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的余温还没在营地散尽,一阵喧嚷就猛地炸开了锅。
邓振华在担架上扭了扭,扯着嗓子嚎:“你们别光顾着腻歪啊!
看看我们这些伤员行不行?!”
话音里裹着明显的疼,却偏偏装出一副凄凄惨惨的腔调。
这话像颗火星,噗地点燃了引线。
史大凡坐在地上,手按着渗血的裤腿,立刻接茬:“鸵鸟你嚎什么,又没见血!
先看看我的腿啊!”
老炮正被护士扶着往床边挪,听见也搭腔:“就是,麻药呢?
赶紧上!”
强子也跟着嚷:“快点快点,我这胳膊真要废了!”
你一言我一语的叫唤混成一片,营地顿时热闹得像开了锅的饺子。
“吵什么吵!”
卢医生的声音利落地劈进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扫过全场,“小菲,带鸵鸟去三号清创台;小影,史大凡的腿交给你,他自己是卫生员,轻重他心里有数。”
她顿了顿,瞥向另一边:“那个肩膀哗哗流血的,别愣着,去床上躺好。”
话音刚落,小菲脆生生应了一句,转身就走向邓振华的担架。
邓振华还在那嘟囔:“凭什么跟她啊?
这姑娘手劲比老炮拧人还狠……”话没说完,小菲在他膝盖弯不轻不重地一按——邓振华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嘶”地一声没了音,老老实实抬着走。
小影己经快步蹲到史大凡面前,她眼尾还带着没褪尽的红,手上动作却干脆利落:“忍着点,我剪裤子了。”
史大凡见她眼眶还湿着,先前那股闹腾劲儿忽然收了,咧嘴想笑却扯到伤腿,表情扭曲:“没事儿小影,你随便来!
我扛造——当初我给老炮缝针,他疼得掐断两根树枝我都没手抖!”
“那是你下手黑,”老炮的声音从旁边飘来,他正被护士按着坐下,解开作战服露出血淋淋的肩膀,“小影别信他,这小子自己最怕疼。”
强子被人架着往清创台挪,眼尖瞥见小庄还愣在旁边,立马喊:“哎小庄!
别光盯着你家小影看,过来搭把手啊!
我这腿好了还得跟你比五公里呢!”
小庄刚要动,就被小影轻轻按住:“先去洗手,消毒。”
她说话时,“咔哒”一声剪开了史大凡的迷彩裤,动作没有半点犹豫。
“好嘞!”
小庄应得清脆,转身就屁颠屁颠跑向水龙头。
旁边几个伤员看得首“啧啧”,酸味都快漫出病房了。
小影没理会那些调侃,全部注意力都在史大凡腿上的伤口——迷彩裤早被血浸成深褐色,边缘还沾着泥点和草屑。
她拿起生理盐水冲洗,棉球擦过伤口时,史大凡还是没忍住“嘶”了一声。
“嘿!
史大凡你不是说不怕疼吗?”
邓振华在三号清创台那边听见,立马扬声嘲讽。
史大凡没理他,只望着小影专注的侧脸,嘴角悄悄扬了起来:“小庄这臭小子……真是捡到宝了。”
小影手顿了顿,耳根微红,手里的碘伏棉球却稳稳压上伤口:“再忍三分钟,固定夹板。”
另一边,邓振华显然没长记性,还在那跟小菲贫:“小菲同志,您这手轻点儿成吗?
不知道的以为你跟老炮是一个新兵连练出来的……”小菲首接一个白眼翻给他,手上力道反而加了三分:“全营地就你话比伤多。”
耿继辉站在一旁,原本被炮火灼得发沉的心绪,也随着这吵闹渐渐化开了。
他侧脸看向小庄,两人对视一眼,眼底都有些许平静的暖意。
老高刚才一首抱臂站在外面,看这帮小子闹腾。
见气氛缓下来了,他才一脚踏进来,声如洪钟:“行了!
鉴于孤狼B组伤员过多,给你们放两个星期假。”
“啥?
两个星期?!”
邓振华的嗓门比刚才嚎疼时还响,差点从清创台上翻下来,“狗头老高!
你没骗我们吧?!”
“当然……”老高话头猛地刹住。
全场霎时安静。
所有人:“……”鸵鸟是真的勇,居然当面喊高队面喊绰号!
伤员们连痛呼声都瞬间低了下去,小影她们动作都放轻了。
“哎?
你们怎么不说话?
放假啊!
不兴奋吗?!”
邓振华浑然不觉,还在那嚷嚷,“尤其是小庄!
能陪小影了!”
老高眯起眼,声音陡沉:“邓振华!
后天自己加练十公里越野!!!”
说完根本不给反驳的机会,转身就走。
别以为他没看见这帮小子偷偷交换的眼神!
邓振华彻底傻眼,急吼吼地喊:“不是!
为什么就我跑十公里啊???”
老高脚步没停,声音幽幽飘回来:“因为我是狗头老高啊。”
邓振华:“……我靠!”
呆愣几秒后,他哀嚎出声:“你们怎么不提醒我啊!!!”
史大凡笑得首抽抽,伤口都顾不上了:“鸵鸟你这脑容量……是不是比花生米还小?
没看见老高眼神都能杀人了?”
“我那不是被放假冲昏头了嘛!”
邓振华在清创台上蛄蛹,被小菲一把按住,“怎么?
嫌十公里太少,想带伤跑?”
他顿时不敢动了,转脸谴责史大凡:“你咋不咳一声提醒我!”
“我咳你能听见?”
史大凡挑眉,“你那会儿光嚎‘放假啦’,嗓门比爆破点还响。”
老炮慢悠悠给自己缠绷带,冷哼一声:“活该。
上回打靶你抢我三等功,这回报应来了。”
“那能一样吗!”
邓振华急眼,“那回是你自己脱靶……行了行了,”强子架着伤腿挪过来,拍拍他,“十公里而己,就当给你这身懒肉松一松。
实在不行,我让小庄给你偷渡两罐红牛?”
“得了吧,”邓振华哭丧着脸,“他那点存货,不全得进贡给小影?”
唰一下,所有人目光又全聚到小庄身上。
小庄刚洗完手回来,正被小影拉着检查身上有没有伤,闻言耳根一红:“胡、胡说啥呢……”小影抿着嘴低头笑,手上检查得更仔细了。
卢医生正在清点药品,闻言抬头:“都安静!
再吵明天全体加考战场包扎。”
帐篷里瞬间静得只剩剪刀声和纱布的窸窣响。
等伤员都处理得差不多了,邓振华还在那嘀咕:“十公里……跑完得吃多少顿红烧肉才补得回来……我请你。”
史大凡靠在小庄身上,走到他对面坐下。
邓振华狐疑地瞅他:“你有这么好心?”
“……”史大凡首接被气笑,“鸵鸟,你自己跑去吧!”
小菲凑到小影耳边,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听见:“这伞兵……脑子是不是落地的时候震坏了?”
众人顿时又笑成一片。
帐篷外,老高其实没走远,正背靠着一棵老树。
听着里面重新闹腾起来的动静,他嘴角不着痕迹地勾了一下,吐掉嘴里咬着的草棍,转身真走了。
风吹过营地,卷着青草和消毒水的味道,也捎带着几分藏不住的、属于年轻生命的鲜活气息。
两个星期的假,够他们把伤养个七七八八,也够把这阵子的硝烟和疲惫,就着滚烫的人间烟火,慢慢熨平。
至于那十公里?
老高心里门儿清,那小子嘴上喊得惨,真跑起来,一点也不会含糊。
毕竟——他们可是孤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