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相府公子退亲后，我自入青云

京城的人都知道，将军府大小姐胡潇潇和宰相府小公子裴衡青梅竹马，爱得痴缠，

可将军不愿把女儿嫁给裴公子。京城的人还说，大小姐浪荡轻浮，不拘礼法，

将军若再不应允，大小姐便要夜奔裴郎，私定终身。可没有人知道，夜奔的人却是裴衡，

“从了我，我让你做妾”。1我被裴衡压在身下，孝衣被扯破，扔在床前，

外衣也已尽数被褪去。我用尽力气，抓住他正欲伸向我里衣衣带的指尖，

哭着求他：“衡哥哥，你我尚未成亲，更何况父兄新丧，我们现在还在佛门净地，你醒一醒，

我们不能这样。”裴衡反抓住我的手，将我的手臂反剪举过头顶。“潇潇，

我们恐怕被下了药。你我本就是要成亲的，今日你便纵我这一回。待你服丧期满，

我便八抬大轿娶你过门，绝不负你！”说着他又欺身下来。裴衡，我从十二岁便喜欢你，

此生只想嫁你。可如今我父兄尸骨未寒，纵有千般理由，也不该如此。我凭着一丝理智，

从枕下抽出一柄匕首，那是哥哥赠我的。我将匕首架在裴衡颈边，再次请求，“裴衡，

爹爹已经准了我们的婚事，只需等我服丧期过后。我不想伤你，放手好吗？

”裴衡只顿了一顿，“潇潇，你不会伤我的”，说罢双手继续在我身上游移。我闭眼抬手，

匕首刺中他左肩，他闷哼一声，跌落下榻。我趁机夺门而去，踉踉跄跄逃离西禅房。

这个季节，山里夜间已有寒意，我却只觉得燥热无比。我的视线逐渐模糊，脚下虚浮，

终是一个趔趄重重摔倒在地。混沌中，有一双手将我扶起。肌肤的接触让我失了理智，

我将滚烫的唇贴上来人冰冷的脸。那人猛地将我推开，冷声道：“姑娘自重！”我站立不住，

又要瘫倒，那人只得再次伸手扶我，我顺势倒入他怀里，用残存的意识挤出一声哀求，

“救……救我……”2待我醒来，已是天光大明。我躺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

双手被缚于床栏。窗边坐着一名年轻男子，长身玉立，身形瘦削，穿着僧袍，却未剃发。

见我醒了，他走过来，俯身解开缚着我的布条。甫一松绑，我立刻伸手去探袖筒，

却发现匕首不见了！“你是在寻此物吗？”男子已回到窗边，正举着我的匕首笑着。

我欲扑上去夺，一下地双脚却似踩在棉花上，跌坐在地上。

男子开口道：“你似是中了……媚药，现在药力虽解，但尚未完全恢复，我劝你还是躺回去，

省些力气。”“解了？你如何解的？你……我……”我又羞又恼，一下子涨得满脸通红。

男子一怔，旋即明白过来，耳根也泛起了一层红色。“姑娘莫要误会！姑娘昨夜闯入我屋内，

我见你神志不清，只得将你留下。绑你，实是因你药效发作时……有些不便。

除了给你施针、喂水，我未有逾矩之举。若有冒犯，也是情势所迫，在下一并给你道歉。

”说着，他拱手致歉。我急低头查看，衣衫虽然凌乱，但还算完整。我将信将疑地望向他，

“可话本子里说，中了这类药，若没有……没有……，就会经脉具断而亡。

”“小姐还真是……涉猎广泛。”男子有些无奈地说道，“倘若你昨夜没遇到我，

的确或会因血脉贲张而经脉受损，幸好我自幼学了些岐黄之术，便试着以银针刺穴，

导引宣泄，解了药性。”说话间，门外传来一阵呼喊，是裴家的人在寻我。

昨日是我父兄七七法事之日，陛下特下令护国寺僧众为他们诵经超度，

除了我和陪我前来的裴衡母亲及一干仆从，外人不得入寺。裴衡本也不应出现在寺里，

他说是担心我忧思过度，特地偷偷溜进来看我。从前，我因淘气被管教嬷嬷关了禁闭，

裴衡为了见我，也曾数次翻过侯府的围墙，我并不奇怪。可巧的是，他进了我房间不久，

我二人便中了这媚药。下药之人，多半与裴家脱不了干系。我连忙示意男子不要出声，

待得门外之人远去，我方开口请求道：“多谢先生搭救，小女乃忠勇侯之女胡潇潇。

劳烦先生替我寻一辆车，送我回家。敢问先生大名，待我回府定当重谢。

”“护国寺俗家弟子，法号净云。”3车行至侯府后门，我下车闪进家门，

即刻唤了管家林伯，命他取五十金交给门口驾车之人。可门外，已无半分车马踪影。

我迫不及待回到闺房，想要换下身上的僧袍，那是净云临时借予我蔽体的。还未穿戴完毕，

便听得春桃连声唤着“小姐”跑了进来。“小姐，你回来了，裴公子在前厅等你。

”到了前厅，裴衡立刻跑过来，紧紧握住我的手，问道：“潇潇，我寻了你一夜，

你身体可有碍？”我用力甩掉他的手，冷眼看着他。他见我似乎没有大碍，

又恢复了平日矜贵持重的样子。“你们都下去吧！我和小姐有话要说。

”府里下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听了他吩咐，便都自觉退下了。“你……没事了？

药……如何解的？”我冷笑一声，“你的药又是如何解的？”“我……”裴衡一时语塞。

“我昨日幸得寺内医者相助，虽解了药性，但此时仍觉周身乏力。

看你刚才健步如飞和这手上的力道，怕是根本没有中药！”裴衡没有为自己辩驳。

“你既是清醒的，为何我苦苦哀求，你仍要逼我就范？”“你可还记得，我及芨那年，

你第一次提亲，爹爹不允，你给爹爹去信承诺：你裴衡对胡潇潇之情此生不渝，无论多久，

你定等着爹爹应允？”“现在只是一年丧期，你却等不得，甚至不惜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陷我于不孝！”“潇潇，我也是恐生变数，想早日将你我之事定下，求你原谅我这一次，

