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里的空气被一点点挤出去,冰冷的河水顺着鼻子、嘴巴、耳朵往里灌。
我被人死死按在水里,后脑勺的剧痛让我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黑暗吞噬我之前,
我看见了村长王满仓的脸,他那张平时总是笑呵呵的脸,此刻狰狞得像庙里的恶鬼。他旁边,
是他那个当民兵队长的外甥赵大虎,就是他,用一块石头砸了我的后脑。“算你倒霉,
听到了不该听的。”这是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为了那个回城名额,
我撞见了他们在村西头的废弃窑洞里,倒卖国家下拨的救济粮。我不敢声张,我太想回家了。
我以为我闭上嘴,他们就会放我一马,把那个名额给我。我真是天真得可笑。
……“咳咳……咳!”猛地一下,我从水里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往外呛水。不是河里,
是……是我下工回来,在村口水塘边洗脸,一不小心栽了进去。
周围的知青手忙脚乱地把我拉上岸。“林微,你没事吧?吓死我们了!”我坐在地上,
浑身湿透,看着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脑子“嗡”的一声。这不是我死的时候。
我死的时候是冬天,河面都结了薄冰。现在是秋末,塘边的野菊花还开着。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瘦得只剩骨头,但没有伤。我摸了摸后脑勺,没有伤口,也没有血。
我回来了。回到了我被人灭口的三天前。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那种溺水的窒息感再一次涌了上来。我看着不远处走来的几个人,腿肚子都在发抖。
是王满仓,还有会计李老栓,民兵队长赵大虎。他们三个勾肩搭背,有说有笑,
像村里最和善的长辈。可我知道,这三张笑脸下面,藏着吃人的心。王满仓负责贪,
李老栓负责做假账,赵大虎负责用拳头和枪杆子摆平所有不服的人。他们三个,
就是这个大槐树村的土皇帝。上辈子的我,就是想从这群土皇帝手里,求一个回城的名额。
我帮李老栓的儿子补习,给王满仓的老婆洗衣服,见了赵大虎就躲得远远的。我活得像条狗,
结果还是被他们随手就弄死了。这一辈子,我不想再当狗了。回城的名额,我还是要。
但不是去求,是去拿。回到知青点,我把自己关在屋里,换了身干衣服,
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不是冷的,是怕,也是恨。我翻出箱子底的一个小铁盒,
里面是我攒了很久的几张信纸和半截铅笔。这是我唯一的武器。直接去举报?没用的。
王满仓在县里有亲戚,官官相护,我一个小知青,人微言轻,去了就是自投罗网。
我脑子里一遍遍地回想着上辈子听到的、看到的所有事。他们三个,不是铁板一块。
王满仓贪大头,李老栓偷偷做假账藏了一部分,赵大虎出力最多,拿得最少,
心里一直不平衡。突破口,就在他们自己身上。我趴在煤油灯下,用左手歪歪扭扭地写字。
我的右手字写得太清秀,容易被认出来。第一封信,不需要捅出倒卖公粮那么大的事。
那样会把他们逼得立刻团结起来,一致对外。我要先扔一块小石子,
在他们之间砸出一道裂缝。我想起来了,前几天赵大虎带民兵队去修水渠,按人头领的补贴,
被李老栓克扣了一半,说是给村里买办公用品了。赵大虎气得骂了好几天娘。信纸上,
我用一个村民的口吻写道:“王村长,你是个好官,但你手下的人不干净啊。
李会计的手也太长了,民兵队的血汗钱都敢贪。听说他拿那笔钱,
给他城里的亲戚买了块上海牌手表。这事赵队长知道吗?要是知道了,他那脾气,
怕是要把村委会的桌子给掀了哦。”没有署名。我把信折好,塞进信封。明天一早,
趁着去公社送报告,我要把这封信,悄悄塞进村委会的门缝里。我不是要举报李老栓,
我是要让赵大虎知道,他被当傻子耍了。狗咬狗的好戏,得先从一条狗的狂吠开始。
2. 第二封信天蒙蒙亮,我就起来了。揣着那封信,心脏“怦怦”直跳。
去公社要走十里山路,我故意没跟知青点的其他人结伴。一个人走,才方便干事。
村委会就在村口的大槐树下,一排土坯房。这个点,村里静悄悄的,
只有几户人家的烟囱冒出了炊烟。我走到村委会门口,左右看了看,没人。我蹲下身子,
把信从门板下面那条宽宽的缝里塞了进去。信封很薄,一下就滑进去了。做完这一切,
我像个贼一样,拔腿就往公社的方向跑。一直跑出村口,我才敢回头看。那排土坯房,
在晨雾里像一头沉默的野兽,正等着吞噬什么东西。去公社送报告只是个幌子,
关键是制造一个不在场的证明。我在公社磨蹭了很久,
跟管知青工作的干事聊了半天学习心得,又帮着抄了几份文件,直到快中午才往回走。
回到村里的时候,气氛明显不对了。几个婆姨聚在大槐树下,交头接耳,看见我,
眼神都怪怪的。我低着头,快步往知青点走。刚到门口,就听见屋里炸了锅。“真的假的?
