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味道浓得刺鼻,像一把冰冷的刷子,一下下刮着我的喉咙。
我几乎是踹开抢救室的门冲进去的,周嫂带着哭腔的电话还在我耳边嗡嗡作响:“夫人……小少爷不好了……芒果……休克了……”
然后我就看到了他——我的念念,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真实,此刻像个小瓷娃娃一样躺在惨白的病床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周身插着冰冷的仪器,细弱的胳膊上打着点滴。那么小,那么安静,安静得可怕。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然后又疯狂地擂动,撞击着我的胸腔,发出空洞而剧烈的回响。
“晚晚,你来了……”一个身影踉跄着过来,试图扶住我。
是陆沉——我的丈夫,他头发凌乱,西装皱巴巴的,脸上带着未褪的惊慌和……一丝被麻烦缠身的烦躁?
我猛地甩开他的手,力道大得自己都踉跄了一下。我的眼睛死死钉在儿子身上,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怎么回事?”
“我……我就是带他去新开的那个梦幻乐园玩玩,谁知道……”陆沉的声音里带着惯有的、遇到麻烦时的推诿口吻,“林薇给了念念一块蛋糕……!”
不是自责。
不是后怕。
甚至第一反应不是关心儿子能不能挺过去。
而是在推卸责任,是在为自己辩解。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怒火瞬间冲垮了我所有的理智和这些年精心维持的伪装。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第一次用毫无温度的目光直视着他。
“你带他去见了林薇?”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明明知道念念对芒果重度过敏,沾一点就能要他的命。你带他出去,为什么不看紧?为什么会让别人喂他东西?”
“我……”陆沉被我看得有些发毛,下意识辩解,“林薇也是好心,看他可爱,给了他一个小蛋糕,谁知道里面……”
林薇——这个名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锥,精准地刺入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原来不止是疏忽,是为了讨好那个女人,为了讨好她,他可以把我儿子的性命置于何地?
那一刻,我耳边什么声音都没有了。陆沉还在喋喋不休地解释,抱怨游乐场,甚至隐隐为那个林薇开脱。
但我听不见了。
我看着他那张曾经让我觉得可以依靠、如今却只觉得无比陌生的脸,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这几年来的种种。
一年前,我就闻到了他身上不属于我的香水味,很淡却很是持久,衣领上不时出现的口红印,我当时问过他,他说那是公司聚会应酬时一个同事不小心沾染上的,他没有注意到,我也就相信了。
也是从那时起,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对着屏幕笑的时间比对着我和儿子还多。
他也许是觉得我好骗,跟我解释一两句这个事也就翻篇了:也许是觉得我爱他爱得不可自拔,拿着我对他的爱意肆意妄为,就算知道了出轨的真相,我也不会离开他吧。
我不是那些发现丈夫出轨就哭闹上吊的女人。哭闹有什么用?只会让他觉得厌烦,让我自己难看,让念念害怕。何必呢?
更何况,我对陆沉,有多少爱呢?
是有的吧,那点曾让我晃神的心动。
十七岁的夏末,梧桐叶把操场遮得只剩碎光。我抱着作业本走在后面,看陆沉在篮球场上抬手投篮,汗水顺着他下颌线滑进白 T 恤领口,引来场边女生细碎的尖叫。
他像是早习惯了这种注视,却在转身时,恰好撞见我愣着的目光 —— 那是第一次,他朝我走过来,指尖转着篮球,递来一瓶拧开的矿泉水:“南晚意?你也刚下课?”
