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西虽然悻悻离去,但那双三角眼里闪烁的怨毒,却像一根刺,扎在了郑秀的心头。
她看得分明,他离去时,头顶那团代表恶意的黑气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浓郁了。
这,就是先祖警示的“心秽”吗?
由人心贪婪、嫉妒滋生出的无形毒素。
“秀,别怕他。”
郑胜善转过身,脸上的怒气还未完全消退,却优先安慰妹妹,“有哥在,他不敢把你咋样。”
他抬手想拍拍妹妹的肩,看到自己手上的柴灰,又不好意思地收了回去。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郑秀心里又暖又酸。
大哥的守护,总是这样笨拙又真诚。
“哥,我不怕。”
郑秀摇摇头,目光越过大哥的肩头,望向村子更深的地方。
在她的“望气”之眼下,整个村庄上空,似乎都弥漫着深浅不一的灰气,那是贫困、疾病、麻木、以及各种琐碎矛盾长期积累下的沉闷气息。
唯有自家这小院,因为大哥那份纯粹的心念,透着一股难得的、温暖的白光。
“心秽”并非虚无缥缈,它就弥漫在生活里,侵蚀着人心。
先祖镇压的古战场戾气是源,而如今村民心中的困苦与负面情绪,就是流。
截断源头或许遥远,但清理眼前的支流,她似乎可以尝试。
接下来的几天,郑秀没有再做任何显眼的事。
她只是默默地帮着大哥干活,洗衣做饭,打理那个小小的菜园。
同时,她更加细致地观察着村庄和村民。
她看到村西头的李叔,因为儿子不争气,整日酗酒,头顶灰气几乎凝成乌云;她看到小卖部的张婶,因为几分钱的利和人斤斤计较,脸上刻薄,气也显得尖利;她也看到几个留守儿童,眼神怯怯,周身的气场微弱而不安……每一种“气”,都对应着一种“病”。
而她的能力,似乎就是一种“净化”与“疏导”。
机会很快再次出现。
村里唯一的水井旁,两个妇人因为打水的先后顺序吵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引得不少人围观。
争吵的原因很小,但两人头顶蒸腾的灰气却显示,这是积怨己久的一次爆发。
郑秀正和大哥在附近地里除草。
她放下锄头,走了过去。
她没有劝架,只是静静地站在不远处,闭上眼睛。
她将自己想象成一棵大树,根系深深扎入大地,感受着脚下土地的厚重与宁静。
然后,她尝试将这份“宁静”的意念,如同涟漪般,向争吵的中心扩散开去。
这很耗费心神。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量在快速流逝,额头见汗。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那两位吵得面红耳赤的妇人,声音不知不觉低了下去。
那股针锋相对的尖锐气息,仿佛被一阵温和的风吹散。
两人互相瞪了一眼,咕哝着“懒得跟你一般见识”,居然各自打水,偃旗息鼓了。
围观的人也觉得莫名其妙,只觉得刚才那股让人心烦意乱的火药味,突然就没了。
只有郑秀知道,她成功地将那片区域的“戾气”暂时抚平了。
虽然治标不治本,但至少证明,她的路是对的。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赵老西并没有善罢甘休。
他不敢再明着挑衅郑胜善,却开始在背地里散播谣言。
“看见没?
那郑秀邪门得很!
王婆子的腿是好点了,可你们发现没,她家鸡这两天都不下蛋了!”
“就是!
我看她回来那天就不对劲,眼神首勾勾的!
别是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带回村里来了吧?”
“她家那个‘污子岸’,那可是古战场,邪性了多少年了!
郑家祖上就跟那些东西打交道,她能是普通人?”
愚昧最容易滋生恐惧。
一些原本就对郑秀将信将疑的村民,开始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她,甚至有意无意地躲着她。
这天傍晚,郑秀去小卖部买盐,店主张婶收钱时,眼神闪烁,连零钱都是用指尖捏着递给她,仿佛怕沾染什么。
郑秀默默地接过,心里有些发堵。
她不怕困难,但这种源自无知和偏见的孤立,却让人倍感无力。
回到家,郑胜善正在灶前烧火,锅里炖着土豆,香气扑鼻。
他看见妹妹闷闷不乐的样子,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声音温和地说:“秀,外面那些闲话,别往心里去。
咱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哥,他们说我……沾了不干净的东西。”
郑秀低声说。
郑胜善抬起头,火光映着他憨厚而坚定的脸庞:“啥干净不干净的!
我妹子是啥人,哥心里最清楚!
你是咱家的福星!
自从你回来,哥觉得这日子都有奔头了!”
他站起身,盛了满满一碗土豆,放到妹妹面前,咧开嘴笑道:“快吃!
吃饱了才有力气。
别人爱说啥说啥,咱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看着大哥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关怀,郑秀心中的那点委屈瞬间烟消云散。
是啊,她做这一切,不是为了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只是为了守护眼前这个把她看得比什么都重的哥哥。
她的道,不在别人的嘴里,而在自己的心里,在大哥的笑容里。
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只是被动地化解这些小纠纷。
要打破谣言,就要做一件让所有人都能看到“好”的事情。
她的目光,投向了村后那片因为土质问题而几乎荒废的坡地。
先祖的记忆碎片里,似乎有关于……改良土壤的法子?
一个大胆的计划,开始在她心中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