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房的石门被推开时,清鸢正蜷缩在鸿蒙炉深处,借着炉壁的余温梳理紊乱的意识。
不同于之前那两个弟子的喧闹,这次进来的人,脚步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一股不容错辨的压迫感——那是对丹道极致专注的气场,连炉外的空气都仿佛被精准地分割成了数份。
清鸢好奇地“探”出一缕微弱的意识,透过炉壁的纹路向外望。
只见来人一身月白炼丹袍,墨发用一根素银簪束起,面容清俊得近乎冷冽,狭长的眼眸垂着,目光只落在身前的丹台,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
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捏着一把银质药勺时,手腕微动,勺中药材便精准地落在玉盘里,分毫不差。
“凌玄师兄果然来了!”
门外传来弟子恭敬的声音,“长老说这炉清心丹需借鸿蒙炉的古韵,只有师兄您的手法能驾驭。”
被称作凌玄的青年没有应声,甚至没抬一下眼。
他指尖掠过丹台上的药材,每一味都要放在鼻尖轻嗅,再用指腹摩挲片刻,神情严肃得像是在审视稀世珍宝。
清鸢看得发怔——这人对药材的态度,比她当年在实验室对待精密样本还要苛刻。
不多时,凌玄点燃了丹炉下的地火。
不同于之前弟子们操控的躁动火焰,他指尖掐诀时,那簇火竟瞬间收敛了狂躁,化作温煦的橘红色,顺着炉底的纹路缓缓攀升,均匀地裹住了鸿蒙炉的外壁。
清鸢在炉内清晰地感受到,那火焰的温度、流速,甚至跳动的频率,都精准得如同用仪器校准过一般。
“第一步,炙甘草需文火烘半柱香,去其寒性,存其甘润。”
凌玄的声音低沉清冷,像是在自语,又像是在遵循某种亘古不变的法则。
他将处理好的甘草投入炉中,清鸢立刻“抓”住了那股药材的药性——温润的灵气在火焰中舒展,正朝着他预期的方向转化。
可就在半炷香将尽时,清鸢忽然皱起了“眉”。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炉内东侧的火焰温度比西侧高了一丝,虽只是微末之差,却让那部分甘草的药性开始偏燥,原本该有的润感正在流失。
若是继续下去,这炉清心丹炼成后,不仅药效会打折扣,甚至可能让服用者体内生燥火,违背“清心”的初衷。
这就像她以前做实验时,反应釜局部温度不均导致产物不纯一样!
清鸢急了。
她不知道凌玄能不能听到,也不知道该怎么传递信息,只能拼命调动自己微弱的灵识,朝着炉壁靠近火焰偏燥的位置涌动,试图用意识“喊”出提醒:“左边火太旺了!
减一点!
再减一点!”
她的灵识太弱,传递出的波动像风中摇曳的烛火,微弱又断断续续。
而炉外的凌玄,正盯着炉身的纹路,忽然眉心微蹙。
他清晰地感觉到,鸿蒙炉内传来一缕极其微弱的精神波动,那波动带着急切,像是在……提醒他?
紧接着,一个模糊的意念碎片飘进他脑海:“火……燥……”凌玄的动作顿住了。
他炼丹十余年,经手的丹炉不计其数,从未有过任何一座丹炉会传递意识。
是错觉?
还是这上古丹炉真的有了异动?
他垂眸看向炉身,指尖再次掐诀,将东侧的地火稍稍减弱了一分。
几乎是同时,炉内的清鸢立刻感知到火焰变得均匀,那部分偏燥的甘草药性重新回归温润,与其他药材的灵气开始完美融合。
她松了口气,灵识也随之虚弱下来,安静地伏在炉壁上。
又过了一个时辰,凌玄掐诀收火,打开炉盖的瞬间,一股清冽的丹香扑面而来。
炉底躺着十二颗圆润的清心丹,丹身泛着莹润的光泽,比寻常清心丹多了一层淡淡的金纹——那是药效达到极致的标志。
凌玄拿起一颗丹药,指尖微微一顿。
按他原本的预期,这炉丹能有八颗上品己是极限,可现在竟是十二颗极品?
而且药效比他计算的还要强上三成。
刚才那缕精神波动,到底是什么?
他抬眼看向鸿蒙炉,冰冷的眼眸中第一次掠过一丝探究。
炉身依旧是古朴的模样,可凌玄总觉得,这座沉寂了万年的古老丹炉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正隔着炉壁,悄悄注视着他。
“下次炼丹,还来这里。”
凌玄对着空无一人的丹房低语,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笃定。
炉内的清鸢听到这话,心跳(如果她有的话)骤然加速——这个人,好像察觉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