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典礼的音乐还在体育馆里回荡，苏晓棠却觉得自己的耳朵像是被塞进了两团棉花，嗡嗡作响。
她跟着视觉传达系的队伍往草坪走，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陆星衍站在主席台上的样子——白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手里捏着话筒，声音透过音响传遍整个场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她心上。
“……建筑系2023级新生陆星衍。”
原来他真的是新生。
还是那个传说中十七岁就跳级考入A大，拿遍全国竞赛金奖的建筑系状元。
苏晓棠恨不得把脸埋进怀里的画具包里。
她想起昨天在储物间，自己一口一个“学长”叫得亲热，还大咧咧地把最重的画板塞给他，甚至在他面前吐槽“十七岁的学弟肯定不靠谱”……脚趾在帆布鞋里蜷缩起来，几乎要抠出个三室一厅。
“晓棠，你脸怎么这么红？”
陈佳佳挽住她的胳膊，眼神往建筑系的方向瞟了瞟，“是不是看到陆星衍上台，激动的？”
“才不是！”
苏晓棠猛地拔高声音，引来周围几道侧目，赶紧压低音量，“我是被太阳晒的。”
八月的阳光确实毒辣，晒得草坪都泛出热气。
各系按顺序在草坪上列队，视觉传达系刚好排在建筑系旁边，中间只隔着一条半米宽的过道。
苏晓棠站在队伍末尾，偷偷抬起眼皮。
陆星衍就站在建筑系队伍的前排，离她不到五米。
他己经换下了白衬衫，穿回了那件浅灰色的短袖，背着黑色双肩包，身姿挺拔如松。
旁边两个男生正围着他说话，不知道讲了什么笑话，其中一个男生拍了下他的肩膀，他微微侧过头，嘴角似乎极淡地扬了一下。
只是一个很轻的表情，却像有电流窜过苏晓棠的心脏。
她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裙摆，耳尖却不受控制地发烫。
原来他会笑啊。
“各系准备拍照了！”
摄影师举着相机喊道，“大家靠拢一点，建筑系往左边挪半步！”
人群骚动起来。
苏晓棠被后面的人推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往前踉跄了半步，刚好踩进那条过道里。
她下意识地往旁边躲，手肘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抱歉！”
她慌忙道歉，抬头却对上陆星衍看过来的目光。
他不知什么时候转过身，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瓶盖还没拧开。
刚才被她撞到的，大概是他的胳膊。
“没……没事。”
苏晓棠的舌头像打了结，眼神飘忽着不敢看他，手指紧张地抠着画具包的带子，“我不是故意的……”陆星衍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没说话，只是转过身去，继续和旁边的男生说话，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
苏晓棠却觉得那两秒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皂角香，和昨天在社团招新处闻到的一样，干净又清爽，像夏日里的一阵凉风。
“好了好了，看镜头！”
摄影师举着相机后退几步，“视觉传达系的同学笑一笑！
建筑系的保持住！”
苏晓棠努力扯出一个标准的微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斜前方瞟。
陆星衍站得笔首，目视前方，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鼻梁高挺，下颌线的弧度利落又好看。
“咔嚓”一声，快门按下，定格了这个有些混乱又有些微妙的瞬间。
拍照结束后，人群渐渐散开。
苏晓棠抱着画具包，磨磨蹭蹭地不想走，心里有个声音在怂恿她去跟陆星衍道个歉——为昨天的“学长”乌龙，也为刚才的冒失。
“晓棠，走了！”
张琪在前面挥手，“去领教材啊，听说《大学物理》的书特别厚，去晚了就只能拿别人挑剩下的了！”
《大学物理》西个字像一盆冷水，浇灭了苏晓棠心里那点鼓起的勇气。
她想起林薇薇说过，这门课是和建筑系合堂，也就是说，未来一整个学期，她都要和陆星衍在同一个教室里上课。
光是想想，她的脸颊又开始发烫。
“来了！”
她应了一声，转身跟着张琪往教材发放点走，脚步却有些沉重。
教材发放点设在图书馆一楼的大厅里，排着长长的队伍。
苏晓棠踮脚往里望，只见各个系的教材堆成了小山，其中最显眼的就是那本厚厚的《大学物理》，蓝色的封面在阳光下闪着光。
“果然很厚。”
张琪咋舌，“我高中物理就没及过格，这下要完了。”
“说不定老师讲得好呢？”
苏晓棠嘴上安慰，心里却也在打鼓。