瓶盖的凉意沾在我指尖,我攥着水瓶点头,听见自己的心跳比篮球砸地的声音还响。那时的他多好啊,会在我被数学题难住时,把草稿纸推过来,上面写着清晰的解题步骤;会在下雨天,把伞往我这边倾,自己半边肩膀淋得湿透,却说 “我火力壮,没事”。
这些零星的温柔,像小石子投进我死水似的生活 —— 父亲总在酒桌上吹嘘 “以后要靠陆家”,母亲则天天对着镜子叹气 “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没人问过我想不想要什么。
所以当陆沉后来在毕业聚会上说 “南晚意,我觉得你挺好的”,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应了。母亲知道后,连夜翻出我最好的裙子,熨得平平整整,手指摩挲着陆家送来的绸缎礼品袋,眼里亮得吓人:“晚晚,陆家是什么人家?住别墅,开豪车,你嫁过去,一辈子不用愁吃穿,妈也能在你外婆家那些亲戚面前抬得起头了。”
她没说的是,前几天父亲喝醉时,我在门外听见他跟母亲说:“陆家老太太喜欢听话的,晚晚性子静,刚好合他们心意,这门亲要是成了,咱们公司那笔贷款就有着落了。”
那夜我抱着枕头坐了半宿,窗外的蝉鸣聒噪得让人发慌。原来我不是被他的温柔选中,是被 “听话”“合适” 这些词,钉在了父亲攀附的棋盘上。
后来陆沉提结婚,我没犹豫。婚礼当天,母亲穿着量身定做的旗袍,拉着陆家亲戚的手笑得合不拢嘴,父亲则在酒桌前跟陆沉父亲称兄道弟。
我站在红毯尽头,看着陆沉朝我走过来,西装笔挺,笑容依旧好看 —— 可我突然想起十七岁那天,他递来的那瓶矿泉水,原来从一开始,那点心动就掺了假:
他或许只是习惯了身边有个安静的 “小尾巴”,习惯了我的顺从,就像陆家习惯了用联姻巩固关系,我父亲习惯了把我当筹码。
我嫁给他,不过也是将计就计。从那个窒息的家逃出来,逃到一个看似光鲜的牢笼里 —— 至少这里有漂亮的房子,有不用看人脸色的生活,还有后来的念念。只是我没料到,连这样的 “安稳”,最后也会裂出缝来。
想到这里,我低头看了眼面前的牛排,酱汁早已凝固,就像那年夏天过后,我对陆沉的那点心动,早被现实冻成了冰。
所以当指尖触到他西装领口那丝栀子香时,我心里没掀起半分波澜,只觉得像看一场早已知晓结局的戏 —— 可笑,又带着点 “果然如此” 的悲凉。
水晶吊灯的光洒在香槟色桌布上,松露意面的香气裹着勃艮第红酒的醇厚,却掩不住空气里的疏离。我叉起一小块牛排,抬眼正撞见陆沉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眉峰微蹙。这是他今晚第三次躲着我回消息,每次指尖点屏幕的声音,都像细针轻轻扎在 “完美婚姻” 的幌子上。
“爸爸!” 念念抱着卷成筒的画跑过来,小手里还沾着点蜡笔印,“我画了全家像,你把它贴在办公室好不好?这样你上班也能看见我啦!”
