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淅沥,敲打着“s.w”咖啡馆新挂上的木质招牌。
神代利世微微倾身,专注地观察着虹吸壶中深褐色液体的翻滚上升,动作带着一种经年修炼出的、近乎艺术的精准与优雅。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而奇异的咖啡香气,这香气于她而言,是暂时麻痹喰种本能饥渴的安慰剂,也是她为自己构建的、维持体面的屏障。
她只求在这方寸之地,获得一丝喘息之机,像一个真正的人那样生活。
店门被推开的声响轻而缓。
利世抬起头,紫色眼眸沉静如水。
门口站着一位身着黑色西服的男人,身姿挺拔,容貌俊美得近乎妖异,过于苍白的脸上,一双深邃的猩红眼瞳随意地扫过店内陈设。
他手中收拢的长伞,伞尖凝聚的水珠无声坠地。
一种无形的、几乎凝滞空气的威压感悄然弥漫。
利世擦拭着咖啡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随即恢复自然。
她露出无可挑剔的、知性的微笑:“欢迎光临,请随意坐。”
鬼舞辻无惨的目光在她身上掠过,那审视淡漠而快速,并未察觉任何非人的气息,只看到一个衣着得体、举止优雅、似乎与这昏暗世界格格不入的人类女性店主 他内心漠然地想道,脚步未停,走向最里侧的卡座,姿态如同回到自己领地般从容坐下。
利世取下一只预热的骨瓷杯,将刚煮好的咖啡注入其中。
她端着托盘走近,步履轻盈。
“您的咖啡。”
她将杯子轻轻放在他面前,声音温和悦耳。
无惨垂眸尝了一口,视线落在杯中深色的液体上。
(取代血食?
荒谬……但方才那一口,确实平息了灼烧般的渴求,甚至带来了一丝……更精纯的感觉?
) 他面上毫无波澜,只是出于一种对“异常物品”的探究心,再次端起杯子,送至唇边,浅浅啜饮了一口。
口感醇厚,带着复杂的苦韵与回甘。
更重要的是,那股奇异的能量再次流淌开来,安抚着永恒的空洞感。
(有趣。
并非饱足,却更接近于……“满足”?
这究竟是什么原理?
)他放下杯子,杯底与瓷碟发出清脆的“咔”声。
“味道不坏。”
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那双猩红的眼睛再次看向利世,目光里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审视,但并非针对她的身份,而是针对这咖啡本身,以及能制作出它的主人。
“你一首在这里卖这个?”
“是啊。”
利世微微欠身,姿态从容,“希望能为您带来片刻宁静。”
(宁静?
) 无惨内心嗤笑,这词于他而言无比陌生。
但这咖啡的效果确实奇异,而这个女人……(镇定得异乎寻常。
是无知,还是别有依仗?
) 他并未在她身上感受到力量,只感受到一种沉静的、知性的气质,这在他漫长的生命中是罕见的体验。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用修长苍白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再次落回杯中,似乎在权衡和分析着什么。
利世安静地侍立一旁,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她能感受到那审视的目光,但其中并无杀意,更像是一种纯粹的好奇与计算。
这让她稍稍安心,至少,最初的危险警报暂时解除了。
窗外的雨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
“y.w”咖啡馆内,暖光柔和,咖啡香袅袅。
位高权重、疑心极重的鬼王,正暗自评估着一杯能替代人血的奇妙饮料和一个让他觉得“有趣”的知性女人;而寻求安宁的喰种小姐,则谨慎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一场始于巧合与利益的邂逅,正悄然酝酿。
利世保持着无可挑剔的礼仪,对着无惨再次微微颔首,随即转身,步履轻盈地回到了吧台后方。
那看似从容的背影,实则每一根神经都仍紧绷着,感知着身后那道如有实质的视线。
她刻意没有立刻忙碌,而是将手肘轻轻支在光洁的台面上,掌心托着下颌,侧过头,望向窗外连绵的雨丝。
雨幕将小镇的景色晕染得模糊,屋檐滴落的水珠串成了透明的帘子。
这景象,莫名地让她想起了另一个雨天,另一个世界。
那个白发的身影,独眼的赫眼,挣扎于人性与喰种本能之间,最终成为了一个传奇,也成了她生命中一个复杂而深刻的注脚。
(金木研……如果你看到现在的我,会作何感想呢?
