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不见你自己看见的只是影子

他们亲眼目睹了我妻子的葬礼，之后就再也没有人相信，我的妻子，还活着。夜晚，

妻子安静地躺在我怀里，我抚摸着她的长发。我很享受这种氛围，仿佛时光倒流，

回到了我们最初相爱的时候。我对她说：“他们都说你死了。每天听到这些话，你都不知道，

我心里有多烦。”“我又不能对他们发脾气，因为他们都是我的家人和朋友。

”“你应该出去见见他们，证明你还活着，这样才能堵住他们的嘴。”妻子搂住我的腰，

眼里的柔情勾得我心里发痒。她轻轻得问：“为什么他们会觉得我死了？”我叹了口气，

说：“因为他们都看见了你的尸体，还有你的葬礼。”妻子顿了顿，又问：“那你呢？

”“我？”“嗯，”她说：“你也看见了我的尸体、我的葬礼了吗？”1.我好像也看见了。

我好像是第一个看见的。那天，是平平无奇的一个夜晚，我记不清是几点了，

公司里只剩下我。和往常一样，我去角落冲了杯咖啡，回到工位上。

电脑屏幕上是我们团队苦熬两个月的成果，我将在今晚做最后的修订，明天交给老板。

不出意外的话，这套方案一定能通过，然后大卖。我计划拿到这笔钱后，

一定要带妻子好好放松一下。我的妻子，是啊，她最近变得越来越不懂事了。她知道我很忙，

知道我这段时间从早到晚连轴转，却还是要我陪她买衣服，陪她看电影。

她委屈地说：“你当初答应我的，真的就一点时间都挤不出来吗？

”可我真的确实挤不出时间。这个方案离开了我根本无法进行，团队十几号人都等着。

我把所有时间都奉献给我们的未来，她却说现在根本看不到未来。

她现在真的一点也不明白我工作上的辛苦。我不陪她去，她就和我吵架，

不知道她从哪里学会了离家出走。第一次出走，她消失了半个月。我知道她住在闺蜜家，

她回来后就对我认了错。以她的性子，根本就不可能认错，我想其中一定是她闺蜜从中调和。

她有一个好闺蜜，这倒是省去了我不少的麻烦。可是这次她做得真的过分了，

她已经整整两个月没回家了。我知道她依然住在闺蜜家，在这座城市里，她也没有别处可去。

前两天我打电话证实了，她闺蜜告诉我：“晚晚上次已经认过错，其实她上次根本就没错，

但她也认了。这次说什么也要你认错，然后亲自来接她回去。”那时侯，我工作正忙，

下班后还要在家办公，我打心里不想让她回来。她回来后又要对我唠叨，

耳边整天像摆着个闹钟，这让我根本无法工作。于是我对她闺蜜说：“再帮我看两天，

过段时间我再去接她。”今晚格外冷，这该死的公司，我辛苦加班，却连空调都舍不得开。

僵硬的手指敲着键盘，正想着，一旁的手机突然响了。我接起电话：“喂，哪位？

”那头传来陌生的声音：“我们是110的，你是刘晚的爱人吗？”我皱眉，

停下手中的工作，认真回答：“是。”2.对方告诉我，就在刚才，

我的妻子遭遇了一场严重车祸。他说得不紧不慢，仿佛这场严重的车祸，也并不是特别严重。

然后，他清楚地告诉我，我的妻子是这场事故中唯一的遇难者。最后，

他们让我现在去医院认领尸体。挂断电话，看着电脑上的方案，最多还有半小时就能完成。

我坐在椅子上挣扎了一会，最终还是收拾东西去了医院。走出公司，

远方的地平线已隐隐泛白。天快亮了，我又加班了一整夜，手脚累得没了力气。我有车，

但实在太累，于是打了辆车。等车时，我想到这个时间点，刘晚，我的妻子，她出来干什么？

思索良久终于想起，她有晨练的习惯。因为这习惯，她每天早起都会吵醒我。我工作这么忙，

觉都不够睡，哪经得起她这么折腾。我们没少因为这件事吵架。我让她把晨练改成晚练，

她却说：“晚上不安全，你又不陪我。”就是因为她没听我的，才酿成了今天的悲剧。

3.警察带我来到她身边，她整个人都藏在白布下面，我看不见她。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

难免不知所措。他们帮我掀开白布，妻子的头露了出来，脸色苍白了些，

表情安静得和睡着了没什么两样。他们处理得很好，也可能是我太久没见到妻子，

竟觉得她变漂亮了。一旁的警察突然问：“她是你的妻子吗？”我都站在这里了，

她还能不是我的妻子吗？我不想回答这种明知故问的问题，只是点点头，他就没再说话。

视线向下移动，我注意到妻子的身体不太对劲。我上前想看清楚，他们明白我的意思，

拦在面前轻轻摇头。他们说撞倒我妻子的是一辆大货车。我清楚他们的意思，还是选择向前。

她活着时候，什么样子我没见到，现在死了，我也应该见到她全部的样子。

掀开她身上的白布，掀到一半就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了。中间的空缺让我一阵反胃，