孩子的声音脆生生的,带着满心期待。我把画纸展开,推到陆沉面前,指尖不经意蹭过他手腕上的百达翡丽,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往上爬,硌得人发慌。
陆沉的目光从手机上挪开,扫了眼画纸,敷衍地揉了揉念念的头发:“嗯,知道了。”
话音刚落,指尖又落回屏幕,拇指在输入框按了两下,又突然删掉,像是在斟酌怎么回复才不露出破绽。那幅画在他手边停了半分钟,最后被他随手推到桌角,和没动过的提拉米苏挤在一起,像被丢弃的玩具。
念念的嘴角垮了下来,小手攥着画纸的边缘,指节泛白。我伸手把他拉到身边,指尖捏了捏桌布的褶皱,轻声哄:“爸爸今天公司忙,等他不忙了,肯定会把念念的画裱起来的。” 陆沉没听见似的,依旧盯着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看不清表情。我心里沉了沉 —— 这不是他第一次忽略孩子,却每次都能用 “忙” 当借口,而我,早就习惯了配合这场谎言。
我搅着杯底的残酒,上周家长会的画面突然冒出来。他说 “公司有紧急会议,走不开”,我却在家长群里看到其他妈妈发的照片:他那辆黑色迈巴赫停在市中心的米其林餐厅门口,副驾上摆着一束粉色玫瑰,不是我偏爱的白玫瑰,倒像极了女人喜欢的甜腻款式。
晚上他回来时,西装领口沾着那股栀子香,和我常用的木质调香水截然不同。我没问,只是默默把西装送去干洗,取回来时,从口袋里找出两根栗色长发 —— 和我的黑色短发,差得太远。
“妈妈,我吃饱啦!” 念念抱着恐龙玩偶跑过来,仰着小脸拽陆沉的裤腿,“爸爸,借我玩会儿手机好不好?” 陆沉像被烫到似的,手忙脚乱按灭屏幕,把手机揣进西装内袋,蹲下来摸了摸念念的头:“爸爸手机里有工作,明天给你玩平板,好不好?”
念念噘着嘴点头,转身要走,却又突然回头,小声问:“可是爸爸,我刚才看见你手机壁纸了,有个穿红裙子的阿姨,她不是妈妈呀……”
空气瞬间静了下来。我搅拌红酒的勺子顿了一下,酒液在杯壁上划出一道浅痕,又慢慢洇开。陆沉的耳尖瞬间红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把话咽了回去,最后只能重复:“小孩子看错了,是爸爸公司的同事。” 念念似懂非懂地 “哦” 了一声,抱着玩偶跑回客厅,留下我和他在餐桌两端,隔着满桌的精致餐具,像隔了一堵无形的墙。
“最近项目忙,同事间传些资料……” 陆沉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喉结滚动的弧度有些僵硬,像是在给自己找台阶。
我没接话,只是看着桌布上的缠枝花纹,想起结婚三周年那天 —— 他也是这样,对着手机解释 “是客户”,后来我在他车的储物格里,发现了一条镶钻的锁骨链,款式张扬,绝不是买给我的。原来那些被我刻意忽略的细节:晚归时的陌生香气、加密的手机相册、越来越敷衍的家庭聚餐,从来都不是我的错觉。
陆沉去洗澡时,手机忘在了床头柜上。屏幕突然亮了一下,弹出一条微信,头像是个穿红裙子的女人,笑眼弯弯,和念念说的一模一样。消息内容很短:“沉哥,你什么时候过来?我等你。”
我盯着那条消息看了三秒,伸手按灭屏幕,指尖没有一丝颤抖。从小在父亲的算计里长大,我早就学会了不把情绪写在脸上 —— 当年他把我当筹码攀附陆家时,我没哭;知道陆沉的温柔里掺着 “合适” 时,我也没闹。现在这点 “背叛”,不过是让这场虚假的婚姻,更快露出真面目而已。
窗外的霓虹透过纱帘照进来,在地毯上投下细碎的光。我走到客厅,看着念念趴在沙发上睡着,小手里还攥着那幅全家像 —— 画里的爸爸牵着他的手,笑得比吊灯还亮。
我轻轻把画抽出来,折好放进抽屉,里面还藏着我收集的证据:洗衣店找出来的栗色长发、打印好的停车场记录他和那个女人去酒店的那天,行车记录仪拍得清清楚楚、还有几笔转向陌生账户的转账截图,数额不小,备注是 “生日礼物”。
这些证据,都是我一点点攒起来的。他说加班,我会端着温好的汤进书房,余光扫过他没关的电脑屏幕,记下车牌号,后来让朋友查了停车场记录;他周末说去应酬,我会笑着说 “去吧,我带念念去我妈那儿”,转头让周嫂留意他车的去向。
周嫂在这家里做了十年,沉默寡言,却总在关键时候帮我 —— 今早她收拾餐桌时,指尖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背,低声说 “先生今早换的衬衫,领口有印子”;上次她洗陆沉的西装,特意把那两根长发夹在我的梳妆镜下。
