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赵晓雯休息了两天后，脸色逐渐红润起来，再也看不到那诡异的黑眼圈和红痕，仿佛那晚的惊魂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她本人对那晚的事毫无印象，只以为是太累了睡得太死。
凌瑶却无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手指上的冥戒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世界的另一面。
她尝试过各种方法，都无法将其取下，最后只好找了一卷黑色的电工胶带，小心翼翼地把戒指缠了起来，勉强遮掩过去。
但那种冰冷的触感和无形的联系感，却无法隔绝。
她按照名片上的邮箱地址，给秦昭发了一封措辞谨慎的邮件，简单描述了“幽冥聘书”上暗红色字迹的情况，并隐晦提及那晚可能有一个“更强大的存在”出现，但没有具体说明夜玄和冥婚的事。
秦昭的回信很快，内容同样简洁，感谢她提供的信息，并告知会并案调查，最后再次叮嘱她注意安全，有情况及时联系。
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
上课，吃饭，跑招聘会，投简历。
只是凌瑶变得更加敏感，她会下意识地观察周围人的手腕脚腕，会对突然降低的气温格外警惕，甚至开始偷偷在网上搜索一些基础的符箓图案和民俗传说，虽然大部分看起来都像骗人的把戏。
这天下午，辅导员在年级群里发了个通知，说是学校百年校庆在即，大礼堂需要布置会场，征集学生志愿者，有丰厚的德育分奖励。
凌瑶本来没什么兴趣，但舍友李思雨拼命怂恿：“去嘛去嘛瑶瑶！
德育分啊！
毕业简历上也能写一笔！
而且听说布置完有机会先看校庆晚会的彩排，有明星学长学姐回来呢！”
架不住李思雨的软磨硬泡，再加上自己也确实需要找点事做分散注意力，凌瑶最后还是报了名。
傍晚，凌瑶和李思雨来到学校的大礼堂。
这栋苏式建筑有些年头了，红砖外墙爬满了藤蔓，平时除了开大会和偶尔放电影，很少开放，总给人一种肃穆又沉寂的感觉。
志愿者被分成几组，凌瑶和李思雨被分到负责悬挂彩带和布置二楼看台的气球。
工作枯燥而繁琐。
巨大的礼堂内部空间高阔，即使开了灯，角落依然显得有些昏暗。
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旧木头的气味。
凌瑶正踮着脚往栏杆上系彩带，忽然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
一股熟悉的、若有似无的阴冷气息，不知从何处弥漫开来。
她动作一顿，心脏下意识地收紧。
又来了？
她警惕地西下张望。
其他的志愿者还在说笑着忙碌，似乎没有任何人感觉到异常。
李思雨正兴高采烈地给一堆气球打气，脸都憋红了。
是错觉吗？
凌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手上的工作。
但那股阴冷感并未消失，反而像蛛网一样，丝丝缕缕地缠绕过来，让她后颈的寒毛都微微立起。
她忍不住再次抬头，目光扫过礼堂高高的穹顶、昏暗的灯光控制室、还有舞台后方深红色的厚重幕布……突然，她的视线凝固了。
在舞台最侧面，那深红色幕布的阴影里，似乎站着一个人影。
一个极其模糊的、几乎要融入黑暗中的轮廓。
看不清衣着，看不清面容，只能隐约感觉到那是一个低垂着头、身形佝偻的影子。
它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悄无声息。
是工作人员？
还是哪个偷懒躲清静的同学？
凌瑶眯起眼睛，努力想看得更清楚些。
就在这时，左手无名指上被胶带包裹的冥戒，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针刺般的冰凉感！
几乎是同时，舞台侧幕的那个模糊人影，猛地抬起了“头”！
虽然没有清晰的五官，但凌瑶清晰地感觉到，两道充满恶意的、冰冷的目光，穿透了昏暗的空间，牢牢地锁定在了她的身上！
凌瑶的呼吸骤然停滞，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冻僵了！
那不是工作人员！
绝对不是！
那黑影抬起“头”后，整个轮廓似乎清晰了一点，能看出它异常的瘦削，脖子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歪斜着。
它依旧站在幕布的阴影里，但那股针对她的、毫不掩饰的恶意，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汹涌而来！
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
凌瑶甚至能看到自己呵出的白气。
“阿嚏！”
旁边正在给气球打气的李思雨猛地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抱怨道，“怎么突然这么冷？
这破礼堂的暖气是不是坏了？”
其他几个同学也纷纷附和：“是啊，突然冷飕飕的。”
“赶紧干完走吧，怪瘆人的。”
他们感觉到了温度变化，却看不到那个恐怖的源头！
凌瑶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想躲到李思雨身后。
然而她刚一动，那个幕布后的黑影也动了！
