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公府的祠堂飘着袅袅檀香,三十六盏长明灯将玄鸟图腾的壁画映得忽明忽暗。
高阳跪在青石板上,望着供桌上祖父高天龙的佩剑“玄鸟斩”,剑鞘上的血槽在火光下泛着暗红,那是二十年前平定南诏时留下的战痕。
宋家家主宋明礼站在香案前,手中捧着的锦盒里,羊脂玉佩的断口在烛光下格外刺眼。
“定国公,”宋明礼的声音带着无奈,“犬女与贵孙的婚约,本是先帝所赐,但如今……”他看了眼高阳,袖口的青鸾纹与祠堂的玄鸟纹交叠,“御史台己将案子定为铁案,宋家实在……”“父亲,”三房叔父高文启上前半步,月白锦袍上的金线竹叶纹在烛火下一闪,“大哥生前最看重律法,如今贤侄犯下杀人罪,若宋家退婚,正显我高府奉公守法。”
他说话时,袖口不经意间露出半截铁血卫的腰牌——昨日闯入内宅的周虎,正是他的心腹。
高阳盯着高文启的袖口,原主记忆突然翻涌:三日前在护城河,他被凶手推入水中时,曾抓住对方袖口的金线竹叶,与此刻高文启身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他忽然叩首,额头重重砸在青石板上:“孙儿恳请祖父允许退婚。”
满堂皆惊。
高天龙手中的玄鸟杖“当啷”落地:“你可知,若秋审失败,定国公府百年清誉毁于一旦?”
高阳抬头,眼底闪过一丝痛楚:“孙儿确信自己被陷害,但荣亲王党羽遍布刑部,若此刻坚持婚约,必连累宋家。”
他转向宋明礼,“伯父,青青与我自小相识,她若因我受累,我死不瞑目。”
宋明礼的手指在锦盒上收紧,目光复杂。
高阳趁热打铁:“孙儿昨夜想起,醉香楼二楼挂着一幅《清河宴饮图》,画中角落可见草民身影。
待秋审时,便可作为不在场证明。”
他刻意忽略,那幅画是荣亲王府的藏品——对方算准了他会以此为证,却不知,他早己让青禾去探查画中玄机。
“既是误会,”宋明礼终于开口,“不如待秋审后再议……”话未说完,祠堂外突然传来骚动。
青禾浑身是血冲进来,怀里抱着半幅烧焦的画:“少爷!
铁血卫去醉香楼抢画了!”
高阳心中一凛。
醉香楼是荣亲王府的产业,若画被抢走,他的不在场证明便会失效。
但此刻他必须冷静,因为他早就在等这个机会——铁血卫的行动,坐实了荣亲王试图毁灭证据的企图。
“周虎好大的胆子!”
高文启怒吼,却在转身时与高阳对视,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高阳注意到他腰间的玉佩绳结——那是荣亲王府的“九曲结”,与铁血卫令牌上的纹路相同。
“父亲,”高阳忽然指向青禾手中的残画,“画中人物衣饰与昨日周虎所穿相同,且落款日期是三日前卯时——正是案发时刻。”
他取出从青禾衣襟里掉出的碎玉,“这是孙儿在醉香楼找到的,刻着铁血卫的暗纹。”
高天龙的目光骤然冷冽。
他捡起玄鸟斩,剑鞘撞击地面发出闷响:“宋老弟,看来这案子另有隐情。”
他转向高文启,“老三,你带铁血卫闯入醉香楼,是何居心?”
高文启脸色煞白,扑通跪地:“兄长误会了!
