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羽周身那即将沸腾燃烧的残存帝魂之力猛地一滞。
滔天杀意如潮水般退去，被强行压回眼底最深处，只余一片看似古井无波的冰寒。
他缓缓松开攥紧的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此刻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强行中断秘法的反噬。
他转过身。
巷子最深处的阴影里，堆积如山的废弃纸箱和发黑的垃圾袋旁，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看起来至多五六岁的小女孩，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脏得几乎看不出原色的宽大外套，下摆拖到了地上，被污水浸透。
她瘦得可怜，小脸苍白，嘴唇冻得发紫，头发枯黄，乱糟糟地黏在脸颊上。
唯一鲜亮的，是那双眼睛。
很大，黑白分明，此刻因为害怕和寒冷，蒙着一层水汽，像受惊的小鹿，正怯生生地望着他。
雨水顺着她额前的发梢滴落，流过她冻得通红的小鼻子。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只破烂不堪、棉花都从裂缝里漏出来的旧玩偶熊，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
洛羽沉默地看着她。
帝魂的感知告诉他，这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凡人幼崽，气血微弱，生命之火在风雨中飘摇，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
身上没有任何修炼过的痕迹，更没有那股令他心悸的阴寒气息。
她只是恰好在这里，像一只躲在废墟里避雨的小流浪猫。
“哥哥……”小女孩见他转身，目光冰冷，似乎更害怕了，小小的身子往后缩了缩，却又因为极度的寒冷和某种莫名的情绪，鼓起一丝微弱的勇气，声音细若蚊蚋地重复了一遍，“你……你也找不到家了吗？”
洛羽没有回答。
他的神念如同无形的丝线，以自身为中心，再次极其谨慎地向外蔓延。
一丈，十丈，百丈……那股属于“寂灭仙尊”的阴寒气息，己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从未出现过。
是察觉到了他的存在而隐匿？
还是仅仅只是一缕无意识的标记扫过？
亦或是……针对别的什么？
他无法确定。
但眼前的危机似乎暂时解除——至少，不是立刻需要搏命的时刻。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小女孩身上。
家？
这个字眼让洛羽帝魂深处泛起一丝极淡的、几乎被万载岁月磨平的涟漪。
他曾有仙宫凌霄，殿宇万千，统御诸天，万仙来朝。
但那不是家。
最后，所谓的“家”，给了他最彻底的一击。
而这具身体的原主叶默，那个可悲的弃少，他的“家”，则将他推入了死地。
“我没有家。”
洛羽开口，声音因伤势和冷雨而显得沙哑低沉，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小女孩闻言，那双大眼睛里的水汽似乎更重了。
她低下头，用脏兮兮的小手摸了摸怀里玩偶熊秃了一块皮毛的脑袋，小声地说：“哦……我，我也没有了。”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妈妈……妈妈不见了很久了……张阿姨说，说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不会回来了……他们……他们说我是小麻烦……不要我了……”雨水似乎更冷了些。
洛羽沉默地听着。
这些凡尘俗世的悲欢离合，生离死别，于他万载阅历而言，渺小得如同微尘。
他的心早己在无尽的征战、背叛和大道独行中锤炼得冰冷坚硬。
他不关心这小东西的遭遇。
但是……他此刻重伤未愈，力量万不存一，身份敏感，强敌可能隐于暗处。
任何一个变数，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丢下她？
他目光扫过女孩单薄的衣服和冻得发抖的身躯。
在这条冰冷肮脏、可能还藏着其他危险的小巷里，放任不管，她或许根本活不过这个雨夜。
带走她？
更是一个累赘。
极大的累赘。
他洛羽仙帝重生归来，不是来做善事、捡破烂的。
理性告诉他，最明智的选择是立刻离开，找个僻静之地尽快恢复一丝自保之力。
小女孩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冷漠和去意，小小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她抬起头，大眼睛里充满了被抛弃的恐惧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祈求，声音带着哭腔：“哥哥……你，你能不能……别丢下我一个人……我害怕……我……我很乖的……吃得很少……我，我可以把胖胖分给你抱……”她努力地把怀里那只破烂的玩偶熊往前递了递，仿佛献出最珍贵的宝物。
雨声淅沥。
巷口吹来的风卷着腐臭的气味。
洛羽站在那里，残破的衣衫被雨水湿透，贴在身上，冰冷刺骨。
额角的伤口又开始渗出血丝，混着雨水滑落。
他看着那只要多丑有多丑的破玩偶熊，看着女孩那双盛满了恐惧和微弱希冀的眼睛。
片刻的死寂。
他忽然极其轻微地、几不可闻地啧了一声，像是厌烦，又像是认命。
然后，他朝小女孩伸出了一只手。
手掌算不上干净，还沾着血污和泥水，手指因为寒冷和虚弱有些颤抖，但伸出的动作却很稳。
“起来。”
他的声音依旧干涩冰冷，不带任何暖意，“跟上。”
没有多余的话。
小女孩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伸过来的手，似乎不敢相信。
几秒后，她眼底猛地迸发出一种近乎璀璨的光亮，几乎是手忙脚乱地、用尽力气抱紧她的玩偶熊，另一只冰冷的小手小心翼翼地、试探地抓住了洛羽的一根手指。
触碰的瞬间，洛羽能感觉到那小手冰得吓人，还在不住地发抖。
他面无表情，手指微微收紧，将那冰冷而脆弱的小手包裹在掌心，然后转身，牵着她，一步步朝巷口走去。
脚步虚浮，却异常坚定。
雨水打湿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这肮脏破败的贫民窟小巷里，拖出长长的、相依为痕印。
暗处，似乎有一双冷漠的眼睛，无声地收回了视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