它没有走过来，而是猛地向前一扑，整个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倏然消失不见！
下一秒，凌瑶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猛地袭向自己的后背！
它到自己身后了！
凌瑶吓得魂飞魄散，猛地转身，却什么也没看到！
但那股冰冷的触感却真实存在，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冰块正贴着她的脊梁骨！
“呃！”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喘，手脚冰凉。
“瑶瑶，你怎么了？
脸色这么白？”
李思雨终于注意到她的异常，关切地问道。
“没……没什么……”凌瑶牙齿都在打颤，她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不能慌，更不能把李思雨也拖下水！
她猛地想起秦昭！
对！
找他！
她手忙脚乱地去掏手机，因为恐惧，手指抖得厉害，差点把手机摔在地上。
她飞快地找到那个邮箱地址，编辑求救短信：“大礼堂！
有东西！
速来！”
点击发送！
然而，邮件发送的圆圈转了半天，最后弹出一个提示——“发送失败，请检查网络连接”。
凌瑶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怎么会没信号？！
刚才还好好的！
她抬头看向礼堂高高的窗户，一个荒谬的念头冒出来：难道这东西还能干扰信号？！
还是说……这里的“气场”本身就有问题？
就在她绝望之际，左手无名指上的刺痛感再次传来。
这一次，不再是警告，而更像是一种……躁动？
仿佛戒指本身对这股阴冷的气息产生了反应。
与此同时，一段极其模糊破碎的画面，毫无征兆地冲进了她的脑海！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穿着旧式工装服的男人，惊恐地抬头，似乎在大声呼喊着什么……一根断裂的、高速旋转的金属杆……刺耳的摩擦声……还有一片刺目的鲜红……画面一闪而逝，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头痛，恶心的感觉涌上喉咙。
这是……什么？
那个鬼的记忆？
是这枚冥戒的能力？
夜玄说的“可视本源”，难道还包括读取残留的记忆碎片？
没时间细想了！
背后的冰冷触感越来越清晰，几乎要渗入她的骨髓！
她甚至能感觉到一种充满怨毒的思维正试图钻入她的脑子！
“滚开！”
凌瑶崩溃地尖叫出声，猛地向前跑去，试图甩脱那看不见的东西。
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周围的同学都吓了一跳。
“凌瑶？
你干嘛？”
“你没事吧？”
李思雨也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拉她：“瑶瑶你到底怎么了？
别吓我啊！”
凌瑶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发抖，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地想往人多的地方挤。
那东西似乎有所顾忌，缠绕在她背上的冰冷感稍微减弱了一些，但那股被窥视、被锁定的感觉依然存在。
“咦？
这里的能量残留好有趣。”
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懒洋洋好奇味道的女声，忽然从礼堂的侧门方向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女生正站在那里。
她穿着非常复古的改良旗袍裙，外面罩着一件宽大的针织开衫，长发微卷，用一根玉簪松松挽起。
她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像是老式大哥大和罗盘结合体的古怪仪器，仪器上几颗不同颜色的灯泡正明明灭灭地闪烁着。
最奇特的是她的眼睛，瞳孔颜色很浅，仿佛蒙着一层薄雾，此刻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凌瑶……的身后。
“学姐？”
有同学认出了她，“通灵学社的楚漪学姐？”
楚漪没有理会旁人，而是举着那个古怪仪器，慢慢走向凌瑶，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这位同学，你背后……好像跟着个不太干净的东西哦。
而且看样子，怨气还不小，执念很深呢。”
凌瑶猛地看向她，心脏狂跳。
她能看见？！
她也能看见？！
楚漪走到凌瑶面前，歪着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手中的仪器，浅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讶异：“唔……你更奇怪。
身上明明带着极强的‘冥契’印记，居然还会被这种低等的‘地缚灵’纠缠？
你的‘另一半’不管售后吗？”
冥契？
另一半？
她连这个都知道？！
凌瑶震惊得说不出话。
楚漪的话像是***到了那个看不见的东西，凌瑶背后的寒意骤然加剧，甚至发出了一种低沉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呜咽声！
“啧，吵死了。”
楚漪皱了皱眉，似乎觉得那声音很烦人。
