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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09-26

小时候家里养的鸡瘟死了,妈妈绝对不会扔。 她总说:“多放点生姜、大蒜,

吃了就没得事。” 直到村里接二连三有人呕吐绿液、皮肤溃烂。

神婆指着我家灶台尖叫:“瘟气源头在这!” 愤怒的村民举着火把包围我家时,

妈妈却慢条斯理地撒着香菜: “慌啥?加点配料就能压住。” 当她掀开锅盖的刹那,

我看见了锅里翻滚的——根本不是鸡肉。---记忆里的夏天,

总是裹着一股鸡屎味和生姜、大蒜混煮的、有点冲鼻的香气。我们村,巴掌大的地方,

家家户户屋后都圈着鸡棚。鸡瘟是常客,隔三差五就来收一波“债”。别人家死了鸡,

都是挖个深坑埋了,或者干脆扔到后山喂野物。唯独我妈,

总是拎着那些刚咽气、身子还软和的瘟鸡,在井台边利落地放血、褪毛、开膛破肚。“妈,

这鸡都病死了,能吃吗?”我捏着鼻子,看她把泛着不正常青紫色的鸡胗、鸡肠子收拾出来。

我妈头也不抬,手起刀落,剁得砧板“砰砰”响:“你个细伢子懂什么?多放点生姜、大蒜,

吃了就没得事。这都是粮食喂大的,扔了才叫造孽。”生姜是老姜,

辛辣呛人;大蒜是独头蒜,力道足。旺火滚油,下姜蒜片爆香,再把斩成块的瘟鸡倒进去,

“刺啦”一声,那股诡异的香味就弥漫开来,压过了死鸡本身那点若有若无的腥气。出锅前,

她总会撒上一大把香菜,绿油油的,看着倒是挺有食欲。说实话,味道不差,

甚至比平时吃的饲料鸡更有嚼头,肉丝里都渗进了姜蒜的浓味。吃了这么多年,

我也确实没拉过肚子,顶多是半夜做梦,觉得喉咙里有点腥甜。村里人不是没闲话。

王婶就曾撇着嘴对我嘀咕:“你妈呀,胆子忒大,瘟神爷嘴里的食也敢抢。

”但看我活蹦乱跳长了这么大,闲话也渐渐少了,只剩下一丝若有若无的忌惮。

直到那年夏天,那场来得又急又猛的“怪病”。先是村口的二狗子,壮得像头牛的小伙子,

头天晚上还在我家门口吹牛,第二天就倒在了田埂上,呕吐物是吓人的墨绿色,

皮肤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水泡,溃烂流脓。紧接着,是隔壁家的婆媳,

西头的木匠张叔……症状一模一样,呕吐绿液,皮肤溃烂,

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从里往外腐蚀。恐慌像瘟疫一样,比病本身传得更快。

赤脚医生看了直摇头,镇上的大夫来了也束手无策,只说是罕见的病毒感染,要隔离。

祠堂临时改成了病房,哀嚎声日夜不息。死气笼罩着村子。然后,

不知道是谁最先提起的——“好像……得病的这些人,前几天都从桂香家端过鸡汤?”桂香,

是我妈的名字。一句话,点燃了积压已久的恐惧和猜疑。目光像钉子一样,

从四面八方扎到我家低矮的土坯房上。神婆孙奶奶是被请来的。她穿着褪色的神袍,

端着个破罗盘,在我家房前屋后转悠,嘴里念念有词。

当她走到我家还飘着姜蒜味的灶间门口时,手里的罗盘猛地疯转起来。她脸色煞白,

干枯的手指直直指向那口大铁锅,尖声叫道:“瘟气!源头就在这里!是桂香!

她把瘟神请进锅里了!”“烧死她!烧死这个妖婆!” “把她家烧了!不然全村都得死!

” 积压的恐惧变成了疯狂的怒火。夜幕初降,几十个举着火把、拿着锄头镰刀的村民,

把我家围得水泄不通。火光跳跃,映着一张张扭曲狰狞的脸。我吓得腿肚子转筋,

躲在我妈身后,死死拽着她的衣角。我妈呢?她像是没听见外面的叫骂,

也没看见那能把人烤焦的火把。她正不紧不慢地往那口翻滚着热气的大铁锅里,

撒最后一把香菜。氤氲的水汽把她那张常年劳作图、布满细纹的脸,熏得有些模糊。“桂香!

滚出来!” “杀了她!给乡亲们偿命!”柴门被撞得摇摇欲坠。我妈终于盖上了锅盖。

她转过身,撩起围裙擦了擦手,看着门外失控的人群,语气平静得可怕,

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慌啥?一点小瘟气,加点配料就能压住。

”她的话像一滴冷水掉进滚油锅,外面瞬间安静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怒潮。

“妖言惑众!” “砸门!”就在几个后生要撞门的那一刻,我妈猛地抬手,

掀开了那口沉重大铁锅的锅盖!“轰——”一股无法形容的气味冲了出来,不是肉香,

不是姜蒜味,而是极其浓郁的、混合着草药和某种腐烂腥气的怪味,

浓得几乎化为实质的白汽,扑了门口村民一脸,呛得他们连连后退。我仗着个子小,

从人缝里挤到前面,踮脚往锅里一看——浑黄的汤汁剧烈翻滚着,里面沉沉浮浮的,

哪里是什么鸡肉?!那是一只只被煮得胀开、表皮破裂的……死老鼠!