赵大虎真跟李会计干起来了?”“可不是嘛!就在村委会,拍着桌子骂,
说李老栓贪了他的钱,是黑心烂肝的王八蛋!”“李会计也不是好惹的,说赵大虎血口喷人,
还说他偷懒耍滑,修水渠的工期都拖了一个礼拜!”我推门进去,屋里的人都朝我看来。
跟我关系还不错的女知青张燕凑过来,小声说:“林微,你可算回来了,村里出大事了!
”我装出一副又惊又怕的样子:“出啥事了?”“赵大虎和李会计吵起来了,
王村长在中间拉架,脸都气白了!好像是为了一笔钱。”张燕一脸八卦,
“也不知道是谁捅出去的,早上王村长在办公室门口捡到一封信,看完脸就黑了,
立马把那两人叫了过去,然后就吵起来了。”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成了。
我扒着碗里的高粱饭,听着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心里一片冰冷。这就是我想要的。
我不需要亲自下场,我只要把引线点燃,他们自己就会爆炸。下午出工的时候,
赵大虎和李老栓谁也没来。听说王满仓在自己家里摆了酒,把那两人叫过去“说和”了。
我知道,这事没那么容易完。裂缝一旦出现,只会越来越大。赵大虎是粗人,
脑子里藏不住事。他肯定会觉得,这事是李老栓故意贪了他的钱,王满仓还护着他。
而李老栓呢,他会怀疑是不是赵大虎故意找茬,想从他这儿敲一笔。王满仓在中间和稀泥,
只会让他们觉得村长偏心,不向着自己。信任这种东西,跟镜子一样,
碎了就再也拼不起来了。接下来的几天,村里表面上风平浪静,但暗地里,
那股紧张的劲儿越来越浓。赵大虎带着民兵队出工,再也不跟李老栓打招呼了。
李老栓算工分的时候,也把民兵队的活儿算得特别严,一点情面不讲。村里人都在看笑话。
人人都知道,村委会这“铁三角”,算是掰了。我躲在人群里,像个最不起眼的观众。
我每天照常出工,看书,沉默寡言,努力把自己变成一个透明人。但我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一块小石子,最多让他们互相猜忌。要想让他们彻底反目,我需要扔一块更大的石头。
我等了一个礼拜。等这件事的热度稍微降下去,等他们以为风波已经过去,重新放松警惕。
然后,在一个深夜,我又拿出了我的笔和纸。这次,目标是他们真正的命根子——公粮。
上辈子我听得清清楚楚,他们把村里打下来的公粮,偷偷藏在西山那个废弃的采石场里,
然后做假账,报上去说是遭了水灾,减产了。他们把这些粮食,分批卖给黑市的粮贩子,
赚的钱,三个人分了。这可是杀头的大罪。我换了一种笔迹,模仿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
字写得更大,更丑。“县里的领导们,你们好。我是大槐树村的一个农民,
我冒着杀头的风险跟你们举报一件事。我们村今年根本没遭水灾,是大丰收!
