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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09-23

1 离魂惊夜十冬腊月,一个赤身女子钻进了我家炕洞。她是我邻居的女儿。

这不是鬼怪作祟,而是一种可怕的离魂之症,唯有外公那失传的“鬼门十三针”,

方能从幽冥边界,唤她归来。夜气沉凝,十冬腊月,的风似剔骨的钝刀,

刮过北方荒寂的村落。天地间早褪尽一切活气,只余下灰白与死寂。犬吠亦被冻结在喉咙里,

偶有一两声,也是短促、嘶哑,旋即被无边的寒冷吞没。吾之外祖父,村人皆唤李老先生,

刚吹熄了那盏伴他半生的油灯。灯盏积着厚厚的垢,火光一灭,

一股混合着草药苦香与灯油味的黑暗便攫住了这间小小的土屋。一日诊务劳形,他躺下,

将一身老骨交付于土炕上渐次消散的余温,盼能速速沉入黑甜乡里,暂避这彻骨之寒。然而,

就在神思将寐未寐之际,一阵没由来的阴凉,飕飕然掠过额际。并非穿堂之风,

那感觉极是怪异,似有无形无质之物,悄无声息地破开紧闭的门窗,侵入室内,

将他周身才勉强拢起的一点暖意,顷刻间吹散殆尽。老先生行医数十寒暑,深山野塚,

疑难杂症,颇经历些怪异,早练就一副沉静胆魄。此刻睡意顿消,却不声张,亦不妄动,

只悄然将眼帘隙开一道细缝,于浓墨般的黑暗中凝神望去。月色凄清,

勉力透过破损的窗棂纸,泼洒下朦胧一片清辉,宛如在地上涂了一层冰冷的鸭蛋青。

就在这片青辉之中,竟立着一个白晃晃的影子!——那是一个赤条条的人形。披头散发,

周身肌肤在暗夜里泛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青白光泽,竟是***。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

从门缝下顽强钻入,拂动那散乱枯槁的长发,情形诡谲至极,足以令常人骇破苦胆。

老先生心头先是一紧,旋即强自镇定。他悄眼向下瞥去——地上,分明拖着一道淡墨似的影,

随着窗外枯枝的摇曳而微微晃动。“有影便是人,非精非怪,非鬼非狐。”他心下立刻分明,

一股混杂着讶异、愠怒与医者本能警惕的情绪涌起,“谁家女子?寒冬腊月,夤夜时分,

赤身露体游荡于野?竟还闯入我宅中来!”那女子对他全然无视,僵立堂中,恍若梦游。

片刻,她身形忽地一矮,四肢着地,竟朝着那白日炊爨、尚存一丝温气的炕洞,毫不犹豫地,

一头钻了进去!动作笨拙僵硬,却又带着一种异样的决绝,

宛如冥冥中被无形丝线操纵的木偶。就在她俯身钻入的那一刹那,面孔微微侧过一线,

借那半点凄冷的月光,老先生看得真真切切——那眉眼,那轮廓,

分明是村西头老实巴交的老杨头的闺女,秀玲!“造孽!”老先生从胸腔里挤出一声低喝,

再无半分迟疑。2 鬼门针当即翻身坐起,也顾不得披上那件厚重的棉袄,

只扯过床边一件旧葛布衫子罩在单薄的寝衣外,趿拉着那双后跟早已磨平的布鞋,

“吱呀”一声推开堂屋的木门,一头扎进那冰窟窿般的寒夜里。风雪霎时劈面而来,

如砂纸打磨着脸皮,瞬间灌满他的口鼻,呛得人几乎背过气。他顾不得这些,深一脚浅一脚,

踉跄着急奔老杨家。冻土坚硬如铁,硌得脚心生疼。四下里,唯有风声呜咽,

以及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跳,擂鼓般敲击着死寂的雪夜。至杨家门外,

只见两扇破旧木门紧闭得严实,内里黑灯瞎火,唯有阵阵沉闷的鼾声隐约可闻,

透出一种对外间严寒与变故的全然麻木。老先生抡起拳头,也顾不得礼节,用尽气力,

“砰砰砰”地砸在那冷硬的门板上,那声响在万籁俱寂的村落里,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老杨!老杨头!快开门!速速开门!”他压着嗓子急唤,声音因寒冷与焦急而嘶哑,

既怕惊扰了四邻,引来更多是非口舌,又怕耽误了分秒,炕洞里的秀玲便有性命之虞。

里头先是死寂,半晌,才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摸索声,

伴着老杨头睡意浓重、含混不耐的嘟囔,

隔着门板闷闷传来:“谁呀……嚎丧似的……这早晚……还让不让人安生……”“我!