她是我在这个家里,唯一能握住的力量。
浴室的水声停了,陆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坐在沙发上,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屏幕里正放着家庭伦理剧,女主角哭着质问丈夫出轨,声音尖锐。陆沉走过来,想坐在我身边,我往旁边挪了挪,刚好避开他的手。
他愣了一下,我抬头看他,脸上带着和平时一样的温柔笑容:“没水了,我去给你倒杯牛奶。”
转身走向厨房时,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录音笔 —— 里面存着三段他和那个女人的通话,有一次他说 “等我处理好家里的事”,语气敷衍又不耐烦。
冰箱里的牛奶还冒着冷气,我倒了一杯,看着奶液在杯子里晃出涟漪。其实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从他第一次晚归找借口开始,从他手机里出现陌生号码开始。
我没动,不是舍不得,是因为我要等一个时机 —— 一个能把念念的抚养权、还有属于我的东西,都稳稳抓在手里的时机。
牛奶递到陆沉手里时,他说了句 “谢谢老婆”,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我笑着点头,看着他喝下去,心里却清楚:这场看似完美的婚姻,早就裂了缝,从十七岁那年他递来矿泉水的心动,到父亲把我当筹码的算计,再到现在他的背叛,所有的虚假,都该结束了。
我要的从来不是什么 “完美婚姻”,只是自由 —— 带着念念,离开这个牢笼,去真正安稳的地方。
直到念念出事前一周,我在衣帽间最深处翻到那个落了灰的牛皮密码箱。深棕色的皮面泛着旧光,边角磨出细痕,是母亲当年亲手塞进我婚车后备箱的,说 “等你最需要自由的时候再打开”。
指尖拂过箱锁上的铜纹,鬼使神差地,我按了我的生日。“咔嗒” 一声轻响,锁芯弹开的瞬间,一股陈旧的樟脑味混着纸张的霉气涌出来。
里面没有我预想的金银珠宝,只有一沓用红绳捆着的旧物。最上面是张泛黄的黑白照片:年轻的外公穿着中山装,怀里抱着扎羊角辫的母亲,身后是 “顾氏电子” 的鎏金招牌,阳光落在他们笑眼里,亮得晃人。
照片下面压着几张剪报,头条标题刺眼:“顾氏电子一夜破产,董事长顾明远突发脑溢血去世”“陆氏集团低价收购顾氏资产,陆振邦称‘正当商业运作’”。
最底下是本蓝皮日记,封皮上绣着朵褪色的白梅,是母亲年轻时最爱的图案。我翻开第一页,熟悉的字迹扑面而来,却带着我从未见过的颤抖:“1998 年 10 月 5 日,爸在书房签了股权转让书,手一直在抖。陆振邦说,不签就让晚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我看着爸的眼泪砸在纸上,却什么都做不了。”
一页页往下翻,字迹从工整变得潦草,墨痕里混着深色的水渍 —— 是眼泪。“晚晚三岁时发烧,我没钱买药,只能抱着她在雪地里跑,陆振邦的车从旁边过,他连车窗都没降……”
“晚晚说喜欢陆沉,我该高兴吗?或许,让她进陆家,才能知道当年的真相。” 最后一页停在我结婚那天:“晚晚,对不起,把你推进狼窝。如果有天你想逃,密码是你的的生日 —— 我唯一的女儿,要平平安安的。”
日记本从手里滑下去,“啪” 地砸在地毯上。我盯着照片里外公的笑脸,浑身的血像突然冻住,连呼吸都带着冰碴子。
原来我不是父亲攀附权贵的工具,而是母亲埋进陆家的一把刀?可这把刀,她却在刀柄上缠了棉花 —— 用我的的生日当密码,在日记里写满对我的愧疚,甚至在我结婚时,偷偷塞了张外公的银行卡在箱底,卡背面写着 “里面有十万,应急用,别用陆家的钱”。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是周嫂。她端着杯温水进来,没问箱子里是什么,只把杯子放在我手边,留下一张折成方块的纸条:“先生今早接了个电话,说‘让林小姐那边别闹大’。”
我捏着纸条,指尖泛白 —— 周嫂早就知道些什么,或许是当年顾家的事,或许是陆沉的猫腻,她从来不说,却总在最关键的时候,递来一把能抓住的力气。
那天晚上,我给母亲打了电话。***响了七声才通,那边传来她熟悉的、带着点怯懦的声音:“晚晚?”
