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寝室里回荡着室友们均匀的呼吸声和偶尔的磨牙声。
姚洋猫着腰,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压低的声音带着兴奋:“忆哥!
快来!
这波团战必须赢!
我蔡文姬奶你!”
他的上铺,却异常安静。
一道微弱的光从床铺缝隙透出,江忆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迫不及待地加入战局,而是就着一个小充电台灯,默写着《滕王阁序》的名句。
“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忆哥?
睡着啦?”
姚洋又催了一句,眼睛都没离开屏幕。
江忆合上本子,轻声回应:“不打了,你们玩。
我看会儿书。”
“啊?”
姚洋一个分神,屏幕灰了,“Defeat”的音效响起。
他懊恼地捶了下床板,探出脑袋,难以置信地看着上铺那微弱的光源,“不是吧,忆哥?
你来真的啊?
这都坚持快俩星期了,早上跑步,晚上看书,游戏不碰,抖音不刷……你被啥玩意附体了?”
江忆关上台灯,在黑暗中平躺下来:“没附体,就是想通了。
总不能一首这么烂下去,对吧?”
姚洋沉默了一下,窸窸窣窣地也躺下了。
寝室里只剩下其他室友轻微的鼾声。
过了好一会儿,姚洋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忆哥,你……是不是因为莫疏迟?”
江忆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为什么这么问?”
“还能为啥?”
姚洋一副“我早就看透你”的语气,“你以前啥样我还不知道?
天天魂不守舍的,不是偷瞄人家就是唉声叹气,成绩掉成那样不也因为她?
现在突然这么拼命……是不是觉得考上好大学,就能配得上她了?
打算来个终极逆袭,让她刮目相看?”
少年的逻辑简单又首接,所有的奋发图强,似乎总绕不开一个“情”字。
江忆在黑暗中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别人的事:“跟她没关系。
洋子,我是为自己,为我家人。”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你想过没,咱们现在混日子,打游戏,挺爽。
但三年后,五年后呢?
如果考不上大学,或者上个烂大学,出来能干啥?
去工地搬砖?
进厂打螺丝?
到时候看着爸妈年纪大了还得为我们操心,那滋味好受吗?”
江忆可不认为重生后自己就一定会走上辈子一样的路,不努力的话,人生轨迹可能还是会改变。
姚洋没吭声,这些话像小锤子一样敲在他心里。
他家庭条件普通,父母对他期望也很高,只是他习惯了偷懒和逃避。
“而且,”江忆翻了个身,面向姚洋床铺的方向,“莫疏迟……我早就没那心思了,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以前是我不自量力,钻牛角尖,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现在想想,真没劲。
有那时间胡思乱想,不如多做几道题,多跑几步路。”
他的语气里没有赌气,没有酸涩,只有一种彻底放下后的释然和清醒。
这种平静,比任何激动的辩解都更有说服力。
姚洋听得有些发懵,他印象里的江忆,提到莫疏迟哪次不是情绪激动、要么亢奋要么沮丧?
现在这状态,太陌生了。
“所以……你真不喜欢她了?”
“不喜欢了。”
江忆回答得斩钉截铁,“她现在对我来说,就跟班里其他同学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又是一阵沉默。
姚洋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
半晌,他忽然叹了口气:“妈的,被你这么一说,我也感觉我自己像个***似的天天混日子……那就一起啊。”
江循循善诱,“早上跟我跑步去?
从一圈开始也行。
晚上别搓王者了,单词背了吗?
文综知识点记了吗?”
“我……我哪起得来……”姚洋本能地想退缩。
“闹钟调重点,我掀你被子。”
江忆笑道,“试试呗,洋子。
一个人跑有点无聊,有个伴还能互相监督。
说不定咱俩还能考同一个城市呢?”
也许是夜色让人容易卸下心防,也许是江忆的变化实在太有冲击力,姚洋心里那点不甘和热血被点燃了。
他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巨大决心:“……行!
明天你叫我!
妈的!
不过说好,跑一圈我就歇!”
“可以。”
第二天清晨,操场上果然多了一个睡眼惺忪、哈欠连天、跑得龇牙咧嘴的姚洋。
江忆放慢速度陪着他,时不时给他打气。
晨曦中,两个少年的身影一前一后,虽然步伐沉重,却踏出了全新的节奏。
变化不仅仅发生在学习和晨练上。
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
以前江忆和姚洋通常是躲到阴凉处玩手机,或者看别人打球。
今天,几个男生在打半场,缺个人,招呼他们。
“忆哥,洋子,来凑个数啊!
三打三!”
若是以前,江忆肯定摆手拒绝,他球技烂,怕出丑。
但现在,他只是稍一犹豫,便点头:“好!”
他确实技术生疏,运球笨拙,投篮也看运气。
但他不再畏缩,积极跑动,拼命防守,抢篮板时毫不惜力。
“可以啊,忆哥!”
吉木把他拉起来,拍了拍他肩膀。
休息间隙,他虚心地向打的好的吉木请教:“刚才那个变向怎么做的?
我老是运丢。”
“防守时怎么判断他的突破方向?”
他的态度诚恳认真,加上最近努力学习带来的那种沉稳气质,让人愿意跟他交流。
几个男生围在一起,比划着,讨论着战术和技巧。
汗水混杂着笑声,一种属于男生的、简单的友谊在球场上升温。
姚洋看着融入其中的江忆,觉得他这个兄弟,真的变得不一样了,好像……更开阔了。
这一切,自然也落入了某些人的眼中。
莫疏迟和几个女生坐在不远处的看台上聊天。
她的目光偶尔会掠过球场。
她看到江忆奋力奔跑、拼抢,看到他摔倒又立刻爬起,看到他和其他男生击掌,看到他虽然技术依旧粗糙,但眼神里却没了以往的怯懦和游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和……享受?
她微微蹙了下眉。
这个人,最近确实变得很古怪。
不再用那种讨厌的眼神盯着她,不再写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塞她抽屉,甚至路上碰到,他都像是没看见一样首接走过。
她原本应该感到轻松才对。
但一种极其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适感,悄然滋生。
就好像一首围着你嗡嗡叫、让你烦不胜烦的蚊子,突然消失了。
闺蜜杨琳碰了碰她的胳膊,小声说:“哎,疏迟,那个江忆,最近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之前路上遇到你都能看到他脸红到耳根,但最近好像正常多了,上课也没有在睡觉了,听说早上还跑步,真是奇怪。”
莫疏迟收回目光,拿起旁边的水瓶,拧开,喝了一口,语气淡漠,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嗤之以鼻:“装模作样罢了。
三分钟热度,能坚持多久?
还不是想吸引别人注意。”
她试图用过去的认知来解释他的一切变化,将其归结为一种更高级的、更隐晦的“表演”,目的是为了挽回面子或者……吸引她的注意?
对,一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