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苏念醒来后,她像一件被小心保管的藏品,生活在林砚深为她精心打造的展馆里。
她尝试着扮演好“念念”这个角色,顺从且安静地接受着佣人无声的伺候和林砚深无微不至,却总会让她脊背发凉的关怀。
她的身体,像拥有独立于空白大脑之外的记忆,不断背叛着这份强装的平静。
一次,一位年轻的女佣在擦拭水晶花瓶时,不小心碰倒了一个小巧的银质铃铛。
铃铛掉落在地毯上,只发出一声并不算刺耳的闷响。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却像一道闪电劈中了苏念。
她整个人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动作快得惊人,心脏瞬间狂跳得像要冲出喉咙,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双手甚至下意识地做出了一个护住头部的动作。
她剧烈地喘息着,瞳孔因惊恐而放大。
在场的佣人都愣住了,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
碰掉铃铛的女佣更是吓得脸无人色,几乎要哭出来。
刚从书房出来的林砚深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他深邃的棕色眼眸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惊魂未定的苏念身上。
他没有立刻责备佣人,而是快步走到苏念身边,极其自然地将她微微发抖的身体揽入怀中。
“没事了,只是个意外。”
他的手掌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但苏念在他触碰的瞬间,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恐惧并未因他的安抚而消退,反而因为这种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而加剧。
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强烈的气息,很好闻,但却让她无法呼吸。
“吓到了?”
林砚深低下头,用那双漂亮的深棕色眼睛凝视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她们以后会更小心的。”
他甚至没有提高声调,只是淡淡地瞥了那个闯祸的女佣一眼。
那女佣立刻深深低下头,身体微微颤抖。
苏念看着这一幕,心底的寒意远胜于刚才的惊吓。
她身体的过度本能反应,和他人的恐惧,都在无声地告诉她,掌控这里一切的人,是林砚深。
午餐时,厨师精心准备了一道香煎鹅肝,配以甜美的无花果酱。
鹅肝被煎得外表微焦,内里醇厚丰腴,是许多人眼中的美味。
林砚深亲自将最肥美的一块夹到她的盘中。
“尝尝这个,空运来的,很新鲜。”
苏念顺从地切下一小块,放入口中。
那极致油腻滑嫩的口感瞬间在舌头上化开,浓郁的脂肪香气混合着果酱的甜味涌上来。
下一秒,一股强烈而原始的恶心感毫无预兆地从胃部深处猛烈翻涌而上!
她猛地捂住嘴,强忍着才没有当场吐出来,但脸色己经变得极其难看,眼眶瞬间就生理性地红了。
“怎么了?
不合胃口?”
林砚深放下刀叉,关切地问。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仔细审视着她的每一丝表情变化,那深邃的棕色眼眸像探照灯,让她无所遁形。
“对……对不起……”苏念艰难地咽下那令人不适的感觉,声音虚弱,“可能……有点太油了……”林砚深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随即温和地笑了笑。
“不喜欢就不吃。
你的口味看来变了不少。”
他示意佣人将鹅肝撤下,换上了清淡的蔬菜沙拉。
整个过程,他表现得无比体贴。
但苏念却感到一种更深的不安。
她不是不喜欢,她的身体似乎是在本能地排斥,仿佛曾有过什么与这种油腻口感相连的且极不愉快的记忆。
但她却一片空白的大脑没办法回答这样的现象。
夜晚,才是恐惧最肆无忌惮的时刻。
躺在宽大柔软的床榻上,仿佛置身云端。
明明应该很舒适,但苏念却无法入睡。
每当她闭眼入眠时,总会有沉重的噩梦袭来,无尽的坠落感让她喘不上气。
她常常在深夜惊醒,浑身冷汗,心跳如鼓。
连续几晚之后,她发现了一个可笑又可悲的事情,只有睡在床边的厚地毯上,背靠着坚实的床沿,她才能获得一丝可怜的安全感,勉强可以入睡。
这天深夜,林砚深结束工作回到卧室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
苏念蜷缩在床边的地毯上,像一只被遗弃的家宠。
她身上只盖着一床薄薄的空调被,身体微微蜷着,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是紧蹙的。
月光透过纱帘,照亮她苍白的脸和散落在地上的长发,一种让人心疼的脆弱感扑面而来。
林砚深站在门口,静静地看了她很久。
他英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唯有那双深棕色的眼眸在黑暗中显得越发幽深难测,里面翻滚着某种复杂难辨的情绪。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蹲下身。
林砚深没有立刻叫醒她,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拂开她脸颊上的发丝。
他的触碰很轻,却让睡梦中的苏念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唉……”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种无奈的,还夹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感慨,“明明都不记得了,怎么就改不掉呢?”
然后,他俯身,动作熟练地将她连人带被子一起打横抱了起来。
苏念在失重感中瞬间惊醒,睁开眼,对上那双近在咫尺的又深不见底的眼眸,恐惧瞬间攫住了她,身体变得僵硬。
“地上凉。”
他看着她惊醒后惊慌失措的眼神,语气依旧温和,“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要睡在床上。”
他把她放回柔软的大床中央,自己随后也极其自然地在她身边躺下,并伸手想要将她揽入怀中。
这个动作瞬间引爆了苏念积压的恐惧。
身体快于意识。
她几乎是弹射般地向后缩去,脊背紧紧抵住冰冷的床头板,双手下意识地护在身前,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不……不要……”林砚深的动作顿住。
他侧躺着,在月光投下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深棕色的眼眸在无声地凝视着她。
空气骤然变得紧绷。
几秒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种无奈的意味。
“念念,”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怎么了?
我们以前一首是这样睡的。”
以前?
这两个字像重锤砸在苏念空白的脑海里,却激不起任何熟悉的涟漪,她没有以前的记忆,林砚深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她的眼里出现更深的茫然和恐慌。
一首……这样睡?
和这个让她本能感到恐惧的男人?
她将眼睛睁得更大,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说谎的痕迹,但那完美的面容上只有理所当然,以及被拒绝后而产生的困惑,仿佛她的刚刚的抗拒才是不可理喻的。
“对不起……我……我不记得了……”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
“我知道你忘了。”
他接过话,语气更加柔和,仿佛带着无限的耐心,“所以更要慢慢习惯起来,不是吗?
这本来就是我们相处的样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再次伸出手,这次的动作缓慢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绕过她僵硬的手臂,将她整个人揽了过去。
这次苏念的身体彻底僵住了,像一块木头,一动不动。
他的怀抱很温暖,胸膛宽阔,心跳平稳有力,但她只觉得每一寸皮肤相贴的地方都像被烙铁烫伤。
他身上的气息完全包裹着她,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他满意地感受到苏念的乖顺,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手臂环住她的腰,将她完全禁锢在自己的怀里。
“睡吧。”
他动作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背,“我在这儿陪着你。”
苏念一动不动地蜷缩着,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黑暗中窗帘的缝隙。
每一次他呼吸的起伏,每一次他心跳的震动,都清晰地传递过来,像是在提醒她此刻无处可逃的处境。
她只能僵硬地躺着,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感受着背后传来的温暖,听着他逐渐变得平稳悠长的呼吸。
柔软舒适的床榻,竟然成为了她煎熬的刑具。
最终,极度的精神疲惫战胜了恐惧,她在一种极度不安的状态下,陷入了浅薄而充满梦魇的睡眠。
一首等到怀里的人身体起伏变得平稳后,林砚深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在黑暗中依旧深邃的棕色眼眸里,没有丝毫睡意,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偏执的满足感,他微微勾起嘴角。
轻轻收紧了手臂。
看,她终究是会习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