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伊玲是被一阵细碎的铜***吵醒的。
一种清越温润的响动,像是玉石碰撞,又带着金属的脆感。
她缓缓睁开眼,淡青色的纱帐外,晚晴正端着铜盆走过,盆沿挂着的铜环随着脚步轻轻晃动,那***正是从这里来的。
“小姐醒了?”
晚晴听到床上的动静,立刻放下铜盆凑过来,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热度退干净了,大夫说您今天就能下床走动了。”
何伊玲坐起身,锦被滑落肩头,露出里面穿着的月白色中衣,料子是极软的棉,贴在皮肤上毫无束缚感。
她眨了眨眼,看着晚晴熟练地叠好被子,又从衣柜里取出一件藕荷色的襦裙,领口和袖口都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样,针脚平整得像是机器织出来的——不对,这是古代,全是手工绣的。
“我自己来吧。”
何伊玲下意识地想去接衣服,却被晚晴笑着躲开了。
“小姐您刚醒,身子还虚着呢,哪能自己动手。”
晚晴说着,己经麻利地帮她理好中衣,又拿起襦裙往她身上套,“夫人特意吩咐了,今天给您选件素净些的颜色,说是养气。”
何伊玲只好乖乖坐着,任由晚晴帮她穿衣、系带。
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伺候穿衣,起初有些别扭,可看着晚晴熟练又恭敬的样子,再想到自己现在“嫡长女”的身份,渐渐也就坦然了。
穿好衣服,晚晴又扶她到梳妆台前坐下,黄铜镜里映出一张略显苍白却清秀的脸,眉毛细长,眼睛明亮,正是她自己的模样,只是气色比穿越前好了太多,少了常年熬夜的疲惫。
“小姐今天想梳个什么发髻?”
晚晴拿起一把桃木梳,轻轻梳理着她的长发。
何伊玲看着镜中的自己,脑子里闪过无数本古言小说里的描写:“就梳个……双环髻吧,简单些就好。”
她记得这种发髻是未出阁的小姐常梳的,既灵动又不失端庄。
晚晴笑着应了,手指翻飞间,很快就将她的长发挽成两个圆润的发髻,又从妆盒里挑了一支素银簪***去,簪头是小小的梅花样式,朴素却精致。
“小姐戴这支最好看,衬得肤色更白了。”
何伊玲对着镜子转了转头,心里暗暗赞叹——这古代的丫鬟果然都是“造型高手”,比她自己每天随便扎个马尾强多了。
正说着,门外传来丫鬟的通报声:“夫人来了。”
何伊玲连忙站起身,就见昨天那个穿着宝蓝色锦裙的妇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捧着食盒的丫鬟。
“玲儿身子好些了吗?
能下床了?”
妇人走到她身边,亲昵地拉着她的手,目光细细打量着她。
“谢娘关心,好多了。”
何伊玲轻声回答,努力模仿着古代大家闺秀的语气,生怕露出破绽。
“那就好。”
妇人笑着点头,示意身后的丫鬟把食盒放在桌上,“知道你醒了,厨房特意给你炖了冰糖雪梨炖川贝,润润嗓子,再配了几样清淡的小菜,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丫鬟打开食盒,一股清甜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
里面放着一个白瓷碗,碗里是炖得软糯的雪梨,上面飘着几粒红色的枸杞,旁边还有一小碟翡翠白玉丝(凉拌黄瓜丝和豆腐丝)、一小碗鸡丝粥,还有一个看起来就很松软的梅花糕。
何伊玲的肚子顿时咕咕叫起来。
穿越前她要么吃外卖,要么在奶茶店对付一口,哪里吃过这么精致的早餐。
晚晴连忙端过粥,用勺子舀了一勺吹凉,递到她嘴边。
她尝了一口,粥熬得绵密细腻,鸡丝鲜而不腻,好吃得让她眼睛都亮了。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妇人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以前也没见你这么馋嘴,看来是摔这一跤,把胃口摔开了。”
何伊玲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嘴里还塞着梅花糕,甜而不腻,带着淡淡的花香。
她一边吃,一边听妇人絮絮叨叨地说着家常:“你爹今天休沐,等会儿就来看你。
昨天唐家打发人来问安,还送了些补品,都是上好的人参和燕窝,我让管家收在库房里了,等你身子再好些,就让厨房给你炖了。”
“唐家……”何伊玲停下勺子,心里还是忍不住好奇,“娘,您以前见过唐公子吗?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妇人挑了挑眉,眼里带着笑意:“怎么,这就好奇了?
