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夜色比寻常更沉几分，像一块浸了寒气的墨，将街头的每一寸都染得清冽。
路灯的光晕在冷空气中晕开朦胧的圈，雪粒子乘着风斜斜掠过，在灯光里划出细碎的银线，落进路面的积冰上，悄无声息地融成一点湿痕。
沿街的店铺早己拉上厚厚的卷帘门，玻璃上结着霜花，把白日的喧嚣封得严严实实。
只有路口的报刊亭还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像寒夜里缩成一团的星，卖报老人的咳嗽声隐约飘出，又被风卷着散进空旷的街尾。
偶尔有晚归的车辆驶过，轮胎碾过薄冰的“咯吱”声由远及近，车灯劈开夜色的瞬间，能看见空中飞舞的雪尘，随后一切又跌回寂静，只留下尾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的白雾，转瞬被寒风扯碎。
郭奇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一连串轻微的噼啪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他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视线从显示着CS7结算画面的屏幕移开，再次落在手机屏幕上那串数字上：2077年1月1日，01:36。
心脏，毫无预兆地重重跳了一下，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松开。
刚才激战正酣时的亢奋瞬间褪去，一种沉甸甸的、混合着巨大期待和无法言喻忐忑的情绪，如同窗外冰冷的夜色，悄然渗透进来，浸满了整个胸腔。
“今天可是个大日子啊。”
他喃喃自语，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有些空荡。
这不仅仅是一个新年的开始。
2077年的1月1日，对全世界所有在这一天年满十八岁的年轻人来说，是一个命运的岔路口，一个生命将被彻底重塑的起点——觉醒日。
一个从五十年前那道撕裂苍穹的诡异光束之后，便深深烙印在人类文明进程中的神圣的仪式。
五十年前的跨年夜，那道无法解释的光束笼罩全球，赋予了当时百分之七十的十八岁人类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与一件物品或一种元素建立生命连接的本源之力。
世界因此剧变，科技在压力下爆炸式跃进，全新的御物者与御元者体系成为社会运转的核心支柱。
而五年前，遍布全球的传送门和从中涌出的界兽，更是将和平彻底击碎，将力量与生存的法则***裸地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十八岁，成了划分“凡人”与“能力者”的绝对界限。
今日，此刻，无数像郭奇一样的年轻人，将在命运的牵引下，觉醒属于自己的本命物或本命元素。
郭奇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似乎让翻腾的思绪稍微冷静了些。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
窗外，雪似乎更密了些，路灯的光晕在纷飞的雪片中显得愈发朦胧。
街道空寂得可怕，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轮胎碾过薄冰的“咯吱”声，证明着这个城市并未完全沉睡。
往日里这个时间点可能还有醉醺醺的喧闹，但今晚，所有的喧嚣都让位给了更深沉的寂静，一种等待命运揭晓的屏息凝神。
他知道，城市的中心广场，以及遍布各区的指定地点，此刻恐怕己是人山人海。
官方设立的觉醒仪式点通宵开放，巨大的能量监测设备和防护力场早己部署完毕。
空气中弥漫的恐怕不只是雪花的清冽，还有成千上万年轻人紧张、兴奋、恐惧交织的复杂气息，以及家长们无声的祈祷。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母亲发来的信息，只有简单的五个字：“别紧张，儿子。”
后面跟着一个拥抱的表情。
父亲的信息更短：“平常心。”
郭奇扯了扯嘴角，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发现面部肌肉有些僵硬。
怎么可能不紧张？
这十八年的人生，从记事起，“觉醒”二字就如同一座大山，横亘在每一个人的未来图景上。
是鱼跃龙门，还是泯然众人，全看今日。
他想起了姐姐郭佳。
三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寒冷的新年夜，她在全市瞩目的法典院觉醒点，伴随着一道庄严的白色光束，她的手中凝聚出了一本厚重古朴、散发着淡淡金辉的法典！
那一刻，姐姐脸上洋溢的自信和周围人群的惊叹，至今清晰地印在郭奇脑海里。
郭佳的名字瞬间登上了本地新闻，成为了“别人家的孩子”。
而郭奇，也从那一刻起，被无形地贴上了“郭佳的弟弟”这个标签，以及随之而来的、更高的期待和审视。
“法典啊……”郭奇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窗玻璃。
姐姐的能力是制定规则，虽然代价不小，但在战略层面价值巨大。
那自己呢？
会是什么？
他无数次幻想过，是操控炫酷的雷电？
还是驾驭无坚不摧的利刃？
亦或是像姐姐那样，拥有某种独特的规则类能力？
但内心深处，总有一丝不安挥之不去。
那些被评定为低阶的能力者，生活轨迹几乎在觉醒那一刻就被划定了方向。
毕业后进入基层的“能力者协会”，执行最枯燥也最危险的边缘巡逻、低阶界兽清理任务，或者在普通人聚集的区域，利用微末的能力从事一些辅助性工作。
平淡、安稳，却也一眼能看到头。
姐姐郭佳，显然己经踏上了截然不同的、通往更高处的阶梯。
“呼……”郭奇长长地吐出一口白气，在冰冷的玻璃上凝成一团模糊的雾，又迅速消散。
他转身离开窗边，走到狭小的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捧起冰冷的自来水狠狠扑在脸上。
刺骨的寒意让他一个激灵，混沌的思绪瞬间清晰了不少。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略显凌乱的头发，眼底带着熬夜的红血丝，表情里混杂着疲惫、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
“想那么多没用，郭奇。”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
大不了……大不了就当个普通人，找个地方安稳上班，打打游戏，也没什么不好。”
话虽如此，但心底那份不甘的火焰，却从未真正熄灭过。
哪个少年没有幻想过自己拥有撼动世界的力量？
他擦干脸，回到房间，开始换衣服。
没有选择什么特别正式的服装，就是平时穿的黑色连帽卫衣、厚实的工装裤和保暖的羽绒外套，外面太冷了。
他检查了一下手机电量，塞进口袋。
目光扫过书桌上那张全家福——父母温和的笑容，姐姐郭佳带着点傲气的眼神，还有年幼的自己。
他的手指在照片上郭佳的位置轻轻点了点，低声自语：“等着看吧，老姐。”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夜色似乎更加凝重。
1点50分。
郭奇不再犹豫，戴上羽绒服的帽子，围好围巾，推开了房门。
楼道里的感应灯应声而亮，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黑暗。
老式电梯发出沉闷的***摇摇晃晃的向下移动，郭奇不禁吐槽：“科技都这么发达了，不说多给平民投入一些。”
走出单元门，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粒子瞬间扑面而来，像无数冰冷的细针扎在脸上，让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他拉高了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辨认了一下方向，迈开步子，朝着最近的官方觉醒点——距离他家大约三条街外的“第三社区中心广场”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