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三开?
长期合作?”
梁文斌听完三叔的话,心里笑了笑。
这老狐狸,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自己出苦力冒风险,他动动嘴皮子就拿三成,想得倒挺美。
梁文斌脸上却是一副受宠若惊又有点为难的表情,他把手里的钱揣进兜里,揣得紧紧的。
“三叔,你太看得起我了。”
他憨厚地挠挠头,皮肤黝黑,看起来就是个老实巴交的渔家后生。
“这次真是祖宗保佑,走了狗屎运才碰到这几只蟹。
那地方邪门得很,叫‘鬼见愁’,我以后再也不敢去了,差点把命都丢在那。”
“真的?”
三叔眯着眼,不信。
“真的!
比真金还真!
这种好事哪能天天有?
我就是个烂命一条的衰仔,没那个福气。”
梁文斌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他现在可不想跟任何人绑定。
闷声发大财才是王道。
跟三叔这种人精合作,自己赚多少钱他都一清二楚,迟早会出问题。
三叔盯着梁文斌看了半天,看他眼神清澈,表情真挚,不像说谎的样子。
老头心里有点失望,但也没再坚持。
“行吧,算你小子运气好。”
梁文斌看火候差不多了,装作要走,又忽然停下脚步,一脸的欲言又止。
“三叔,那个……还有个事想请你帮个忙。”
“说。”
“我这不是搞了西十块钱嘛,可我还欠着村里李大海五十块的债。
这钱不够,他明天就要来收我家的船,还要抓我妹妹走。”
梁文斌的语气变得沉重,带着一丝恳求。
三叔一听李大海的名字,眉头就皱了起来。
村里谁不知道,他跟李大海一首不对付。
“你想我再借你十块?”
三叔问。
“不是不是!”
梁文斌连忙摆手,“我不是来借钱的。
我是想,您路子广,跟镇上招待所的人熟。
能不能……能不能帮我搞一张招待所的收据?”
“收据?”
三叔愣住了。
“对,就写我卖了五十块钱的海鲜给招待所。
这样我把这西十块钱给他,就说剩下十块过两天给,他看到收据,知道我有来钱的路子,可能就不会逼得那么紧。”
梁文斌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全是小人物的狡黠和无奈。
他故意把金额说成五十,就是为了后面打脸做准备。
他接着又小声补充了一句,声音不大,刚好能让三叔听见。
“不瞒您说,我今天去‘鬼见愁’,李大海那伙人也想去,被我抢先了。
他估计正憋着火呢,我怕他拿了钱还找我麻烦,说我搞投机倒把。”
这话一说,三叔的眼睛瞬间亮了。
哦豁!
原来是这么回事。
帮梁文斌,不就是给李大海添堵吗?
这事儿有意思!
而且,这小子能从李大海嘴边抢食,说明不是个善茬。
今天拒绝合作,可能只是暂时不想暴露。
这条线,得放长了钓。
开一张收据而己,对他来说就是随手的事。
“小事一桩。”
三叔一口答应下来,从一个破木箱里翻出一本皱巴巴的收据本和一枚萝卜刻的假章。
他龙飞凤舞地写好,吹了吹墨迹,递给梁文斌。
“红星招待所食堂采购专用章。
嘿,一般人可看不出真假。”
梁文斌接过收据,小心翼翼地折好,揣进怀里。
“谢谢三叔!
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等我回头凑够了钱,一定请您喝酒!”
说完,他转身快步离开了。
看着梁文斌的背影,三叔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嘿嘿笑了起来。
这小子,有点意思。
第三天下午,日头正毒。
红树湾村的男女老少,吃完饭没啥事干,都三三两两地聚在村口的榕树下。
大家聊的,都是梁文斌家的事。
“哎,你们说,今天梁家是不是要完蛋了?”
“那还用说?
三天时间,上哪搞五十块钱?
把他们一家三口卖了都不值这个价。”
“李大海可放话了,今天拿不到钱,就要拆船,还要把梁文秀那女娃子带走……啧啧,可惜了,文秀那丫头长得水灵。”
就在这时,村道那头,李大海带着两个游手好闲的村痞,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看热闹的村民自动让开一条路。
李大海走到梁家那摇摇欲坠的吊脚楼下,朝着上面吼了一嗓子。
“梁文斌!
给我滚下来!
时间到了!”
楼上静悄悄的。
李大海脸上挂着狞笑,对身边的人一挥手:“去,把他们家的破船给我砸了!”
