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夜,喜烛摇曳,满室红绸。
我的丈夫,永安侯府的三公子沈汀州,正蹲在地上,专注地追着一只蚂蚁,嘴里流着口水,发出咯咯的傻笑。
满京城的贵女都说,我这个相府庶女,能嫁入侯府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可她们不知道,我那好嫡母,是把我推进了火坑,嫁给了一个痴傻了十几年的傻子。
丫鬟婆子们在门外窃窃私语,句句都是嘲讽和怜悯。
我爹为了攀附权贵,拿我的婚事做了交易。
我的嫡母和嫡姐,正等着看我如何被一个傻子折磨,沦为全京城的笑柄。
我看着沈汀州那双清澈却空洞的眼睛,心一寸寸冷了下去。
绝望中,我深吸一口气,走到他身边,将他拉起来。
他呆呆地看着我。
我拿起桌上的糕点,递到他嘴边,轻声说:“吃了它,我教你写字。第一个,就写我的名字,苏锦言。”
他的人生是一张白纸,那我,就做那个执笔者。
沈汀州很听话,或者说,他像个孩子,你给他一颗糖,他就能对你笑半天。
我把那块芙蓉糕递给他,他就乖乖地跟着我到了书桌前。
门外的嗤笑声更大了。
“听听,三少奶奶这是要做女夫子呢。”
“一个傻子,还想教他写字?真是异想天开。”
“等着吧,不出三天,就得哭着闹着要回府。”
我置若罔闻,将房门关上,隔绝了那些刺耳的声音。
屋子里很简陋,除了必备的婚嫁用品,几乎没有什么值钱的摆设。
这个名为“静心苑”的院子,在偌大的侯府里,偏僻得如同冷宫。
我握住沈汀州的手,他的手很干净,指节分明,若不是那痴傻的神态,也是个翩翩公子。
“看着,这是‘苏’。”
我沾了墨,一笔一划,极其缓慢地在纸上写下我的姓氏。
他盯着纸,眼神茫然。
我又重复了一遍,握着他的手,在另一张纸上临摹。
他的手有些僵硬,但没有反抗,只是一个劲儿地看着我,像是不明白我在做什么。
一连写了十几遍,他手里的毛笔掉在了地上,滚了一圈墨迹。
他立刻被那道墨迹吸引,又蹲下去,伸出手指想去触碰。
我叹了口气,心中涌起一阵无力。
嫡母说得对,我这辈子,算是毁了。
相府庶女,本就命如草芥。
嫡母李氏视我为眼中钉,嫡姐苏锦绣处处与我作对。
如今,她们终于如愿以偿,把我嫁给了全京城都知道的傻子,断了我所有的前路。
我扶着额头,看着蹲在地上的沈汀州,他玩腻了墨迹,又开始啃自己的手指,口水滴滴答答地落在衣襟上。
这哪里是丈夫,分明是个心智只有三五岁的孩童。
我疲惫地将他从地上拉起来,给他擦干净脸和手,哄着他睡下。
他很粘人,一定要拉着我的衣角才肯闭眼。
夜深人静,我坐在床边,看着他安静的睡颜,泪水无声地滑落。
我不甘心。
凭什么苏锦绣可以嫁给才名远播的探花郎,而我就要守着一个傻子,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过完庸碌无为的一生?
凭什么嫡母一句话,就能决定我一生的命运?
泪水落尽,心中只剩下冷硬的坚冰。
哭没有用,怨恨也没有用。
既然已经踏入了这个泥潭,我就要自己挣扎着站起来。
他们都想看我笑话,我偏不让他们如愿。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时,沈汀州已经不见了。
我心里一惊,连忙起身。
刚推开门,就看到他蹲在院子里的泥地上,正用一根树枝,歪歪扭扭地画着什么。
晨光熹微,照在他身上,竟有几分认真的模样。
我走近一看,瞬间愣住了。
泥地上,画满了不成形的圈圈杠杠,但在那一片混乱之中,有一个字,虽然笔画颠倒,结构松散,但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苏”。
我昨夜只教了他这一个字。
我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不是无可救药的傻子。
他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