她的物理成绩只能算中等，一想到要和陆星衍这样的学霸一起上课，就觉得压力山大。
“对了，”陈佳佳突然凑过来，压低声音说，“我刚才在队伍后面听到建筑系的人说，陆星衍高中时拿过全国物理竞赛一等奖，还是满分呢！”
苏晓棠的脚步顿了顿。
满分？
那岂不是意味着，在《大学物理》课上，他会像看小学生一样看自己？
“太可怕了，”张琪抱着胳膊哆嗦了一下，“跟这种学神同班，我会自卑到尘埃里的。”
苏晓棠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跟着队伍往前挪。
轮到她领教材时，她特意在《大学物理》那一堆里翻了半天，挑了一本封面最平整、没有折角的。
“还挑呢？”
张琪在旁边笑她，“难不成封面好看，你就能考满分了？”
“那倒不是，”苏晓棠把教材抱在怀里，一本本摞好，“就是觉得，书好看点，说不定学起来也有动力。”
抱着沉甸甸的教材走出图书馆时，己经是中午了。
阳光穿过茂密的梧桐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苏晓棠走在树荫下，翻开《大学物理》的第一页，一股淡淡的油墨香扑面而来。
她的指尖划过扉页上的空白处，突然想起陆星衍写在便签上的字——清隽有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锋芒。
不知道他的教材上，会不会也写满了工整的笔记？
“想什么呢？”
张琪拍了下她的胳膊，“去食堂吃饭吗？
听说今天有糖醋排骨。”
“不去了，”苏晓棠摇摇头，“我想回宿舍整理一下东西，下午还要去领军训服呢。”
其实她是想回宿舍平复一下心情。
一想到未来要和陆星衍一起上物理课，她就觉得心跳加速，连呼吸都变得有些乱。
回到宿舍时，陈佳佳己经把刚领的教材摊了一桌子，正对着《高等数学》唉声叹气。
“这日子没法过了，”她哀嚎，“为什么设计系还要学这么难的数学啊？”
苏晓棠把教材放在自己的书桌上，拿起《大学物理》翻了翻。
里面的公式和定理像天书一样，看得她头晕眼花。
“对了晓棠，”陈佳佳突然想起什么，“刚才在教材发放点，我好像看到陆星衍了，他就站在你后面隔两个人的位置，手里也拿着《大学物理》。”
苏晓棠的心跳漏了一拍：“你……你确定？”
“当然确定，”陈佳佳点头，“那么显眼的大帅哥，想认错都难。
他好像还看了你好几眼呢，是不是在想‘这个女生怎么这么笨，挑本书都挑半天’？”
苏晓棠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他看到自己了？
看到自己对着一堆教材挑来挑去？
会不会觉得自己很蠢？
“别瞎说，”她嘴上反驳，心里却乱糟糟的，“他怎么会注意我……怎么不会？”
陈佳佳挤眉弄眼，“你昨天又是叫他学长，又是让他搬画板，今天还在拍照时撞到他，这么多‘缘分’，他想不注意你都难。”
苏晓棠被她说得心烦意乱，抓起桌上的军训服就往卫生间走：“我去试试衣服合不合身。”
关上卫生间的门，她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镜子里的自己脸颊通红，眼神慌乱，完全没有了平时的元气满满。
她对着镜子做了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就是和学霸同班吗？
不就是之前闹了点小乌龙吗？
有什么大不了的？
苏晓棠，你可是元气满满的小太阳，不能这么怂！
可是一想到陆星衍那双清冷的眼睛，她的勇气就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
试完军训服出来，陈佳佳己经去食堂吃饭了，张琪在埋头玩手机。
“晓棠，”她头也不抬地说，“我刚在校园论坛上看到个帖子，说建筑系的陆星衍是本届新生里的颜值天花板，还附了他开学典礼发言的照片，下面评论都炸了。”
苏晓棠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真的假的？
我看看。”
她凑过去，张琪把手机递过来。
帖子的标题很夸张——《救命！
建筑系新生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吧？！
》，主楼放了几张陆星衍在主席台上发言的照片，角度抓得很好，把他挺拔的身姿和清冷的气质拍得淋漓尽致。
下面的评论刷了几百条：“这颜值，不去当爱豆可惜了！”
“听说还是学神？
这是什么神仙配置？”
“有没有姐妹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
“楼上想多了，这种大神怎么会谈恋爱？”
“我今天在教材发放点看到他了，本人比照片还帅，就是有点高冷，我不敢上去要微信……”苏晓棠一条一条地往下翻，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原来有这么多人注意到他了。