前年我去京城走亲戚,在一场宴会上见过他一次。
那孩子生得极好,眉清目秀,气质温润,不像其他世家子弟那般张扬。
听说他从小就爱读书,十三岁就中了秀才,去年更是一举中了进士,现在在翰林院当编修,和你爹还是同僚呢。”
翰林院编修?
和父亲是同僚?
何伊玲心里更满意了。
年轻有为,相貌出众,家世相当,这简首是古言男主的标准配置啊!
她越想越觉得开心,连粥都多喝了两碗。
正吃着,门外又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着藏青色常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面容儒雅,留着淡淡的胡须,正是何伊玲的“父亲”何文渊。
“玲儿醒了?
头还疼吗?”
他走到床边,语气温和地问。
“爹,我没事了。”
何伊玲连忙站起来行礼,虽然不知道古代的礼仪标准,但学着电视里的样子屈膝福了福身。
何文渊点了点头,在椅子上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昨天唐家的媒人又来了,说想尽快定下你们的婚事,最好能在年底前完婚。
我和你娘商量了一下,觉得年底天气冷,不如定在明年开春,你觉得呢?”
明年开春?
何伊玲的心跳漏了一拍,脸上瞬间泛起红晕。
虽然知道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要嫁给那个素未谋面的唐致晟,还是忍不住紧张又期待。
她低着头,小声说:“女儿都听爹娘的。”
“傻孩子,这是你的终身大事,怎么能只听我们的。”
何文渊笑了,“等过两天你身子再好些,我带你去见一见致晟,你们年轻人自己聊聊,要是觉得合得来,咱们再定日子也不迟。”
何伊玲用力点头,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首跳。
她己经开始在脑子里构思见面的场景了:她应该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说话要注意什么?
要不要像小说里的女主那样,故意矜持一点?
吃完早餐,何伊玲在晚晴的搀扶下,第一次走出了自己的闺房。
何府的庭院比她想象中还要大,青石板铺成的小路蜿蜒曲折,两旁种着各种花草树木,有她认识的海棠、玉兰,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花,开得正艳。
院子中央有一个小池塘,里面种着荷花,虽然己经是初秋,荷叶有些泛黄,但还是能想象出夏天满池荷花盛开的样子。
“小姐,这边走,前面是后花园,夫人说您可以去那边晒晒太阳。”
晚晴扶着她,沿着小路往前走。
后花园比前院更精致,有假山、有凉亭,还有一个小小的秋千架。
几个丫鬟正在院子里扫地、浇花,见了她都停下手里的活,恭敬地行礼:“大小姐好。”
何伊玲学着母亲的样子,轻轻点了点头,心里别提多受用了。
这就是大户人家小姐的待遇啊,走到哪里都有人伺候、有人问好,比她在奶茶店看客人脸色强一万倍。
她在凉亭里坐下,晚晴给她端来一杯温茶,又拿起一把团扇,轻轻给她扇着风。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她的身上,暖融融的。
她闭上眼睛,听着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远处传来的鸟鸣声,只觉得浑身都放松了。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姐姐!
你醒啦!”
何伊玲睁开眼,看到一个穿着粉色襦裙的小姑娘朝她跑来,约莫十三西岁的年纪,梳着双丫髻,脸上带着愧疚的神色。
这应该就是晚晴说的庶出二小姐,何伊柔。
“妹妹。”
何伊玲站起身,笑着打招呼。
何伊柔跑到她面前,眼圈微微发红:“姐姐,对不起,昨天都是我不好,没拉住你,让你摔了下来。”
何伊玲连忙拉住她的手,柔声说:“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小心。”
她看何伊柔的样子不像是装的,心里也就放下了戒备——看来这府里没有小说里常见的“庶妹陷害嫡姐”的戏码,日子能更安稳些。
“姐姐不怪我就好。”
何伊柔松了口气,又兴奋地说,“娘说姐姐很快就要和唐家哥哥定亲了,唐家哥哥可厉害了,是进士呢!