还有纠缠在一起的蜈蚣、壁虎、甚至几条色彩斑斓的小蛇头!

姜片蒜瓣夹杂在这些令人作呕的东西中间,像是一场邪恶法事里的祭品。汤汁粘稠,

咕嘟咕嘟冒着泡,泛着诡异的油光。“呕——”当场就有人吐了。我妈站在灶台边,

被那诡异的白汽包裹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地看着门外吓傻了的村民。

“你……你煮的这些是什么鬼东西?!”村长颤抖着手指着锅里。我妈扯了扯嘴角,

像是在笑,又不像。“瘟神爷的饭食,不用好东西,怎么压得住它的脾气?”她顿了顿,

目光扫过一张张惊骇的脸。“你们以为,这些年,村里为啥只有零星几只鸡发瘟?

真当是运气好?”那一刻,我看着锅里翻滚的毒物,再看看我妈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

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像条毒蛇,猛地钻进了我的脑子——这些年,我吃下去的,

到底是什么?而这场席卷全村、呕吐绿液的怪病,真的……只是偶然吗?

锅里的景象和母亲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像两把重锤,砸得我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

胃里翻江倒海,这些年吃下去的“姜蒜炖鸡”带着那些模糊的噩梦,一起涌到喉咙口,

又被我死死咽了下去。不是因为坚强,而是极致的恐惧已经压倒了生理上的恶心。

门外刚才还喊打喊杀的村民,此刻鸦雀无声。火把的光映着一张张惨白失神的脸,

惊恐地看着灶台边那个被诡异蒸汽包裹的、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神婆孙奶奶手里的罗盘“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本人则像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地,

浑身筛糠般抖动。“桂……桂香……你……你到底是……”村长声音发颤,

手里的锄头“咣当”落地。母亲没有回答他,她的目光越过人群,投向黑沉沉的村后山方向,

眼神空洞而悠远,仿佛在看另一个世界。“瘟神爷……也是有规矩的。”她喃喃自语,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它收了祭品,就得守约。这些年,

我用这些‘好东西’喂饱了它,它才只收几只鸡,保你们平安。”祭品?我吃的……是祭品?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那……那这次为啥……”有人壮着胆子,颤声问。

母亲的视线缓缓收回来,落在人群中几个面有愧色、眼神闪烁的人身上,

特别是王婶和她那个在镇上读中学的儿子。“为啥?问问他们,为啥贪心不足,

把后山那个乱葬岗里的死狗死猫扒出来,想学着我的法子,炖了给自己家壮劳力补身子?

”王婶“嗷”一嗓子瘫在地上,哭嚎起来:“桂香妹子!我错了!我不是人!

我是看你家柱子吃了那……那东西,力气越来越大,我……我鬼迷心窍了啊!

”她儿子也吓得面无人色,连连磕头。原来如此!是有人破坏了“规矩”,

用了不干净的东西献祭,惹怒了那个所谓的“瘟神”,才招来了这场真正的灾祸!

村民们恍然大悟,看向王婶一家的目光瞬间充满了愤怒和后怕,但更多的,

是一种对未知力量的、更深的恐惧。他们再看我母亲时,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愤怒,

只剩下敬畏,甚至是……祈求。“桂香,不,仙姑!救救我们!救救村子吧!

”不知是谁先带的头,呼啦啦,刚才还举着火把要烧房子的人们,此刻全都跪了下来,

磕头如捣蒜。母亲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她转身,拿起灶台上的一个大海碗,

从那只翻滚着毒物的锅里,舀了满满一碗粘稠、腥臭的汤汁。汤汁在碗里荡漾,

泛着诡异的油光。“把这碗水,抬到祠堂,每个得病的人灌一口。能不能活,看他们的造化。

”她的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波澜。没人敢质疑,几个年轻力壮的后生,

战战兢兢地接过那碗比岩浆还烫手的“药”,像捧着救命符咒,飞快地往祠堂跑去。

母亲又看向我:“伢子,去地窖,把角落里那坛用红布封口的酒搬上来。

”我浑浑噩噩地应了一声,几乎是凭着本能摸到地窖。地窖阴冷潮湿,

角落里果然有一坛落满灰尘的酒,坛口用鲜红的布紧紧封着,那红色,在昏暗的光线下,

像凝固的血。我费力地把它搬上来。母亲拍开泥封,

一股浓郁刺鼻、混合着无数种草药和某种腥甜气息的味道弥漫开来。

她指挥着剩下的村民:“把这酒,沿着村子外围,洒一圈,不要断。

”村民们此刻对她言听计从,立刻照办。那一夜,祠堂里的哀嚎声渐渐平息了。

据后来进去的人说,那些呕吐绿液、皮肤溃烂的病人,在灌下那碗“药”后,

吐出了更多漆黑腥臭的污物,然后便昏死过去。但天亮时分,他们的高烧退了,

溃烂处虽然狰狞,却不再流脓,竟真的保住了性命。而洒了药酒的村子外围,

第二天人们发现,密密麻麻聚集了无数蛇虫鼠蚁,但它们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挡住,