可王满仓和李老栓,硬是说粮食被淹了,把好好的公粮都藏起来了,不知道要卖到哪里去!
他们这是在挖国家的墙角啊!求求领导们下来看看吧,再不来,那些粮食就要被他们卖光了!
”信里,我故意没提赵大虎。我要让王满仓和李老栓觉得,这封信,是赵大虎写的。
因为分赃不均,怀恨在心,所以要把他们两个都拉下水。而赵大虎呢?
他不知道这封信的存在。等工作组真的来了,他只会觉得是王、李二人办事不密,
把自己给暴露了,到时候为了自保,他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咬。这封信,我没敢在村里投。
我借着去镇上赶集的机会,把它塞进了镇邮局的绿色邮筒里。寄往县城。扔进邮筒的那一刻,
我仿佛听见了一声巨响。那不是信纸落地的声音,而是一座大厦,开始崩塌的声音。
3. 第三封信县城的反应比我想象的要快。信寄出去的第三天,
一辆绿色的吉普车就开进了我们村。这在当时是天大的事,全村的人都跑出来看,
跟看西洋镜似的。车上下来三个人,一个看着像领导,两个是穿着制服的公安。
王满仓连滚带爬地从村委会跑出来,脸上堆满了笑,那笑比哭还难看:“哎呀,是陈专员!
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那个姓陈的专员,板着一张脸,看都没看王满仓伸过来的手,
开门见山地说:“王满仓同志,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说你们村在公粮问题上,
存在严重的虚报、瞒报行为。现在,请你把村里的粮仓打开,把账本拿出来,
我们要进行突击检查。”王满仓的腿肚子明显抖了一下。李老栓跟在他后面,脸白得像纸。
只有赵大虎,他站在人群后面,一脸的莫名其妙。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他看见王满仓和李老栓那副死了爹的表情,眼神里闪过一丝幸灾乐祸。我混在知青堆里,
低着头,心跳得像打鼓。我知道,好戏要开场了。村里的粮仓空空如也。
李老栓拿出来的账本,做得天衣无缝,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因为一场“百年不遇”的暴雨,
大部分粮食都在地里烂掉了。陈专员看着空荡荡的粮仓和滴水不漏的假账,冷笑了一声。
“王满仓,李老栓,你们两个最好老实交代。”陈专员的语气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像锤子,
“我们既然来了,就不是来听你们讲故事的。举报信上说,你们把粮食藏在了西山的采石场。
现在,你们是自己带我们去,还是让我们公安同志押着你们去?”“采石场”三个字一出来,
王满仓“噗通”一下,差点坐地上。李老栓也是一个踉跄,扶着墙才站稳。他们两个的目光,
像刀子一样,齐刷刷地射向了人群里的赵大虎。在他们看来,知道藏粮地点的,
只有他们三个人。现在事情败露,信上又只提了他们两个的名字,这封举报信是谁写的,
还用问吗?肯定是赵大虎!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为了上次那点补贴款,
居然想把他们往死里整!赵大虎被他们看得一头雾水,又惊又怒。他张了张嘴,想骂娘,
但看着那两个公安腰里的枪,又把话咽了回去。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
自己被这两个老东西给恨上了。我看着他们三个人之间那股波涛汹涌的恨意,心里冷笑。
我什么都不用做,他们自己就会脑补出一场大戏。去西山采石场的路上,气氛压抑得可怕。
王满仓和李老栓像两条被判了***的狗,蔫头耷脑。赵大虎则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
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眼睛瞪得像铜铃。公安同志在前面开路,
村民和知青们跟在后面看热闹。采石场很偏僻,洞口用石头和杂草伪装着。搬开石头,
一个黑黢黢的洞口露了出来。一股粮食的霉味,混着老鼠屎的臭味,扑面而来。
手电筒的光往里一照,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山洞里,一袋一袋的粮食堆得像小山一样。
麻袋上,“国家储备粮”的红字,刺眼得很。人赃并获。陈专员的脸,黑得能滴出水来。
他回头,看着王满仓和李老栓,一字一句地问:“现在,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王满仓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李老栓到底是脑子快,他突然指着赵大虎,
声嘶力竭地喊:“是他!是他干的!是他威胁我们,逼我们把粮食藏起来,
说要拿去卖了换钱买枪!我们都是被逼的!”赵大虎懵了。他没想到李老栓会反咬一口,
还咬得这么狠。“你放你娘的屁!”赵大虎气得脸都紫了,跳起来就要揍李老栓,
“老子什么时候说过要买枪?!”“你就有枪!”李老栓豁出去了,喊得更大声了,
“你床底下就藏着一把从战场上带回来的破枪!你还想买更多!你说要拉起一支队伍,
占山为王!”这话一出来,连那两个公安都变了脸色。***公粮是重罪,但私藏枪支,
还想“占山为王”,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叛乱罪!赵大虎浑身的血都凉了。他确实有杆枪,
是当年打仗的时候偷偷留下来的纪念,平时用来打个野兔。但这事只有王满仓和李老栓知道。
现在,李老栓把它捅了出来,还安了这么大一个罪名!这是要他的命啊!“李老栓!