小弟只是担心贤侄被人诬陷,想抢先拿到画……”话未说完,祠堂外传来马蹄声,绣衣卫的“朱雀旗”划破夜色——女帝的暗卫到了。
“定国公,”为首的绣衣卫呈上密折,“陛下命三司会审高衙内一案,并着令保护醉香楼证物。”
他扫了眼高文启,“铁血卫私闯民宅,己被拿下。”
高阳松了口气。
他知道,这是女帝在观望定国公府与荣亲王的博弈。
昨日他故意让青禾将“铁血卫抢画”的消息泄露给绣衣卫,就是要逼女帝介入,撕开荣亲王的伪装。
宋明礼看着混乱的祠堂,忽然叹了口气:“定国公,看来犬女与贵孙的婚约,确实是被人利用了。”
他重新盖上锦盒,“待三司会审后,若贤侄清白,宋家愿重启婚约。”
宋青青始终站在父亲身后,此刻忽然上前,将一块绣着青鸾的帕子塞给高阳:“伤口要及时换药。”
她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划过,塞进一个小纸团。
高阳会意,知道那是宋家用密语写的情报——荣亲王府今晚要转移粮草。
祠堂内,高天龙正在审讯被拿下的铁血卫。
高阳借机退到廊下,展开纸团,上面只有三个字:“西市粮行”。
他忽然想起原主记忆里,荣亲王曾在西市囤积粮食,准备在新皇登基时高价抛售——这个发现,将成为他翻盘的关键。
“少爷,”青禾凑过来,脸上的血是羊血伪装的,“醉香楼的画虽然被烧,但我拓下了落款。”
他掏出一张薄绢,上面是《清河宴饮图》的残章,“您看这角落,有个戴斗笠的人,衣饰像极了三房老爷。”
高阳点头。
画中戴斗笠的人虽然面目模糊,但袖口的金线竹叶清晰可见——这正是高文启当日假扮商人的证据。
他忽然冷笑,荣亲王和三房叔父以为借“强抢民女”案能除掉他,却不知,这幅画反而成了他们栽赃的铁证。
祠堂内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高天龙的怒吼穿透纸窗:“你竟敢私通荣亲王,陷害亲侄!”
高阳知道,那是高文启的袖口被撕开,露出了铁血卫的刺青。
他忽然有些怜悯——三房叔父不过是荣亲王的棋子,而真正的大鱼,是躲在幕后的荣亲王。
宋青青走到他身边,望着祠堂内的火光:“你早就知道画会被抢?”
高阳没有否认:“荣亲王不会让证物流落民间,所以我让青禾提前拓印,还在画里留了陷阱。”
他举起帕子,上面的青鸾纹忽然显现出墨迹——那是用醋写的密信,遇热便显形,“你父亲的退婚,也是为了让宋家置身事外,对吗?”
宋青青低头:“父亲说,荣亲王要的是定国公府的兵权,而你……”她忽然抬头,眼中有泪光闪烁,“你变了,不再是那个只会斗鸡走马的衙内。”
高阳凝视着她的眼睛,想起现代的自己在非洲时,曾为了保护一个小女孩,故意在叛军面前伪装成懦夫。
此刻的退婚局,何尝不是另一种伪装?
他要让荣亲王以为自己陷入绝境,从而暴露更多破绽。
“青青,”他忽然轻声道,“三日后的秋审,我需要你帮个忙。”
他将拓印的画稿塞进她袖中,“去大理寺找陈卿,告诉他,画中戴斗笠的人,袖口有铁血卫的暗纹。”
宋青青点头,忽然从发间取下一支银簪,簪头是半枝青莲:“这是你送我的及笄礼,我一首戴着。”
她将银簪塞进高阳掌心,“若秋审顺利,我等你回来。”
远处,绣衣卫的灯笼渐次熄灭,祠堂内的争吵声也渐渐平息。
高阳望着手中的银簪,忽然想起原主记忆里,宋青青在护城河救他时,发间簪的正是这支青莲。
那时的他不懂珍惜,如今却要靠她的帮助才能翻盘——命运,真是开了个残酷的玩笑。
更夫敲过五更,祠堂的长明灯依然亮着。
高阳跪在祖先牌位前,听着祖父与宋明礼的低声交谈。
他知道,退婚只是开始,接下来的秋审、***、瘟疫,每一步都充满杀机。
但他别无选择,因为他不仅是定国公府的长孙,更是从一千年后穿越而来的“毒士”,他的使命,是用现代的智慧,在这个门阀林立的王朝,为寒门劈开一条血路。
窗外,启明星在东方亮起,照亮了祠堂外的槐树。
高阳摸着掌心的银簪,忽然想起非洲难民营的孩子们,他们在饥饿中等待粮食,就像大乾的百姓在***中等待救赎。
他忽然明白,退婚局、杀人案,都只是这场权谋大戏的序幕,真正的战争,即将在长安的粮市、在女帝的金銮殿、在漠北的草原上展开。
而他,高阳,定国公府的“活阎王”,将用毒计、用智慧、用鲜血,在这张错综复杂的棋盘上,走出属于自己的破局之路——哪怕,这条路的尽头,是万劫不复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