“妈,林氏的事,是真的吗?” 我的声音发哑,像被砂纸磨过。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断线了,才听见她压抑的哭声:“是真的…… 当年你外公被陆振邦灌了酒,签了假合同,公司被掏空后,他在书房吊了三天才被发现…… 我去找过他,他说‘顾家的人,要么死,要么听话’,我只能和你爸改名换姓,把你藏起来,看着你长大……”
“你把我推给陆沉,是想让我复仇?”
“不是!” 她突然拔高声音,又很快低下去,带着哭腔,“我只是想让你活着!
陆家不会对自己的儿媳下手,我想着等你有了孩子,就算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他们总会念点情分…… 可我没想到,陆沉会这么对你,会这么不把念念当回事…… 晚晚,逃,逃得越远越好,别管顾家的仇,别管陆家的事,带着念念好好活着,就当妈对不起你……”
挂了电话,我坐在黑暗里,手里攥着那张银行卡。原来母亲的 “算计” 里全是无奈,她不是不爱,是不敢爱,只能用最笨拙的方式,给我铺一条能活下去的路。
而我之前想要的自由、抚养权、财产,在这沉甸甸的真相面前,突然变得轻飘飘的 —— 不够,远远不够。
“我就是想带他跟林薇见个面!她说想认识下孩子,我想着就吃个甜品,哪知道她会喂芒果!”
陆沉终于不再说 “玩玩”,开始把责任往林薇身上推,伸手又想来拉我的胳膊,“晚晚,你别这样,念念不会有事的,等他好起来,我再也不跟那个女人联系了,好不好?”
我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在冰冷的墙上,疼得清醒。南晚意?原来他早就把小三带到孩子面前,还把这叫 “见个面”。
我看着他脸上那点虚伪的焦急,突然想起日记里母亲写的 “陆家的人,从来都把别人的命当草”—— 陆沉和他父亲,根本就是一路人。
我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落在抢救室玻璃后面,念念苍白的小脸上。监护仪的绿光在他脸上晃,小小的手攥成拳头,像在跟死神较劲。玩?见个面?我的儿子差点因为他的自私和敷衍,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
之前收集的证据突然在脑子里翻涌:行车记录仪里林薇的笑声、转账记录里的 “生日礼物”、陆沉加密相册里的亲密照,还有母亲日记里陆振邦当年做的恶 —— 这些加起来,够让陆沉身败名裂,够让我拿到念念的抚养权,可现在,我看着儿子小小的轮廓,突然觉得这些都太便宜他了。
他该后悔的,不是出轨,不是疏忽,是他把别人的生命、别人的痛苦,都当成自己随手可弃的东西。他该永远记得,自己今天这轻飘飘的 “见个面”,差点让他永远失去儿子。
我的手指慢慢蜷起来,指甲掐进掌心,疼得让我更冷静。计划要改,不能只是离婚、拿钱、走 —— 我要让他尝一尝,什么叫恐惧,什么叫失去,什么叫永远找不回来。
陆沉还在旁边絮絮叨叨地辩解,说他不是故意的,说他以后会改。我转头看他,眼神里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了,像结了层冰,冷得能刺进骨头里。
“好。” 我轻轻开口,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你不知道,没关系。”
他愣了一下,以为我要原谅他,脸上刚露出点喜色,就被我接下来的话冻住。
“陆沉,” 我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从冰窖里捞出来,“你最好祈祷念念没事。”