李老叁!”老先生急道,嘴唇冻得有些发木,“先别问!快!快看看你家秀玲在不在屋里!

”“秀玲?”门内的声音陡然拔高,带了十分的困惑与一丝被无端惊扰好梦的愠怒,

“我家秀玲不好好在炕上睡着,能去哪?你这老倌,莫不是发了梦魇,

跑来我这里胡说……”“睡?你闺女现下光着身子,钻到我家的炕洞里去了!

快拿上厚实衣服起来!再晚就出人命了!”老先生几乎是用气声吼了出来,

拳头又重重砸了一下门。门内霎时静了。那是一种死一样的寂静,连鼾声都消失了。紧接着,

是一阵远比刚才剧烈慌乱十倍的撞击声、摸索声,以及女人被惊醒后短促的惊问。旋即,

便是老杨头变了调的、带着哭音和巨大恐慌的惊呼,尖锐地刺破屋内的沉寂:“孩儿她娘!

秀玲!秀玲真不见了!炕上是冷的!天爷啊——祖宗啊——这……这……”“嚎什么!

快拿上厚棉袄、棉裤,跟我走!”老先生在门外跺着冻得快要失去知觉的脚,厉声催促,

“快些!”门闩“哗啦”一声被猛地抽开。老杨头几乎是跌撞出来的,

身上胡乱披着一件光板旧棉袄,扣子都未曾扣好,露出里面单薄的里衣。

他怀里紧紧抱着一团显然是秀玲的衣物,面色在雪光映照下惨白如纸,

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看着老先生,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惊骇与茫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会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跟我来!”老先生不再多言,一把扯住他胳膊,

引着这个几乎失了魂的父亲,复又踏着来时的足迹,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回自家。及至家中,

那孔炕洞黑黢黢地张着口。老先生一指:“在里面,轻些,莫要惊了她。

”老杨头扑到炕沿边,半跪下来,颤巍巍朝里望去,随即发出一声压抑的悲鸣。

他手忙脚乱地探身进去,好一阵,

才极其艰难地将那冻得几乎僵硬、神志全无的秀玲从里面拖抱出来。触手之处,

一片冰寒滑腻,宛如捞起一段沉河的朽木,唯有鼻息间一丝游气,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证明这尚是一个活人。赶紧用带来的厚棉袄将她紧紧裹住。

老杨头看着女儿青白的面孔、紧闭的双眼,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会喃喃:“玲儿啊……我的玲儿啊……这是咋了……这是撞了啥邪啊……”油灯再次被点亮,

豆大的火苗跳跃不定,将几条扭曲拉长的人影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更添几分阴森气氛。

屋内药柜、桌椅、晾晒的草药,皆在这昏暗光线下显出模糊的轮廓,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而浓烈的草药苦香。老先生面色凝重如水。他至盆架前,

就着刺骨的冷水,细细洗净双手,用布巾擦干。旋即走至炕边,

从枕下摸出一个长方形的布包。那布包已泛黄发旧,边角磨损得厉害。他将其置于炕沿,

层层展开,露出里面衬着的深色绒布,以及绒布之上,整整齐齐别着的十余枚银针。

长短不一,细者如麦芒,长者近尺,皆擦拭得银亮夺目,在昏黄的灯下,

泛着冷冽而神圣的幽光。老杨头在一旁看着那包针,眼神里恐惧更甚,

仿佛那是什么镇邪的法器,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此非邪祟附体,乃‘离魂’之症。

”老先生开口,声音沉静如水,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令人心安的力量,“心君失守,

神不归舍,为惊怖忧思所乘,以致神识昏蒙,躯体妄动。寻常汤药石罔效,非针砭之力,

不能通其关窍,唤其神魂归来。”他言语间,目光已仔细检视过秀玲的面色、瞳孔、口唇。

又伸出三指,搭在她冰冷腕间寸关尺之处,凝神细辨脉象。良久,

方沉声道:“脉象浮乱无序,如雀啄屋漏,是心神涣散之危兆。须得即刻下针。

”老杨头在一旁,只会哆嗦,点头如捣蒜,此刻他已将全部希望,

寄托于这位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老先生身上。3 针下回魂但见老先生凝神静气,宛若入定。