她空着的那只手随意地从旗袍侧襟的口袋里摸出一张淡黄色的符纸，看也没看，就朝着凌瑶身后的空气拍去！
那动作轻松写意得像是拍掉身上的灰尘。
“安息吧，兄dei。
死了就死了，老缠着活人算怎么回事。
你的工伤事故报告又不在她这儿。”
符纸在触及凌瑶身后空气的瞬间，无声无息地自燃起来，化作一小团温暖的橘黄色火焰，瞬间将那股阴冷刺骨的寒意驱散得一干二净！
凌瑶只觉得身上一轻，那如影随形的冰冷感和压迫感彻底消失了。
空气中，似乎隐约传来一声不甘的、悠长的叹息，最终彻底归于沉寂。
结束了？
凌瑶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被李思雨赶紧扶住。
楚漪手中的仪器灯泡停止了闪烁，恢复了平静。
她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再次将好奇的目光投向惊魂未定的凌瑶，上下打量着她，特别是她缠着胶带的手指位置。
“有意思。
真是太有意思了。”
楚漪笑了起来，笑容明媚却让人看不透，“没想到学校里还藏着这么特殊的‘同类’。
怎么样，同学，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通灵学社？
我们正在搞活动，社费八折哦！”
凌瑶：“……”这学姐的画风怎么这么跳脱？！
楚漪的出现和出手，如同一个插曲，迅速平息了。
她似乎懒得跟普通人解释太多，随便编了个理由说凌瑶可能是低血糖有点幻觉，轻松糊弄过了其他一脸懵逼的同学。
大家虽然觉得古怪，但看凌瑶脸色确实不好，也就信了七八分，只是氛围变得有些微妙和尴尬。
志愿者工作草草结束。
李思雨扶着虚脱的凌瑶，跟着人群一起离开了大礼堂。
走到门口，傍晚的凉风吹在脸上，凌瑶才有一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栋在暮色中显得越发沉寂阴森的古老建筑。
楚漪也慢悠悠地跟了出来，经过凌瑶身边时，脚步顿了顿，塞给她一张同样材质特殊的卡片，上面画着一个抽象的眼睛图案，下面印着“通灵学社”和一个社交软件ID。
“刚才那个，是几十年前布置会场时被灯光架意外砸死的工人。
怨气没散，成了地缚灵，偶尔会出来溜达一圈，没什么大能耐，就是喜欢恶作剧，吓唬吓唬人。”
楚漪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不过它好像特别‘喜欢’你。
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特别吸引它们的东西？”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凌瑶的手指。
凌瑶心里一紧，握紧了卡片，没有回答。
楚漪也不在意，笑了笑：“想知道了，或者又遇到麻烦‘信号不好’找不到人时，可以加这个ID找我。
当然，咨询收费，熟人打九折。”
说完，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步履轻快地走了，留下凌瑶心情复杂地站在原地。
“信号不好”……她怎么会知道这个？
难道她连自己和夜玄沟通不畅都知道？
这个楚漪，到底是什么人？
通灵学社……听起来像是个玩闹的学生社团，但似乎并不简单。
回到宿舍，凌瑶瘫在床上，感觉身心俱疲。
短短几天经历的事情，比她过去二十年加起来还要惊悚和离奇。
地缚灵……工伤事故……所以她刚才看到的那些模糊画面，就是那个工人死前的记忆碎片？
冥戒还有这种功能？
她抬起左手，看着被黑色胶带包裹的手指，心情复杂。
这枚戒指带来的不只有恐惧和麻烦，似乎也赋予了她一些意想不到的能力。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一封新邮件。
发件人是秦昭。
邮件内容很短：“下午礼堂能量波动己记录。
现场残留痕迹与之前案件不同，并非‘红绳’阴契，疑为单纯地缚灵活动。
己归档。
另：你提及的‘强大存在’，是否有更多特征描述？
任何细节都可能对案情有帮助。”
凌瑶看着邮件，又想起楚漪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神。
秦昭代表的官方“特事科”，楚漪代表的民间“通灵学社”，还有夜玄所代表的未知“冥府”……她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错综复杂的十字路口，每一条路都迷雾重重，深不见底。
而她自己，因为这该死的“天生阴命”和一场强买强卖的冥婚，被卷入了漩涡的中心。
她拿出楚漪给的那张卡片，看着上面的社交软件ID，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打开软件，输入了那个号码。
点击“添加到通讯录”。
验证信息发送成功。
几乎是在下一秒，对方就通过了验证。
聊天框顶端立刻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紧接着，一条新消息跳了出来。
楚漪：“可爱笑脸表情包”楚漪：“就知道你会加我~”楚漪：“对了，忘了告诉你。
下午礼堂那个地缚灵，消散前最后残留的情绪不是怨恨哦。”
楚漪：“是……”楚漪：“……兴奋。”
楚漪：“它好像因为发现了你，特别兴奋呢。”
凌瑶盯着屏幕上那最后两个字，一股比在礼堂时更深沉的寒意，悄然爬上了脊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