***你祖宗!”赵大虎眼睛红了,像头发了疯的野兽,挣开身边的人,
一头就朝李老栓撞了过去。场面瞬间失控。公安赶紧鸣枪示警,才把两个人分开。
王满仓看着眼前这狗咬狗的一幕,突然灵机一动,也跟着演了起来。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陈专员哭诉,说自己是如何被赵大虎这个“村霸”胁迫,
又是如何为了保护村民,才虚与委蛇。我站在人群的最后面,看着这场闹剧,差点笑出声。
真精彩。比戏台子上唱的戏还精彩。我不需要第三封信了。他们自己,
会把彼此最后一点秘密,都撕扯得干干净净。4. 暗处的眼睛工作组没走,
就驻扎在了村委会。王满仓、李老栓和赵大虎,三个人被分开关押审查。白天,
工作组的人进进出出,找村民和知青们挨个谈话,了解情况。整个大槐树村,
都笼罩在一股前所未有的紧张气氛里。村里人走路都踮着脚,说话都咬着耳朵。
那两封匿名信的事,已经传遍了。人人都好奇,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敢把村里的土皇帝拉下马。一时间,村里暗流涌动。每个人看身边的人,
眼神里都多了几分猜忌和审视。工作组也想把这个写信的人找出来。在他们看来,
这个人是揭发有功的英雄。但我知道,我不能暴露。一旦我站出去,
我就会成为所有人关注的焦点。王满仓他们在县里是有关系的,就算这次倒了,
谁知道会不会有残余的势力要报复我?更何况,我一个年轻女知青,有这样的心机和手段,
在别人眼里,我还是个“正常人”吗?我必须继续当我的透明人。
工作组的人找我谈话的时候,我表现得和一个普通的女知青一模一样。问一句,答一句,
问到对村干部的看法,我就说“他们都是领导,我们平时接触不多,不太了解”。我的演技,
连我自己都佩服。但危险,还是悄悄地来了。最先怀疑到我头上的,不是别人,
是知青点的负责人,高建军。高建军也是知青,但他很会钻营,跟王满仓他们走得很近,
一心想通过他们的关系,早点回城。现在王满仓倒了,他的希望也破灭了。那天晚上,
他把我叫到知青点外面,表情很严肃。“林微,”他盯着我的眼睛,“那封信,
是不是你写的?”我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是一片茫然:“高组长,你说什么呢?
什么信?”“你别装了!”高建军压低了声音,有点激动,“我们知青点,有文化、有脑子,
还跟王满仓他们有仇的,除了你,还有谁?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上次你为了争那个先进名额,
被王满仓的老婆当众骂了一顿!”他说的是一件小事。王满仓的老婆,
也就是妇女主任孙桂花,想把那个先进名`额给她娘家侄女,我看不过,说了两句公道话,
被她指着鼻子骂我“城里来的狐狸精,就知道勾引人”。就因为这个,他就怀疑我?