无一敢越雷池半步,最后纷纷退回了后山。村子,暂时保住了。但我知道,有些东西,

永远不一样了。我家恢复了平静,甚至比以前更“受尊重”。村民见了母亲,

都远远地恭敬打招呼,送上自家最好的米粮蔬菜,但眼神里都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

我家那口灶台,再也没人敢靠近。母亲依旧沉默寡言,偶尔还会去后山,回来时,

篮子里有时会多些罕见的草药,有时则空空如也。她不再煮那些“瘟鸡”,

但家里总是飘着一股淡淡的、草药的苦涩味道。我试图问过她,关于瘟神,关于祭品,

关于她为什么会这些。她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我,说:“有些事,

不知道比知道好。你只要记住,活着,比什么都强。”我再也没有胃口吃任何禽肉。

甚至看到姜蒜,都会产生生理性的不适。那年秋天,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村子,

去城里读书。我拼命学习,想用知识武装自己,

摆脱那个笼罩在童年阴影下的、诡异而黑暗的世界。但我发现,我无法真正逃离。

城市里也有看不见的“瘟疫”,人心的贪婪、社会的倾轧,

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瘟气”?只是,这里没有我的母亲,

没有那一锅以毒攻毒的“姜蒜炖鸡”来镇压了。很多年后,母亲去世了。临终前,

她紧紧抓着我的手,枯瘦的手冰凉。她凑到我耳边,用尽最后力气,

…后山……乱葬岗往下挖三尺……有个匣子……里面……是咱家……真正的……”话没说完,

她的手便垂了下去。我料理完母亲的后事,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独自一人拿着铁锹,

走进了后山的乱葬岗。那里阴风阵阵,磷火飘忽。我按照母亲的指示,往下挖了整整三尺深,

铁锹终于碰到了硬物。那是一个腐朽的檀木匣子。我颤抖着打开它。里面没有金银财宝,

只有一本用油布包裹着的、纸张泛黄脆弱的古书,

封面上用朱砂写着几个扭曲的字——《瘟蠹真解》。旁边,

还有一块非金非木、触手冰凉的黑色令牌,上面刻着一个狰狞的鬼头,鬼头的嘴里,

叼着一穗稻谷。我翻开那本《瘟蠹真解》,开篇第一句便是:“瘟蠹之术,非邪非正,

乃窃阴阳之机,驭灾疫之气。习此术者,以身饲蠹,与瘟共舞,福祸相依,

永堕……”后面的字迹模糊不清。我捧着这本仿佛重若千斤的古书和那块冰冷的令牌,

站在凄冷的乱葬岗中,看着脚下新翻的泥土和远处死寂的村庄。我终于明白,

母亲用她的一生,背负的是什么。她不是什么仙姑,也不是妖婆,

她只是一个被古老宿命选中的“守村人”,用一种极端而残酷的方式,

维系着一种危险的平衡。而现在,这个宿命,这个与“瘟神”共舞的诅咒,

似乎……落在了我的肩上。风吹过坟头的枯草,发出呜咽般的声音。我该怎么做?

是像母亲一样,继续这饮鸩止渴的守护?还是……彻底毁掉这邪恶的传承?

我看着手中的匣子,

听到了里面传来无数细碎的、贪婪的啃噬声……坟头的土腥味混着檀木匣子散发的陈腐气息,

直冲鼻腔。我跪在冰冷的泥地里,双手死死攥着那本《瘟蠹真解》和那块鬼头令牌,

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母亲的遗言像一道冰冷的符咒,烙进了我的灵魂。“以身饲蠹,

与瘟共舞,福祸相依,永堕……”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

扎进我试图逃离过往的、脆弱的城市外壳。我以为考上大学,留在城里工作,

就能切断与那个诡异村庄的联系,就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可母亲用她的死亡和这个沉重的木匣,残忍地告诉我:你无处可逃。你的血脉里,

流淌着与瘟神交易的诅咒。风吹过乱葬岗的枯树,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像是无数亡魂在窃窃私语。手中的鬼头令牌冰凉刺骨,那狰狞的鬼眼仿佛正透过我的皮肤,

窥视着我的恐惧和挣扎。毁掉它!一个强烈的念头升起。把这邪恶的书和令牌扔进这乱葬岗,

一把火烧个干净!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永远不再回来!

让这见鬼的宿命随着母亲的去世一同埋葬!可……然后呢?

村里那些刚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的人呢?

后山里那个被王婶一家鲁莽行为激怒的“瘟神”呢?如果没有了“守村人”,

下一次瘟疫爆发时,谁会来阻止?会不会酿成更大的灾祸?

母亲那张被灶台烟火熏得模糊、却又在关键时刻平静得可怕的脸,浮现在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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