他枯瘦却稳定的右手二指,捻起那包银针中最细最短的一枚。灯火下,

针尖凝着一点锐利的寒星。他俯身,

左手拇指轻轻按住秀玲鼻下唇沟之上三分之一处——此乃督脉要穴,人体阳气之枢纽,

醒脑开窍之第一关,鬼门十三针之首穴,“鬼宫”水沟——右手银针毫不迟疑,稳稳刺入,

指下极轻极缓地捻动。说来也奇,银方入肉,秀玲那一直僵直如尸的身体竟倏然一颤,

喉中发出一声极轻微、极滞涩的“咯”,似有若无,仿佛什么东西被骤然触动。

老先生眼神未变,手下不停。旋即又拈起一针,执起秀玲冰冷僵硬的右手,于其拇指桡侧,

距指甲角一分之处,此乃肺经井穴,“鬼信”少商。他并不深刺,只以迅雷之势点刺一下,

随即用力挤出数滴浓黯近乎乌黑的的血珠。此谓泻肺经邪热,通闭塞之关窍。

继而又翻过她的手腕,于掌后腕横纹之正中,两筋之间,另下一针。此乃心包经之输穴,

“鬼心”大陵,直抵心包,专治心神昏乱、癫狂痫症。数针既下,虽秀玲未曾醒来,

但其胸脯起伏却明显加剧,喉中咯咯之声渐响,惨白若死的面孔上,

竟隐隐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活气,紧咬的牙关也似有松动迹象。一旁的老杨头,

看得目瞪口呆,大气不敢喘一口,只觉得这屋里原本阴冷诡谲的气氛,

在这几枚小小银针的引导下,竟悄然发生了变化。那弥漫的草药苦香里,

似乎掺进了一种近乎神圣的肃穆之意。油灯的光晕笼罩着老先生专注而沉毅的侧脸,

他那双平时略显浑浊的眼睛,此刻竟亮得惊人,仿佛能看透一切迷障,直抵本质。

老先生全神贯注,仿佛周遭一切,包括那呜咽的风雪、身边颤抖的老杨头,都已不复存在。

他的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的病人与手中的银针。指下或捻或转,或提或插,

力度、角度、深浅,无不拿捏得恰到好处。那冰冷的银针,此刻仿佛成了他手指的延伸,

拥有了生命与温度,正精准地探入那混乱迷失的神识深处,试图将那惊散走失的魂灵,

一针一针,小心翼翼地缝合、唤回。此后,

他又依次于足大趾内侧“鬼垒”隐白穴、腕后“鬼窟”劳宫穴下针。每下一针,

秀玲身体的反应便更明显一分。待得这几处最要紧的“鬼穴”针毕,老先生方缓缓直起身,

轻轻吐出一口绵长的浊气,额角与鼻翼两侧,已可见细密的汗珠渗出。秀玲虽仍未醒,

但呼吸已趋于平稳悠长,面色也由骇人的青白转为一种疲惫的苍白,

仿佛陷入了极深的沉睡之中。“暂……暂且无碍了。”老先生的声音透出一丝疲惫,

但对老杨头而言,不啻仙音。“李……李老先生……这……这就好了?”老杨头颤声问,

几乎要跪下去。“针石之力,先通其关窍,镇其惊惶。然其神思耗损太过,根由未除,

需以药石安养,固本培元。”老先生说着,走至那贴墙而立的黑漆药柜前。那药柜高及屋顶,

布满无数小抽屉,每个抽屉上都贴着泛白的红纸,上书药名。他熟稔地拉开几个抽屉,

信手抓出药材:茯苓、远志、酸枣仁、当归、龙骨、牡蛎,

又极小心地从一个密封小罐中撮出少许朱砂。动作流畅,心中自有成算。“去,灶上煎了。

三碗水浸两刻,武火煮沸,文火慢煎,熬成一碗浓汁。待她回神,便喂她服下。

”他将配好的药包递给老杨头,仔细嘱咐火候时辰。老杨头千恩万谢,双手捧着那包药,

如同捧着救命的金丹,忙不迭地跑去灶房生火。屋内暂时安静下来。

油灯灯芯爆开一朵小小的灯花。老先生坐在炕沿,守着沉睡的秀玲,目光落在窗外。

风雪似乎小了些,天色已透出些许麻灰白,黎明将至。老杨头煎好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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