我的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我不能承认,打死也不能承认。“高组长,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红了眼圈,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就因为孙主任骂过我,
我就要去写匿名信害人?那村里被她骂过的人多了去了!你这么怀疑我,有证据吗?
你要是没证据,你就是污蔑!我要去找工作组的领导,让他们给我评评理!”我说着,
转身就要往村委会跑。高建军慌了,一把拉住我:“哎,哎,林微,你别激动!
我……我也是瞎猜的,你别往心里去!”他怕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谁跟工作组闹,
谁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我“挣脱”他的手,哭着跑回了宿舍。那一晚,我彻夜未眠。
高建军就像一条毒蛇,在暗处盯上了我。这次我虽然糊弄过去了,但他心里的怀疑不会消失。
我必须想个办法,让他自顾不暇。机会很快就来了。工作组在清查李老栓的假账时,
发现了一笔去向不明的款项。那是去年冬天,县里拨下来给知青点的煤炭补贴。账上写着,
这笔钱已经发下去了,高建军签了字。但实际上,我们知青一个子儿都没见到。
这事我上辈子就知道。是高建军和李老栓合伙,把这笔钱给私吞了。高建军拿了小头,
李老栓拿了大头。现在,工作组的人把高建军叫去问话。他吓得魂不附体,
一口咬定是李老栓让他签字,他根本不知道是什么钱。而李老栓呢,他被关着,
根本没法跟高建军对质。我看着高建军那副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心里有了主意。
我需要另一双“暗处的眼睛”,帮我把水搅得更浑。我找到了张燕,
那个平时跟我关系不错的女知青。她家是工人家庭,为人正直,
最看不惯高建军这种投机倒把的小人。我没说信是我写的,
我只是“无意”中跟她提起一件事。“张燕,我昨天晚上起夜,
好像看见高组长偷偷摸摸地去了李会计家后院,不知道在埋什么东西。
”张燕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我点到为止,剩下的,就让她自己去发挥了。我相信,
用不了多久,高建军私藏赃款的“谣言”,就会传到工作组的耳朵里。到时候,他这条毒蛇,
就得先担心自己的皮,会不会被人剥下来了。
5. 公粮里的老鼠张燕的行动力比我想的还快。她没直接去举报,
而是把高建军“半夜埋东西”的事,当成八卦,
讲给了知青点另一个嘴巴最不严实的女知青听。一传十,十传百。不到半天,
整个大槐树村都知道了:高建军监守自盗,把***的知青补贴款,偷偷藏了起来!
谣言传得有鼻子有眼,
连埋藏的地点都说得一清二楚——就在李老栓家后院那棵歪脖子枣树下。
工作组的人自然也听说了。那天下午,两个公安同志,拿着铁锹,
直接把高建军“请”到了李老栓家的后院。高建军脸都绿了,哆哆嗦嗦地解释:“同志,
我冤枉啊!我真的什么都没埋!”“埋没埋,挖开看看就知道了。”公安同志面无表情。
高建民都快哭了。他比谁都清楚,那树底下什么都没有。可现在这情况,
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我混在围观的人群里,心里冷得像冰。我就是要让他说不清。一锹,
两锹……歪脖子枣树下,很快被挖开一个大坑。什么都没有。高建军刚松了口气,准备喊冤。
突然,挖土的那个公安“咦”了一声,从坑底的土里,刨出来一个小油布包。打开一看,
所有人都傻眼了。油布包里,不是钱,而是一个小小的、红布皮的账本。高建军懵了。
我也懵了。这不在我的计划之内。工作组的陈专员接过账本,翻开看了几页,
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他合上账本,看了一眼魂不守舍的高建军,
又扫视了一圈在场的村民,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停留了两秒。我的心脏,
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他发现我了?不可能。这个账本的出现,完全是个意外。
那天晚上,村里的大喇叭响了,让所有村民和知青,都去打谷场开会。陈专员站在台子上,
手里拿着那个红皮账本,表情严肃得吓人。“乡亲们,同志们,”他一开口,全场鸦雀无声,
“今天,我们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找到了一个新的、关键的证据。这个账本,
不是李老栓的,也不是王满仓的。这是一个,记录了他们每一次分赃细节的,黑账!
