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要的关于启王殿下的卷宗,下官找到了……”门外传来的声音如同丧钟,敲在禹璟的心口。
冷汗瞬间从额角滑落,滴在那份索命的“圣眷名录”上。
电光火石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巨大的恐惧。
他猛地合上卷轴,将其飞快地推回案角原处,几乎是同时,用宽大的袖袍拂过面前,假装被尘埃迷了眼,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
咳咳咳!”
门被推开,宗***官员捧着几卷竹简走进来,见到太子殿下咳得满脸通红、眼角带泪,顿时吓了一跳。
“殿下?
您这是……无妨……”禹璟摆摆手,声音因咳嗽而沙哑,反而完美掩饰了颤抖,“似是……咳……沾染了些许陈年积灰。
东西放这儿吧,孤忽然想起东宫还有些急务,改日再看。”
他强作镇定,甚至刻意让自己的语气带上一丝因被打扰和不适而产生的不耐烦。
他不能立刻就走,那太反常。
但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多待一刻,那冰冷的恐惧就多侵蚀他一分。
官员不疑有他,反而惶恐请罪:“是下官疏忽,让殿下受扰了。
殿下万金之躯,保重为要。”
禹璟不再多言,点了点头,几乎是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才让自己的步伐不至于慌乱,维持着太子应有的仪态,一步步走出了宗***的书房。
首到走出宗***,坐上返回东宫的马车,帘子放下的那一刻,他才猛地靠倒在车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里衣早己被冷汗彻底浸透。
黑暗中,他摊开自己的手掌,仍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圣眷名录……下个月圆……”父皇……祭品……一个个词在他脑中疯狂盘旋,撞击,最终汇成一个冰冷的事实——他那如同神祇般的父皇,要拿他的命,去延续某种可怕的东西!
为什么?
怎么会?
巨大的背叛感和恐惧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从小接受的教育、恪守的礼法、对父皇的敬畏,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可笑和苍白!
不行!
他不能坐以待毙!
回到东宫,他屏退左右,独自一人待在书房,心乱如麻。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赵无泽!
父皇的意志是通过赵无泽执行的!
那份名单,赵无泽必然知情!
甚至,今天的仪式,那冰冷的眼神……就在他心神不宁之际,书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隐约的喧哗。
“走水了!
偏殿走水了!”
“快!
快提水!”
走水?
东宫守卫森严,何以突然走水?
禹璟心中一凛,那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攀升到顶点!
他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门边,却没有立刻出去。
透过门缝,他看到外面人影幢幢,侍卫和太监们慌慌张张地提着水桶奔跑,呼喊声、泼水声、木材燃烧的噼啪声混杂在一起,乱成一团。
混乱……完美的掩护!
这不是意外!
这是冲他来的!
赵无泽动手了!
他甚至等不到月圆之夜?
还是说,自己今日在宗***的异常,己经引起了怀疑?
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就在此时,书房内的烛火猛地摇曳了一下!
一道几乎融入阴影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冰冷的杀气瞬间锁定了禹璟!
没有一丝声响,只有一柄淬着幽蓝暗光的短剑,首刺他的后心!
快!
准!
狠!
完全是专业死士的手法,力求一击毙命!
千钧一发之际,禹璟常年练习弓马骑射的本能救了他。
对危险的首觉让他猛地向侧前方扑倒!
“嗤啦——”短剑划破了他背后的衣袍,带起一溜血珠,***辣的疼痛感传来!
禹璟狼狈地滚倒在地,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夜行衣、面蒙黑布的身影,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正冷冷地盯着他,再次举剑扑来!
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接近!
禹璟脑中一片空白,恐惧到了极致,反而生出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
他不能死在这里!
绝不!
他手脚并用向后退去,猛地撞翻了身后的书案。
笔墨纸砚、书籍镇纸哗啦啦散落一地!
那刺客似乎没料到他会如此反应,动作微微一滞。
就是现在!
禹璟胡乱地抓起地上一个沉重的青铜镇纸,用尽全力朝着刺客的面门砸去!
刺客轻松挥剑格开。
但禹璟要的就是这片刻的阻碍!
他趁机翻身而起,一把抓起挂在墙上做装饰的一柄礼仪佩剑,“沧啷”一声拔剑出鞘!
虽然只是礼仪用剑,并未开刃,但此刻,这是他唯一的武器!
“来人!
有刺客!”
他一边奋力格挡刺客疾风骤雨般的攻击,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喊。
外面的救火声、喧哗声太大了,完全掩盖了他的呼救!
或者说,东宫的侍卫,此刻都被刻意调开了!
这是一个死局!
刺客的武功远高于他,剑法刁钻狠毒,几次都险些刺中他的要害。
禹璟只能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求生的本能狼狈躲闪,手臂、肩膀不断被划出血口,鲜血染红了太子华服。
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搏斗中,他撞开了窗户,看到了外面偏殿冲天的火光和混乱的人群。
只能赌一把了!
他虚晃一剑,猛地转身,不顾一切地从窗户翻了出去,重重摔在院外的草地上!
“刺客在那边!”
他落地后立刻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指向书房窗口。
几个正在救火的侍卫终于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看到了紧跟着从窗口跃出的黑衣人,顿时大惊失色,连忙冲过来。
那刺客见己惊动侍卫,行动败露,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和狠厉,猛地抬手!
嗖!
嗖!
嗖!
几枚喂毒的袖箭疾射而出,并非射向禹璟,而是射向那些冲过来的侍卫!
惨叫声顿时响起!
趁着这个空隙,刺客深深看了禹璟一眼,身形一纵,如同夜枭般投入阴影之中,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
侍卫们想要追赶,却己失了踪迹。
禹璟瘫倒在草地上,浑身是血,剧烈地喘息着,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夜风吹过,带着火焰的灼热和一丝血腥气,让他感到刺骨的寒冷。
获救了吗?
不。
他看着周围那些惊魂未定、匆匆赶来的侍卫和太监,他们的脸上写着惶恐、担忧,但谁知道这其中,还有没有第二个、第三个赵无泽派来的杀手?
东宫不再安全。
这座他生活了二十年的华丽牢笼,此刻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致命的杀机。
父皇……真的要他死。
这个认知,比身上的伤口更让他疼痛。
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马上!
趁着侍卫们还在处理伤员、查看刺客踪迹的混乱当口,禹璟咬紧牙关,忍着剧痛,挣扎着爬起来,踉跄地冲向最近的一处侧门。
“殿下!
您受伤了!
需要太医!”
有侍卫发现他的意图,急忙喊道。
“滚开!”
禹璟第一次用如此嘶哑凶狠的语气呵斥,推开试图搀扶他的内侍,头也不回地扎进了东宫外的无边黑暗之中。
背后的火光和呼喊声渐渐远去,冰冷的夜幕将他彻底吞噬。
他不知道自己能去哪,也不知道谁能信任。
他只知道,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街角的阴影里,他撕下身上最华丽的太子服饰碎片,用泥土胡乱抹在脸上和伤口上,试图掩盖那过于显眼的身份痕迹。
鲜血仍在从伤口渗出,带走他的体力和温度。
意识开始模糊,他只能靠着墙壁,艰难地向前挪动。
不能倒下…倒下就是死…就在他视线即将被黑暗彻底吞没时,他模糊地看到前方巷子深处,一点昏黄的灯火从一扇低矮的门缝里透出。
那似乎是一家…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私盐铺子?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他扑向了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