冲出去呕吐。从昨天中午到现在，我什么都没吃，所以也就什么也吐不出来。

妻子的父母很快赶到了，撕心裂肺的哭声让我想起自己好像忘了一个重要环节。

看到他们跪地哀嚎，我正要加入，岳父突然站起来冲到我面前。他满脸愤怒，

话语中却听不出一丝怒火，只有深深的懊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就是这么照顾我女儿的？我当初就不该答应你们啊！我就不该啊，我……！”极度悲痛下，

岳父晕倒了，他晕倒之后就再没醒过来。4.他们恨我，我能理解，但他们想带走我的妻子，

这是我无法接受的。从刘晚嫁入我李家开始，她就是我李家的人，她生，是我李家的人，死，

也是我李家的鬼。她的葬礼必须由我全权负责，埋葬之地也必须由我说了算。

在我的强硬态度下，岳母松口了，我却为如何操办葬礼犯了难。犹豫不决时，

老板发来一条语音：“小李，你的事我听说了，工作已经转交给小明了，

最近在家好好休息吧，工资会按时打到卡上。”老板给了我带薪休假，还没有时间限制，

意味着我想休多久就休多久。老板这回终于干了件人事。但老板怎么会干人事？

那条语音我听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听出问题：小明是谁？没听过这个名字，

他不是我们团队的。不是我们团队的人却代替了我的工作。我从床上一跃而起，

火速开车前往公司，在一片注视下冲进老板办公室。老板还没反应过来，

我重重敲响他面前的桌子，质问道：“凭什么？这个项目一直是我在跟进，现在方案做好了，

凭什么这个时候插进来一个外人？”老板吃惊地看着我，说：“什么外人？

小铭也是你们团队的人。”“放屁！”我骂道，“从没听过有小明这号人。”“张铭。

”老板说，“方案拟定的张铭，你和苏总谈合作时他跟着去的，不认识吗？”“张铭？”哦，

是张铭。我认识张铭，习惯叫他小张，同事们有的叫他小铭。

老板吐字不清让我听成了两个人。知道自己误会了，不能再抱怨，只好向老板认错。

老板突然展现出一副我从未见过的面孔：“小李，你的能力我清楚。工作有压力，

还有家里的事……这个项目如果成功，还是你占大头。另外准你一个月带薪休假，不够再说。

处理好事，出去放松放松，看开点吧。”出了办公室，我像没穿衣服一样暴露在同事视线中。

他们的目光、低语，全都听到了我刚才在办公室的发火，也全都知道这只是个小丑的表演，

都在看我的笑话。“他怎么了？敢对老板拍桌子？”“估计不想干了，等着收拾东西滚蛋吧。

”“他老婆死了，情绪不稳定也正常。”我盯着那个说我老婆死了的小子，越看越不顺眼，

火气又上来了：“你特么的老婆才死了！你特么的老婆死干净了！”那小子一定没老婆，

不然被我这么骂肯定会冲上来揍我，不会让我这么轻易离开。叫的车停在马路对面，

上车后我一定要和司机好好说道，我定位的明明是公司楼下，他怎么就给我停到了对面？

我快步向汽车走去，刚走两步耳边传来刺耳鸣笛，我感觉双腿突然离开了地面，

接着周围变得异常安静。5.醒来时躺在医院病床上，母亲泪流满面，一边说我命大，

一边指责我不懂事。她觉得这场车祸是我有意为之，认为我是接受不了妻子去世而自杀。

可她不知道的是，就算我是要自杀，那也应该在安排好我妻子的后事之后。

母亲告诉我：“你已经睡了三天，小晚早被她们带走了。”被谁带走了？带到哪去了？

母亲一问三不知，只知道带走妻子的是个年轻姑娘。我第一时间想到妻子的姐姐刘秀秀，

算算时间，听到消息的她该从国外回来了。身上多处骨折，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

母亲一直对我进行思想教育，即使我清楚解释没想自杀，

她还是联系医生将我从五楼调到一楼。我的理性在她们看来是极端的无情。

刘秀秀和她妈妈一句话没让我说，就将我轰了出去。她毕竟是我的妻子啊！作为丈夫，

连妻子埋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刘秀秀做得太绝情了。回到家，

母亲将妻子的衣物全收拾出来，说：“找个没人的地方烧了吧。”我摇头，

告诉母亲想用这些东西为刘晚再立个衣冠冢。母亲却说：“人都死了，做这些有什么用？

”我知道没什么用，但每次看到这个坟头，只感觉心安了一些。6.再次见到妻子的时候，

是在一个极深的夜。我口渴得不行，拖着沉重睡意起身。懒得开灯，摸黑走向厨房，

踢倒了一个东西，可能是垃圾桶，也可能是杂货箱，总之乱七八糟的，不知道是什么。