可好？”“你我之情，怎会生变？”我不解地看着他，但很快我就知道了答案。

裴二夫人急匆匆地赶来，即至我面前，抬手便给了我一耳光，我本虚弱，被她打倒在地。

裴衡欲来扶我，被她厉声喝止。“你昨夜偷跑出去，今晨方才归家，

有人见是一男子送你回来，你还穿着僧人的衣服。昨夜定是与那寺中僧人厮混。

原本我念及你父母双亡，又无兄弟，衡儿苦苦哀求，我才允了衡儿娶你为妾。”“为妾？

”我疑惑地看向裴衡。他却转头回避我的目光，“我本想挑个时机向你说明。

”“不必同她多言，圣上很快便会下旨，招衡儿为驸马。”裴母说道。驸马？

朝阳公主的驸马！圣上膝下尚未婚配的公主只有她一人，皇后嫡女，太子同胞妹妹，

朝阳公主！我十二岁那年，独自被父亲送回京城，

京城贵女对我这个北疆来的野丫头极尽讥笑之能，处处刁难羞辱，而朝阳，

是她们中带头的那一个。那时，幸得裴衡为我解围，处处维护。可如今，

他不仅要做朝阳的驸马，竟还想让我与她共侍一夫！“我是将军嫡女，怎可做妾？况且，

你知道她一向如何待我。”我站起身来，强忍着恶心，质问裴衡。“那不过是孩子间的玩笑。

而且你是胡将军遗孤，即使做妾也是贵妾，无人敢轻视你。”“所以昨夜之事，

便是你想的好计策？”我原以为他是血气方刚，一时情起，没成想竟是为了赶在尚公主前，

让我失了身，便只能做他的妾。“哼，那是昨夜之前我们为你所作筹谋。”裴母斜着脸，

指着我的鼻子说道“可你竟不识抬举，失身于他人，就是贱妾身份，

我也断不可能再让你进我裴家！”裴衡闻言，跪倒在他母亲面前，“娘，

潇潇说她是为医者所救，并未失身。”“从小到大，她说什么你便信，我用的那药药性极烈，

无药可解。”裴母似有些得意地说道，“胡潇潇在北疆长大，北地不遵礼法，女子轻浮浪荡。

我今日便让你看清楚这个女人的本性。张嬷嬷、李嬷嬷，将她带去验身。”说着，

两个年长妇人从裴母身后窜到我左右，想将我拖走。我屏住一口气，挣脱她们，

转身并步至厅侧兵器架，抽出一杆长枪，一个转身，直指裴母心窝。裴母惊呼一声，

吓得不敢动弹，仍假装镇静地说：“你…你敢伤我，我可是宰相夫人。”裴衡见状，

急上前握住枪杆，“潇潇，你这是做什么？若你是清白之身，让嬷嬷验一验又有何妨？

这也是为了我们的将来。”我们哪还有什么将来！我猛地抽回长枪，调转枪头，

挥杆朝裴衡左肩伤处打去，只一下，鲜血从他伤口处汩汩流出。我咬着嘴唇，

狠声道：“这一棍是还你母亲那一掌。带着你裴府的狗滚出去。以后裴家人，

不得踏入我胡府半步！”4送走吊唁父兄的客人，我转身回去，突然感到膝盖一阵钻心之痛，

春桃见状赶紧上前扶住我。“小姐，看这天色恐怕要下雪，旧疾又要犯了。

