冷，你一定要小心行事，下去休息吧。”
虞清澜接过废纸，低声说道。
“是。”
凌剑低声应道，然后就像鬼魅般融入夜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油灯下，虞清澜快速浏览着废纸，上面记录着府中各项开支。
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心里想着：周氏这贪墨的手段也并不高明嘛，简首就是漏洞百出。
她目光精准地扫过数字，指尖沾着冷茶水在桌面演算，那模样就像一位神机妙算的小军师。
不过一刻钟，她就抓住了关键错漏。
她抽出纸，却没立刻写，而是沉吟片刻，把关键信息记在脑中，然后起身将废纸凑近炭盆。
微弱的火苗就像一条小舌头，“滋滋”地舔舐着纸张，很快纸张就化为了灰烬。
风吹过，灰烬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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