”账本里,清清楚楚地记着,从三年前开始,王满仓、李老栓、赵大虎三个人,
利用职务之便,***、挪用、倒卖集体财产,总金额高达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
每一笔的来源,去向,谁拿了多少,都记得一清二楚。其中,倒卖公粮,
只是他们无数罪行中的一项而已。他们甚至还把手伸向了县里下拨的,
用来修缮村里小学的专项款。那笔钱,被他们拿去,给王满仓在县城里当干部的亲戚,
送了礼。这个账本,就像一颗炸弹,把他们所有的罪恶,都炸得血肉模糊。“现在,我宣布,
”陈专员的声音,像冬天的冰碴子,“对王满仓、李老栓、赵大虎,实行正式逮捕!同时,
我们也要感谢那位,把这个至关重要的证据,藏在树下,并巧妙地引导我们去发现它的,
有勇有谋的同志!”陈专员的目光,再一次,扫向了人群。所有人都沸腾了。原来,
那个写匿名信的英雄,还做了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他不仅写信,
他还偷到了贼窝里的黑账本!高建军瘫在地上,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被人当枪使了。
那个“谣言”,根本不是要整他,而是要借他的手,把这个账本给“挖”出来。而我,
站在人群里,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了。这个账本,到底是谁的?又是谁,
藏在了那里?难道,除了我之外,还有另一个人,也想让他们死?这个人是谁?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知道我的存在吗?一瞬间,我感觉自己从一个猎人,变成了一个棋子。
有一双比我更强大的手,在暗中,推动着这一切。这个村子里的秘密,远比我想象的,
要深得多。6. 县里的电话那个神秘的红皮账本,成了压垮王满仓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人证物证俱在,罪证确凿,三个人被公安同志用麻绳捆着,当着全村人的面,
押上了那辆绿色的吉普车。孙桂花,那个平时耀武扬威的妇女主任,瘫在地上,
哭得像一滩烂泥。村民们看着昔日的土皇帝成了阶下囚,有的拍手称快,有的沉默不语,
表情复杂。工作组并没有因为抓了人就放松下来。陈专员宣布,
由县里直接指派新的村干部下来,接管大槐树村的工作,并且要对村里过去几年的所有账目,
进行一次彻底的清查。这意味着,王满仓他们留下的这个烂摊子,要被翻个底朝天。而我,
心里那块大石头,不但没有落地,反而悬得更高了。那个账本的主人,到底是谁?
他或者她的目的,和我一样,都是要扳倒王满仓。但他的手段,比我更狠,也更隐蔽。
我只是扔石头,他却是直接埋炸弹。这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我感觉自己一直暴露在一个未知的对手面前,而我对他,一无所知。更让我不安的,
是陈专员。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深意。他是不是已经猜到了,
第一封匿名信是我写的?他是不是认为,那个账本,也和我有关系?我不敢去想。
我只能比以前更小心,更沉默。日子一天天过去,村里在新的村干部带领下,
慢慢恢复了秩序。工作组也完成了清查工作,准备撤离。
就在我以为这件事即将尘埃落定的时候,一个从县城打来的电话,再次打破了平静。
电话是打到村委会的,找我,林微。是县教育局打来的。电话里,
一个声音温和的女同志告诉我,县里今年的返城知青名单,已经初步定下来了。
因为我在乡下这几年,一直坚持学习,文化水平在所有知青里是最高的,所以,
我被推荐为大槐树村的唯一候选人。让我明天就去县里,办理相关的政审手续。
放下电话的那一刻,我整个人都是懵的。幸福来得太突然,太不真实了。
我梦寐以求的回城名额,就这么……到手了?
知青点的其他人都向我投来了羡慕的、甚至是嫉妒的目光。他们以为,
我是因为王满仓他们倒台,这个名额不再需要“走后门”,才凭着真才实学被选上的。
只有我自己知道,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我的文化水平确实是最高的,但这在以前,
根本不是决定性因素。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县里会如此“公正”地把名额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