他的瞳孔骤然缩紧,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 —— 大概是想给林薇报信,又很快把手拿出来,脸上露出点慌乱。
“否则,” 我看着他那点慌乱,缓缓地,扯出一个极淡极冷的笑,那笑容里没有恨,只有一种彻底的漠然,“你会后悔今天带他出去‘见个面’。你会后悔自己姓陆,后悔认识我,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说完,我不再看他一眼,转身走到抢救室门口,双手抵在冰凉的玻璃上,用目光死死描摹着儿子的轮廓。
周嫂刚才发来微信:“老家的亲戚在邻市开诊所,能帮忙办临时身份,需要的话,我明天就联系。”
我回了个 “好”,指尖在屏幕上停留片刻,又加了一句:“帮我查下陆氏集团最近的项目,尤其是跟顾氏有关的。”
计划要加速,还要换一种方式。我要带念念彻底消失,让陆沉以为我们死了,让他在无尽的愧疚和寻找里熬着。我还要把陆振邦当年的罪证,一点点捅出去,让陆氏集团垮掉,让他们陆家欠顾家的,欠我的,欠念念的,都一点一点,加倍还回来。
监护仪的 “滴滴” 声透过玻璃传出来,像在为新的计划倒计时。
我看着儿子的胸口慢慢起伏,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等他好起来,我们就走,走得远远的,让那些算计、仇恨、背叛,都留在原地,烂成泥。而陆沉,他会为今天的一切,付出最惨痛的代价,永生永世,都忘不掉。
我选在能看见陆家总部大楼的露台餐厅见林薇。玻璃幕墙反射着正午的阳光,晃得人眼晕,像极了这场各怀鬼胎的对峙 —— 谁先露怯,谁就输了。
林薇来的时候,穿了条酒红色吊带裙,锁骨上戴着的钻石项链,和我上次在陆沉车里瞥见的那条一模一样。
她坐下时故意晃了晃手腕,百达翡丽的女款腕表在阳光下闪着光,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亲昵:“南小姐找我,是想聊陆沉的事?”
我没接她的话茬,指尖夹着个黑色 U 盘,轻轻放在玻璃桌面上,推过去时没碰她的手,保持着安全距离:“先看看这个。”
她挑眉拿起 U 盘,插在随身带的平板电脑上。屏幕亮起的瞬间,我看见她瞳孔骤然收缩 —— 里面是她父亲公司近半年的流水明细,标红的部分清晰记录着三笔挪用公款的痕迹,还有一份伪造的项目验收报告,签名处是她父亲的笔迹,却盖着陆家合作方的假章。
“你怎么拿到这些的?” 林薇的声音发紧,指尖攥着平板边缘,指节泛白。她大概以为我只是个被蒙在鼓里的正妻,只会哭着闹着要名分,却没料到我会查到她家族的软肋。
“你父亲想抢的那个陆家新能源项目,” 我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热气模糊了镜片,却没遮住眼底的冷,“现在卡在资金审核阶段,只要这份流水出现在陆家法务部,别说项目,你父亲的公司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
林薇的手指顿了顿,突然笑了,只是笑意没到眼底:“南小姐倒是比我想的清醒。你想要什么?让我离开陆沉?”
“我要的是自由。” 我把平板从她手里拿回来,删掉 U 盘里的备份,“陆太太这个空壳,你想要,我可以帮你‘名正言顺’拿到。但你得帮我做两件事:第一,把你手里所有陆沉出轨的实锤给我;第二,在我离开后,拖着陆沉,让他至少三个月内找不到我和念念的踪迹。”
她盯着我看了几秒,像是在判断我是不是在设局:“你就不怕我拿到名分后,反过来咬你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