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从后半夜就开始下,淅淅沥沥地敲打着小卖部的铁皮屋檐,像天地间永无止境的低语。
三十七岁的林秀芹裹着单薄的外套,鬓角几缕早生的白发在柜台灯下泛着灰光。
她第三次推开店门望向巷口——那条被雨雾吞没的小路依旧空空荡荡,只有积水洼里荡开的涟漪证明着时间仍在流逝。
远处传来踩水的噗嗤声,一个踉跄的身影冲破雨幕。
王昊浑身湿透,运动服紧贴着他有力的胸肌和臂膀,雨水顺着短而硬的头发滚进衣领。
他甩了甩己经麻木的拳头以及指关节上新旧叠加的伤疤被雨水泡得发白,昨夜拳馆的沙袋又被他打爆了六个,沙袋内的填充物细沙像血一样溅满墙壁。
“妈!”
他推开玻璃门,带进一股湿冷的寒气。
林秀芹急步上前,干毛巾早己攥得温热:“手机怎么又关机?
市里预报说暴雨预警……”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儿子转身卸下背包时,后肩胛骨间一道紫黑色的淤痕刺入眼帘。
那是他十西岁那年一拳砸裂水泥墙时留下的旧伤,如今像盘踞的龙纹般随着肌肉起伏。
“充电器泡水了。”
王昊含糊应着,从兜里掏出一团黏糊糊的纸片——被雨水洇湿的《全市青年拳击选拔赛报名表》。
林秀芹接过表格时触到他冰凉的手指,少年迅速缩回手,指节无意中擦过货架铁框,留下半厘米深的凹痕。
炭盆里火星噼里啪啦的响着。
林秀芹蹲身添炭,忽然听见儿子沙哑的嗓音:“下个月比赛,冠军奖金五千。”
他舀起一勺凉水咕咚灌下,喉结滚动时脖颈韧带如钢索般绷紧,“忍了这么多年,这次不退赛了。”
林秀芹擦拭货架的手微微一颤。
她想起六年前那个夜晚,十三岁的王昊一拳把丈夫打飞砸向墙壁,整整住了半年的院,从此她总说“收着点力气,这是在保护你。”
,而少年真的戴上了枷锁,连训练都只敢用二成力,连平时人和人对练都装作自己很弱,好像很容易受欺负的样子,要不是李潇发现他的异常,王昊还在装着自己很脆弱的样子。
“砰!”
王昊手中的铝制水杯突然瘪成金属团。
少年懊恼地甩甩手:“明儿我去批发市场买摞不锈钢的。”
雨声渐密,林秀芹默默端出蒸锅里的馒头。
她瞥见儿子睡在柜台旁的行军床上——那是他十五岁后特意换的加固钢架床,普通床铺总会被他无意识的翻身压塌。
此刻少年蜷缩着,湿发耷拉在眉骨上,背肌如山脉般隆起。
晨光刺破云层时,林秀芹轻轻拉开儿子攥紧的拳头。
露出掌心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昨夜打爆最后一个沙袋时,飞溅的铆钉划开了他的皮肤。
她蘸着碘伏擦拭,却发现伤口边缘的肌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
卷闸门推起的轰鸣惊醒了王昊。
他看见母亲站在晨光中,正将那张湿漉漉的报名表贴在柜台玻璃下,旁边是张泛黄的旧照片:十六岁的他举着业余组奖杯,身后背景墙有道蛛网状的裂痕——那是他领奖时因兴奋过度一掌拍塌的。
“妈,”少年忽然开口,“赢了奖金就给你换钛合金膝盖骨,医生说那个耐磨。”
林秀芹笑了,眼角皱纹如雨痕般舒展开:“先把你那力气控制住再说,上次给我捏的核桃连壳带仁都成粉末了。”
批发市场三轮车的喇叭声由远及近。
王昊起身拎起五十斤的面粉袋,手腕轻抖便精准抛进三米高的货架顶层。
阳光掠过他肩背的轮廓,那些蛰伏的肌肉群如苏醒的巨兽般涌动。
雨停了,积水洼里映出湛蓝天空。
少年望向巷口忽然道:“等赢了比赛,咱就把小卖部翻新成拳馆。”
他拳锋一振,货架上陈列的酒瓶齐齐嗡鸣,瓶内液面竟无风自动地旋转起来——那是他昨夜刚刚领悟的发力技巧:将毁灭性的力量转化为精准的振动频率身体内部的破坏技。
林秀芹将煮好的鸡蛋塞进儿子手中,转身清点账本。
存钱罐里寥寥无几的硬币旁,静静躺着一张骨科诊断书:左膝软骨磨损IV级,建议置换人工关节,自从和王昊父亲分开以后,生活的重担就扛在了自己身上,起早贪黑,一个人在外打着西分零工,早上给人扫大街,中午去餐厅给人洗盘子,下午去超市给人搬货理货,晚上去24小时的超市给别人替班。
要不是遇到李潇这个看见了王昊天赋的教练,在帮衬他们母子俩,就把这个小卖铺给他们了,反正放在自己手里也没用,扔着也是扔着。
秋风卷着落叶扫过门槛,吹散了炭盆的余烬。
“妈,以后不用担心,有我在呢。”
王昊拍了拍他自己的胸脯。
“傻孩子,这个你拿着。”
林秀芹从盒子掏出一块印着草莓图案的水果糖给了他。
“以后别太累了,要是疼了,就吃块糖。”
王昊看着手里的糖,一时愣住了,自己多久没有吃糖了?
己经不记得了。
只记得小时候,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像一层黏腻的膜,裹住了九岁的王昊。
他蜷缩在输液椅上,看针头刺进手背青蓝色的血管里,喉咙里憋着一声呜咽。
穿白大褂的护士叹气:“这孩子先天心脏病,而且体质太弱,次次感冒都转肺炎。”
母亲林秀芹不说话,只从兜里摸出一颗水果糖,糖纸撕开的声音,像初春冰面裂开的细纹。
她剥开印着草莓图案的玻璃纸,将橙红色的糖块塞进儿子嘴里:“甜了就不怕疼了。”
甜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药水的苦涩果然像退潮般隐去。
王昊的整个童年是被药瓶和针管占满的。
每月至少一次肺炎,让他熟悉了医院走廊里所有瓷砖的花纹。
其他男孩在操场踢球时,他正数着输液瓶里滴落的药水,每五十滴换一声叹息。
唯独母亲掏出的水果糖是灰白日子里的那一抹亮色:柠檬黄的菠萝味、胭脂红的草莓味、湖蓝的薄荷味……糖纸在指尖展平的脆响,比痊愈通知书更让他安心。
小卖铺开张的一天很快就过去了,零零散散的客人光顾,大部分都是这附近上学的学生,还有几个认识王昊的同学。
王昊因为小时候生病,他父亲怕他耽误学业就给学校申请休学,留了两年的级。
这一年正是高三的上半学期。
一个叫张图的十七岁少年打着伞进入了小卖铺,他就先给林秀芹打了个招呼。
“阿姨,我有点事告诉王昊,能不能让他和我出去一下?”
林秀芹看见这个熟悉的孩子后心里有点不舒服,因为王昊经常陪他,但每次回来王昊身上就添了很多新伤,明显就是出去打架了,“他在后院练拳呢。”
林秀芹忐忑的说道王昊此时正在后院训练发力技巧,家里没有沙袋,王昊就隔着空气练习空击,每一次出拳都伴随着劲风的咆哮,拳风带起空气竟将三米外的雨帘齐刷刷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