)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恍惚和自嘲掠过她的紫色眼眸。
她追求的这份平凡安宁,对他而言,是否也曾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店主似乎……很喜欢雨?”
低沉悦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断了她的出神。
那语气听起来平淡无奇,就像寻常客人为了打发时间而起的闲聊。
利世迅速收敛了所有外泄的情绪,转回身,脸上重新挂上那副知性而疏离的微笑:“只是觉得雨声能让心静下来。
先生不喜欢吗?”
她巧妙地将问题抛了回去,同时观察着他的反应。
无惨的指尖依旧轻轻敲击着桌面,猩红的眼瞳里看不出喜怒:“吵闹了些。
而且,阻碍行程。”
(对他而言,阳光是致命的阻碍,雨水则只是微不足道的麻烦。
)“是吗?”
利世轻轻歪头,仿佛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语气带着一丝慵懒的调侃,“我倒觉得,正是因为偶尔会被雨水阻碍,人们才会更珍惜晴朗的日子,才会愿意停下来,找一家咖啡馆坐坐,不是吗?”
她意有所指,暗示他此刻的停留。
无惨敲击桌面的手指微微一顿。
(这个女人,话里带着软刺。
)他抬起眼,目光更深了些:“听起来,店主很懂‘人心’?”
这不再是对天气的评价,而是更首接的试探。
“开店的,总要学着观察客人。”
利世西两拨千斤,拿起一块干净的软布,开始擦拭己经无比明亮的咖啡杯,动作慢条斯理,“毕竟,每个人来的目的都不一样。
有的为了提神,有的为了避雨,有的……或许只是为了找个人说说话?”
她抬起眼,紫眸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浅淡笑意,回视着他。
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
一个猩红冰冷,带着千年积淀的审视与傲慢;一个紫罗兰色沉静,藏着喰种的锐利与知性的伪装。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火花溅开,并非杀气,却是一种心智上的微妙较量。
无惨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并非笑容,更像是一种发现有趣猎物时的兴味。
(不仅镇定,还很聪明。
懂得用问题来回答问题,用模糊来应对试探。
)他不再纠缠于天气和人心,换了个方向:“你的咖啡,很特别。
是自己研究的配方吗?”
又来了,对咖啡来源的探究。
利世心中了然,面上却露出些许无奈的笑容:“算是吧。
尝试过很多次失败呢,幸好最后的成果,似乎还能入口。”
她将功劳揽在自己身上,却又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寻常的技艺,堵住了他更深层次的追问——比如豆子的特殊来源。
“只是‘还能入口’?”
无惨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压力,“过于谦虚了。”
“您过奖了。”
利世微微欠身,不再接话,继续专注于擦拭杯子,仿佛那才是世间最重要的事。
对话似乎陷入了短暂的停滞。
但利世能感觉到,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兴趣并未消退,反而更加浓郁了几分。
他不再仅仅对咖啡好奇,更对她这个能制作出咖啡、言语机敏、态度从容得异常的女人产生了探究欲。
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变小了。
无惨终于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毫无褶皱的西服。
“账单。”
他言简意赅。
利世报出一个公道的价格。
他放下远超咖啡价值的钱币,并未等待找零,拿起伞向门口走去。
在推开门的前一刻,他脚步微顿,侧过头,那双猩红的眼瞳最后一次扫过利世。
“咖啡,不错。”
他说道,声音依旧平淡,“店主的谈吐,也很有趣。”
说完,他推门而出,身影融入雨后微凉的空气与渐暗的天色中,消失在小镇街道的尽头。
利世看着桌上留下的远超应付金额的钱币,又望向窗外他消失的方向,轻轻呼出一口气。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台面。
(谈吐有趣吗?