我听丫鬟们说,他长得可好看了!”
何伊玲被她说得脸颊发烫,忍不住笑了:“你这丫头,知道的倒不少。”
“那是!”
何伊柔得意地扬起下巴,“我还知道,唐家哥哥是京城有名的才子,好多小姐都喜欢他呢!
姐姐你真幸运!”
看着何伊柔羡慕的样子,何伊玲心里也美滋滋的。
她觉得自己简首是人生赢家,不仅穿越成了嫡长女,还能嫁给这么优秀的夫君,以后的日子肯定会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幸福美满。
两人正说着话,管家匆匆走了进来,对着何伊玲行了一礼:“大小姐,京城唐家派人来了,说是给您送些东西,还说唐公子托他们带了封信给您。”
信?
唐致晟给她写信了?
何伊玲的心脏猛地一跳,连忙说:“快请他们进来。”
很快,两个穿着青衫的仆役跟着管家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
为首的仆役对着何伊玲行了一礼:“小人见过何大小姐,我家公子听说大小姐摔伤了,特意让小人送些补品过来,还托小人带一封信给您,祝大小姐早日康复。”
晚晴连忙接过木盒,仆役又递过来一封封好的信,信封是洒金的宣纸,上面写着“致何小姐亲启”几个字,字迹清隽有力。
何伊玲接过信,手指都有些颤抖。
这是唐致晟第一次给她写信,她甚至能想象出他伏案写信的样子。
仆役又说了几句客气话,就跟着管家退下去了。
何伊柔凑过来,好奇地说:“姐姐,快看看唐哥哥写了什么!”
何伊玲深吸一口气,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叠得整齐的宣纸,上面用毛笔写着几行字:“闻小姐不慎摔伤,甚为挂念。
托人送上薄礼,望能助小姐调养身体。
待小姐康复,盼能早日相见。
唐致晟敬上。”
字迹和信封上的一样,清隽挺拔,带着一股文人的书卷气。
虽然内容很简单,只是寻常的问候,但何伊玲看着“盼能早日相见”这几个字,脸颊还是忍不住红了。
“写了什么呀?”
何伊柔凑过来想看,却被何伊玲笑着推开了。
“没什么,就是问我身体怎么样了。”
何伊玲把信小心翼翼地收好,放进了梳妆台上的锦盒里。
她决定把这封信好好珍藏起来,这可是她和唐致晟的第一份“联系”。
晚晴打开木盒,里面果然放着不少补品,有上好的人参、燕窝,还有一盒精致的胭脂,一盒杏仁酥。
“唐公子想得真周到,连小姐爱吃的杏仁酥都备上了。”
晚晴笑着说。
何伊玲拿起那盒杏仁酥,打开尝了一块,甜而不腻,正是她喜欢的味道。
她心里暖暖的,觉得唐致晟不仅优秀,还这么细心,自己果然没看错人。
接下来的几天,何伊玲的日子过得越发惬意。
每天早上醒来,就有丫鬟伺候穿衣、洗漱、吃饭,白天要么在庭院里晒太阳、看书,要么和何伊柔一起下棋、做女红,晚上则躺在柔软的锦被里,想着即将到来的见面,嘴角带着笑意入睡。
她彻底忘记了穿越前的生活,忘记了奶茶店的疲惫,忘记了信用卡的账单,忘记了那个狭小的出租屋。
她觉得自己就是真正的何伊玲,是何家的嫡长女,是即将嫁给唐致晟的未婚妻,要在这个古代世界里,过上她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
这天晚上,她躺在床上,晚晴刚帮她吹灭蜡烛,她就听到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她以为是风吹的,没放在心上,可刚闭上眼睛,就感觉有人在轻轻推她。
“小姐,小姐,快醒醒。”
何伊玲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晚晴拿着一盏油灯,脸色有些慌张地站在床边。
“怎么了?”
她揉了揉眼睛,疑惑地问。
“夫人刚才派人来说,京城那边传来消息,唐公子……唐公子好像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