我听到东西洒落一地的声音，继续向前走，终于走到烧水壶前，倒了半天发现没水，

拿起碗接生水就往嘴里灌，然后像失去所有力气，坐在地上。倒地不起时，门铃突然响起，

响了一声又一声，最后门被打开，灯也亮了。然后我就看着妻子活生生走进来，

一边换鞋一边抱怨：“冻死我了，你知不道外面多冷？李一哲你在家干嘛呢？聋了吗？

”她把包挂在门上，回头看到我惊讶道：“大晚上的，坐地上干什么？

”我不知道她是人是鬼，只是任由她把我扶到床上。她小声对我说：“你发烧了，躺着别动，

我去找退烧药。”看着她向客厅光亮中走去，接着灯就灭了，直到我疲惫睡去也没见她回来。

第二天，我意识到自己一定是做了场梦，梦见妻子回来了。可是我走出卧室，

客厅倒地的垃圾桶和散落一地的垃圾提醒了我。我跑到门前，没有包，没有鞋；来到厨房，

水壶还是没水；搜遍每个角落，最终确信只有我一个人。我顿感头痛欲裂，量了量体温，

三十七度八，确实发烧了。走出家门，来到街上，

去了她最喜欢的专卖店、小吃街、广场、草坪、湖泊、矮桥、影城。

这天我走遍这座城市大多地方，看到很多记忆中的东西，唯独没见到最熟悉的身影。回到家，

又看到妻子坐在沙发上，看着黑色的电视机。见我回来就开始埋怨：“怎么又这么晚回来？

我等了你多久知道吗？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做饭。”我看着她：“你怎么回来的？”“什么？

”“你从哪回来的？”她笑着说：“我从地下爬出来的！”我面无表情：“真的？

”她站起来面对我：“傻了吗？我感觉你今天特别不对劲。”“哪不对？”“你的眼睛。

”她说，“是怕我吗？”“没有。”“那是不想让我回来？”“没有。”“那是想让我回来？

”“没有。”“呵，真傻了。不想跟你说了，赶紧做饭去，每天这么晚回来，

是不是想饿死我好找新的？”她总是这么说，明知我不会这么做，就像我明知她不会一样。

她嗔怪的样子，和她当初在大学的时候一模一样。那时我总是一个人坐在图书馆角落，

她是别人眼中的公主，家境殷实，像块完整的美玉。而我父亲早逝，母亲打工维生，

从不敢妄想能拥有这样的女孩。那天下午，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书页上，我正看得入神，

突然有人拍了我的肩膀。回头就看见她笑盈盈地站在我身后，眼睛弯成月牙：“嘿，书呆子，

书有这么好看吗？”我愣在那里，看着她转身时扬起的马尾辫，空气里还留着她身上的花香。

后来她总来找我，直到某天她说：“钱都是小事，我家有钱，彩礼你不用出，

我到时候自有办法。另外我家陪嫁的三十六万，我到时候再想办法搞到手，

就当我们的启动资金。”我没有理会她，我认为我和她没有未来，我当时满脑子都是考研。

她见我无动于衷，不拒绝也不接受，就算她脾气再好也有点生气了。“李一哲，

书真就这么好看吗？你要不看看我呢？”后来我们还是在一起了，我始终觉得自己在做梦，

我问她到底喜欢我什么。她笑着凑近说：“你相信一见钟情吗？”见我摇头，她眨眨眼，

说：“那你现在应该相信了。”结婚时她家要六十六万彩礼，当时我身上连六百都没有。

她不知道从哪搞来一张图片，在她爸妈面前一扫而过，完事后笑着说：“我姐嫁人了，

你们老两口在家也用不着这么多钱，我就让一哲把钱直接打给我了。

还有你们说好的三十六万陪嫁，可别忘了给我们。”当天下午我们就背着父母领了证。

她知道我喜欢车，三十六万陪嫁加上三万私房钱，全花在给我买车上。她如此对我，

我自当对她更好。她不会做饭没关系，我会；她不上班没关系，我赚的钱够两人生活。

但这还远远不够，不能让她后半生一直和我挤在出租屋里。母亲最近隔三差五来看我，

每次都拿出一些姑娘照片。我忍无可忍：“我去不了，刘晚还活着，我去见什么见。

”“孩子，说什么鬼话？不去就不去，别吓唬妈。”“真的，她还活着，

昨天晚上我还给她做饭，她还说好吃。”母亲听着就哭了：“那她现在人呢？”我愣住，

努力回想：昨晚她吃完后我去收拾东西，然后回房睡觉，妻子然后去哪了？不想再想下去，

以前无论去哪，天黑前她总会回来。我直接说：“你要是不信就在这里等着，

天黑前她肯定会回来。”母亲这次没反驳，陪我在家里等着，

直到后半夜突然问：“你多久没工作了？”“三个月了。”我说。一个月前老板就催我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