)看来,这位危险至极的“客人”,短期内是不会轻易消失了。
而这场伴随着咖啡香的危险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
她甚至隐隐有种预感,下一次见面,不会太久无惨走在雨后微湿的石板路上,小镇的灯火在他身后渐次亮起,映照着他毫无表情的侧脸。
手中的长伞并未撑开,只是被他用作手杖般随意点地,伞尖与地面接触,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叩。
那个女人的身影,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并非因为那堪称绝色的容貌或窈窕的身姿——尽管他承认那确实符合某种审美。
而是那种气质,一种与这平庸小镇、甚至与这个时代都格格不入的沉静知性。
她就像这场沉闷阴雨中唯一一把色彩独特、样式别致的伞,突兀,却莫名地吸引着视线。
(一个人类女人,拥有能平息鬼之血渴、甚至提炼出更精纯力量的技艺?
)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矛盾,一个危险的信号。
千年来的生存本能让他对任何“异常”都抱有极致的警惕。
喜悦?
满足?
这些短暂的情绪在“生存”面前不值一提。
任何无法掌控、无法理解的事物,都必须先假定为威胁。
他的思维高速运转,冷静地复盘着刚才的每一个细节,搜寻着任何一丝不和谐之处。
她的镇定觉非普通人见到他时应有的反应,哪怕他收敛了绝大部分气息。
那并非强装镇定,而是一种…源自内在的从容,仿佛见过更大的场面。
是无知者无畏?
还是…有所依仗?
她的谈吐机敏,带着软刺,懂得用模糊和反问来规避实质性的回答。
这不像一个普通小镇咖啡馆店主该有的心智和反应速度。
她应对他的试探时,那种游刃有余,更像是一种…经过训练的本能。
她的咖啡 核心的异常点。
那绝非普通人类能制作出的东西。
效果过于显著和特殊。
她将功劳归于自己的“尝试”,但那种层次的力量,真的是单凭“尝试”就能触及的吗?
她背后是否存在着什么?
某个隐秘的家族?
某种未知的传承?
或者…更糟?
(珠世。
)这个名字如同冰冷的毒刺,瞬间划过他的脑海。
另一个曾经被他视为得力部下、最终却选择背叛、甚至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杀死他的女人。
同样拥有出色的医术(技艺),同样看似柔顺…(背叛的滋味,一次就够了。
)无惨的猩红眼瞳中掠过一丝极寒的戾气。
他不会允许历史重演。
任何潜在的威胁,都必须扼杀在萌芽状态。
那个叫利世的女人,身上充满了疑点。
她出现的时机,她拥有的能力,她过于完美的应对…这一切都太巧合,太像是精心安排的诱饵。
(是那些猎鬼人新的把戏?
试图用一个女人和一杯咖啡来接近我?
可笑。
)他内心冷笑,但警惕并未减少半分。
无论是不是陷阱,这咖啡的效果是真实的,这对他而言具有难以估量的价值。
所以,下一步很明确。
需要更深入的调查。
需要确认她的真实身份,她的目的,她的力量来源。
需要弄清楚这咖啡的奥秘是否完全系于她一人之身。
如果她只是无意间获得这份能力的普通人类,那么…控制起来,或许不难。
如果她背后真有势力,那么…就连根拔起。
如果她真的构成威胁…无惨的脚步未停,目光扫过街道尽头沉入地平线的最后一缕余晖,那双猩红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温度。
(那么,就让这小镇唯一的“趣味的伞”,彻底消失在下一场雨中。
)他身影一闪,如同融入渐浓的夜色,彻底消失不见。
空气中只留下了一丝冰冷彻骨的决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