“你看这条，”张琪指着一条评论，“有人说在储物间看到他帮一个女生搬画板，说他虽然高冷，但人还挺好的。”
苏晓棠的心跳猛地加速，那条评论说的，不就是她吗？
“你说，”张琪突然转过头，眼神亮晶晶的，“他会不会记得你啊？”
“不知道。”
苏晓棠避开她的目光，拿起桌上的《大学物理》假装看书，耳朵却红得快要滴血。
她当然希望他记得。
又害怕他记得。
整个下午，苏晓棠都有些心神不宁。
领军训服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在人群里搜寻陆星衍的身影，却一无所获。
傍晚去食堂吃饭，她特意绕到建筑系男生常去的窗口，也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别找了，”张琪看透了她的心思，夹了一块排骨到她碗里，“就算看到了，你敢上去打招呼吗？”
苏晓棠被问住了。
她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小声说：“我就是……就是想跟他道个歉。”
“道歉什么时候都能道，”张琪挑眉，“下周一开始上物理课，有的是机会。”
提到物理课，苏晓棠的心又提了起来。
她想象着两人坐在同一个教室里的场景，他会不会坐在第一排，而自己缩在最后一排？
他会不会在老师提问时对答如流，而自己连题目都看不懂？
“对了，”张琪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物理老师好像很严格，第一节课就要点名，还会随机抽查预习情况。”
苏晓棠手里的筷子差点掉在地上：“抽查？
抽查什么？”
“好像是让学生上台推导公式。”
张琪说得轻描淡写，却让苏晓棠的心里警铃大作。
推导公式？
那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回到宿舍，苏晓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开《大学物理》，从第一页开始看。
可是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和定理像天书一样，看得她头晕眼花，不到半小时就开始犯困。
“不行，不能睡。”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起身去洗了把冷水脸。
镜子里的自己眼神疲惫，眼下甚至有了淡淡的黑眼圈。
她想起陆星衍，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会不会也在预习物理？
以他的智商，肯定看一遍就懂了吧？
苏晓棠叹了口气，重新坐回书桌前。
她拿出笔记本，试着把书上的公式抄下来，却怎么也记不住。
折腾到半夜，才勉强弄懂了第一章的前两节。
“算了，先这样吧。”
她合上书本，打了个哈欠。
明天还要军训，不能熬夜太晚。
躺在床上，苏晓棠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的脑海里一会儿是陆星衍在主席台上发言的样子，一会儿是他抱着画板的侧影，一会儿又是物理老师严厉的面孔。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看到陆星衍坐在物理课的第一排，而自己被老师点名，窘迫地站在讲台上，连最简单的公式都推导不出来。
他回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嘲笑？
“不要！”
苏晓棠猛地睁开眼睛，心脏砰砰首跳。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影。
原来是个梦。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全是冷汗。
还有三天，就要上物理课了。
苏晓棠蜷缩在被子里，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紧张的是怕自己在物理课上出糗，期待的是……或许能再见到陆星衍。
不知道他会不会记得自己？
不知道他会坐在教室的哪个位置？
不知道……他会不会也在期待这门课？
带着这些纷乱的思绪，苏晓棠渐渐进入了梦乡。
这一次，她梦见自己坐在物理课的教室里，陆星衍就坐在她旁边，正低头帮她讲解一道复杂的物理题，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侧脸上，温柔得不像话。
而她完全没注意到，在她沉入梦乡时，男生宿舍的某个房间里，陆星衍刚合上《大学物理》教材，指尖在扉页上轻轻摩挲着，那里空白的地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带着梨涡的笑脸简笔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