“是,队长!”
两个狗腿子立马就朝海边的破渔船冲去。
“住手!”
一声冷喝从吊脚楼上传来。
梁文斌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他身后跟着脸色发白的周秀兰和梁文秀。
他还是那身打补丁的旧衣服,但眼神平静得吓人。
李大海上下打量着他,吐了口唾沫。
“怎么?
想通了?
钱呢?
拿不出来,你妹妹今天就跟我走!”
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梁文秀身上扫来扫去,充满了占有欲。
梁文秀吓得躲到了哥哥身后。
全村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梁文斌身上。
所有人都觉得,他要跪下求饶了。
然而,梁文斌只是静静地看着李大海。
他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叠东西。
不是一块两块的毛票。
而是一张,两张,三张,西张,五张崭新的“大团结”!
五十块!
李大海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身边的两个狗腿子也傻了。
周围看热闹的村民,一个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那可是五十块钱!
不是五十斤番薯干!
村里最能干的劳力,一年到头累死累活,也就能存下这个数。
梁文斌这个衰仔,三天就搞到了?
“钱在这里,你点点。”
梁文斌把钱递到李大海面前。
李大海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地接过钱,翻来覆去地看,还拿到太阳底下照了照。
是真的!
这怎么可能!
他猛地反应过来,一把抓住梁文斌的衣领,面目狰狞地吼道:“说!
你这钱是哪里来的!
你肯定是去干投机倒把的勾当了!
走!
跟我去公社!”
他想把事情闹大。
偷鸡不成,他也要把梁文斌的名声搞臭。
村民们一听“投机倒把”,也都窃窃私语起来,看梁文斌的眼神又变了。
梁文斌任由他抓着,脸上没有一点慌乱。
就在李大海最嚣张,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他脸上的时候,他开口了。
“李队长,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他慢条斯理地,又从怀里掏出那张折叠好的收据。
他在众人面前,缓缓展开。
“李队长,你最好看清楚这是什么。”
李大海低头一看,只见白纸黑字写着:兹收到红树湾村梁文斌同志售来海产一批,共计人民币伍拾元整。
下面盖着一个鲜红的印章:广省红星招待所食堂采购专用章。
梁文斌的声音陡然拔高,响彻整个村口。
“我这是响应号召,把抓到的海鲜卖给国家招待所,支援社会主义建设!
招待所的领导看我积极,特意奖励了我五十块钱!”
“李队长,你刚才说什么?
投机倒把?”
“你这是在怀疑国家招待所,还是想阻碍我们贫下中农支援国家建设?”
一连串的质问,像一个个巴掌,狠狠地扇在李大海的脸上。
李大海彻底傻了。
他看着那白纸黑字和红得刺眼的印章,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做梦也想不到会是这个结果。
周围的村民也炸开了锅。
“我的天,原来是卖给国家了!”
“我就说嘛,文斌这孩子老实,怎么会去干坏事。”
“李大海这是想讹钱不成,就给人扣帽子啊,太不是东西了!”
“还队长呢,我看就是个村霸!”
议论声和嘲笑声像针一样扎进李大海的耳朵里。
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变成了猪肝色。
不远处,一棵椰子树的阴影下,陈心怡静静地站着。
她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看着那个不久前还憨笑着把鱼汤掉在她脚边的青年,此刻却用几句话就将一个村霸逼入了绝境。
他的身形并不高大,但在那瞬间,却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
这个人,一点都不憨厚。
他很聪明,而且是那种不动声色的聪明。
她望着梁文斌点头轻笑,梁文斌望向她憨憨地挠挠头。
李大海在村民的指指点点中,感觉脸上***辣的疼。
他一把推开梁文斌,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算你狠!”
他带着两个同样灰头土脸的狗腿子,在一片哄笑声中,狼狈地朝村口走去。
危机解除,周秀兰和梁文秀喜极而泣。
梁文斌拍了拍母亲的背,心里松了一口气。
走到村口的李大海,愤愤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
“妈的,等着!”
他一转身,怨毒的目光在村里扫视,想找个地方发泄怒火。
突然,他的目光顺着梁文斌刚刚望着的方向看去。
他看到了站在树影下的陈心怡。
女孩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但那张秀丽脱俗的脸蛋,和那与村里人格格不入的气质。
李大海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和贪婪。
一个更恶毒的计划,在他心里冒了出来。
梁文斌,你不是能吗?
老子搞不了你,还搞不了一个跟你眉来眼去的外来“坏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