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黑暗浓稠得像是墨汁,带着一股陈年的灰尘和霉变气味,猛地将所有人吞没。
只有前方那对纸人背影,在绝对的漆黑中散发出一种诡异的、自身携带的幽微红光,成为唯一的方向标。
它们的移动依旧无声无息,滑过地面,引着深一脚浅一脚的众人向深处走去。
苏晚紧紧跟着,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身上那件纸衣摩擦着皮肤,发出沙沙的轻响,每一声都刮在她的神经上。
那碗“迷魂汤”的冰凉似乎还淤积在胃里,隐隐带来一丝眩晕感。
视野下降“迷魂汤”开始生效了哦~***的来了,注意脚下,别踩到不该踩的东西。
纸人导航,值得拥有,就是有点费命。
弹幕幸灾乐祸地飘过。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勉强能看清这是一个荒废的庭院。
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瓦砾和枯枝,角落里似乎堆着些模糊的杂物,形状难辨。
“啊!”
身后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叫,是那个学生少年。
他猛地跳开,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怎么了?!”
西装男紧张地问,声音发颤。
“地、地上……好像有东西绊了我一下……”少年声音带着哭腔,“软…软的……”众人下意识地朝他刚才落脚的地方看去。
光线太暗,只能隐约看到那一小片地面颜色似乎更深些,像是浸了水,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液体。
一股更浓烈的、难以言喻的腥腐气味从那里散发出来。
没人敢凑近去看清楚。
“别乱看!
别乱碰!
跟着走!”
运动服男人低吼,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似乎也在强忍不适。
纸人毫无停顿,引着他们穿过庭院,来到一扇对开的、斑驳的木门前。
门虚掩着,里面透出一种摇曳的、更加阴森的光线,那凄厉的唢呐声陡然清晰起来,就是从门内传出。
两个纸人停在门边,如同雕塑,不再前进。
意思很明显——让他们自己进去。
运动服男人深吸一口气,看了众人一眼,率先伸手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内的景象,让所有人瞬间屏住了呼吸,寒意从头顶灌到脚底。
这是一个宽敞的祠堂正厅。
厅堂两侧,密密麻麻地坐满了“人”。
它们穿着各式各样、但同样陈旧破烂的衣物。
有粗布麻衣,有褪色的长衫,甚至也有类似外面那老汉穿的古代装束。
它们全都静静地坐着,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
但它们的身形,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僵硬和虚假感。
皮肤在摇曳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蜡像般的质感。
没有交谈,没有动作,只有一片死寂。
唢呐声不知从哪个角落持续不断地吹奏着,越发显得这寂静诡异绝伦。
厅堂正中央,挂着巨大的红白绸布交织的幔帐。
上面贴着一个巨大的、歪歪扭扭的黑色“囍”字。
但那红色绸布暗沉如血,白色绸布则惨白如丧布。
红白相冲,视觉上带来极大的冲击和不适。
幔帐下方,并排放着两张太师椅。
椅子上,端坐着一对“新人”。
左边是一位穿着宽大陈旧黑色寿衣的“男子”,头上盖着黑布,一动不动。
右边是一位戴着沉重青铜凤冠、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子”。
同样盖着红盖头,双手交叠放在膝上,露出的手指干枯蜡黄,指甲青黑。
它们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接受着满堂“宾客”的死寂注视。
而在苏晚他们这群活人踏入正厅的瞬间——“唰!”
所有低垂着头的“宾客”,仿佛被同一根线拉扯着,猛地齐刷刷抬起了头!
一张张脸暴露在光线之下。
没有五官。
或者说,它们的脸上只有模糊的、平坦的皮肤。
像是一团被揉捏过的蜡,在眼眶和嘴巴的位置,只有三个模糊的凹陷!
无数张没有面孔的脸,齐刷刷地“望”向了门口的不速之客。
高能预警!
无面宾客注目礼!
新人福利!
判定失败了的举手!
苏晚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头皮炸开,几乎要尖叫出声。
她死死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才勉强压下那股失控的冲动。
她身边的旗袍女首接软倒在地,发出压抑的呜咽。
学生少年和西装男互相抓着对方,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古装老汉噗通一声跪下了,不住磕头。
绿军装男人也僵在原地,脸色铁青。
只有运动服男人还能勉强站着,但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上全是冷汗。
那些无面宾客只是“看着”,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唢呐声依旧凄厉地响着,在这被无数空洞“视线”填充的祠堂里回荡。
这时,从宾客席的后方,滑出来两个新的纸人。
它们比门口的稍小,穿着靛蓝色的丫鬟服饰,脸上涂着红晕。
空洞的眼睛盯着他们,然后僵硬地抬起纸手臂,指向了靠近门口角落的两个空位。
那是留给他们的位置。
在无数无面“宾客”的注视下,没有人敢反抗。
八个人,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硬地、同手同脚地挪到那两个空位,挤着坐了下来。
粗糙的长条板凳冰凉刺骨。
他们刚坐下,那两个丫鬟纸人又滑了过来,手里端着几个黑色的陶碗。
依次放在他们面前的破旧木桌上。
碗里是某种浑浊的、暗黄色的液体,散发着难以形容的、令人作呕的油腻气味。
吃席了吃席了!
快喝快喝,宾客都要喝敬酒的!
不喝就是不給主家面子哦~弹幕再次活跃起来。
运动服男人看着那碗液体,脸色难看至极。
他低声道:“不能喝…刚才外面喝的那碗己经不对劲了,这碗……”他的话还没说完。
“嗬……嗬……”一阵极其轻微、却清晰可闻的吸气声,从旁边传来。
苏晚猛地转头。
是那个穿着古装的老汉。
他坐在最边上,身体开始不自然地抽搐。
双手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眼球剧烈凸出,里面充满了血丝和恐惧。
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脸色迅速由红转为青紫。
他像是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周围那些无面宾客,它们的头颅微微偏转,那没有五官的脸,似乎更加“专注”地“凝视”着老汉。
老汉的抽搐越来越剧烈,然后猛地一僵,首挺挺地从长凳上滑落,倒在地上,不动了。
眼睛还圆睁着,望着祠堂布满蛛网的房梁,凝固着极致的惊恐。
死了。
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死了。
得,第一个。
规则杀?
是因为没喝?
还是因为之前说了什么?
好像是年纪最大的那个?
冥婚要年轻气血?
苏晚看着地上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冷汗瞬间浸透了内里的衣衫。
那碗摆在桌上的浑浊液体,此刻仿佛散发着致命的寒气。
运动服男人的话卡在喉咙里,脸色惨白如纸。
唢呐声依旧欢畅而凄厉地吹打着。
满堂无面的宾客,静静地“注视”着剩下的七个活人。
以及地上那具刚刚新鲜出炉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