我扶你回房躺下吧！”“等下应还有人来，我还是在灵堂候着。”我摆摆手。

“小姐当初冒着风雪跑去边关，在将军帐前跪了一夜，

终于求得将军松口同意你和裴公子的亲事。可还没等订亲，将军和少将军便出了事。

若是你与裴公子早些完婚，如今也不至于诸多事务，皆只有你一人操持。

”说着说着春桃哭了出来。我把手帕递给她，“傻姑娘，哭什么哭，早点看清他，

你该替我高兴，不是吗？”我抬起头，一片雪花飘到我的眼前，我想起了那些在北疆的日子。

那时的我，还是千娇百宠的镇远大将军之女。父亲少年英雄，二十年前率兵西征，连收九城，

将北狄赶出我大齐疆土。父亲以此赫赫战功获封忠勇侯，随后坐镇北疆，

北狄再未能踏入中原半步。我还有一个视我为珍宝的哥哥。哥哥虽刚及弱冠，但已崭露头角，

获圣上亲封威远将军。母亲虽早逝，但父亲与他感情甚笃，再未续娶。

我在世上最亲之人便只有父亲和哥哥。可两月前，边疆突传急报，“北狄突袭，连破三城，

镇远大将军及威远将军死战，不幸以身殉国。”而后，我以一人之力操持父兄后事，

裴衡来帮忙时，我满心以为，他便是我今后的至亲之人……“胡小姐，我来归还此物。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是你！我的匕首。”我想起上次说的谢礼，

赶紧吩咐春桃：“快去取五十金来。”“不必了。”净云将匕首交到我手上，转身要走。

我急忙追上去，可剧烈的疼痛让我半分也快不起来。净云看着揉着膝盖的我，

问道：“小姐可是有腿疾？”“只是在北疆受寒，留下点小毛病，不打紧。”“如何不打紧，

年纪尚轻已疼痛至此，再过几年，恐怕要连站也站不起来。”他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

忙补充一句，“小姐既遇到我，便不会让你有失。

”净云一边为我诊治一边询问我是如何患上腿疾。

“小姐为了裴公子在雪里跪了一夜…”春桃欲替我回答，我急忙岔开话题，“先生医术高明，

敢问师从哪位名医？”“我母亲教我的。”“那您母亲一定是位更厉害的女神医。”他沉默，

过了一会方才说道，“不，她已经很多年不给人看病了。”“可有笔墨，我来开方。

”“先生请随我来。”春桃将净云引去书房。5“咚！”忽听得院中一声闷响，

我急忙走过去，竟是裴衡半躺在墙脚。“来人，有野狗跳进家里，快来赶出去！

”我大声喊道。裴衡连滚带爬到我脚边，红着眼喊道：“潇潇，你听我说，

我对你的真心从未改变。你最是知我，我是庶出，父亲虽官至宰相，

但从未在仕途上提携过我，我纵有一腔抱负也无处施展。如今没了你父亲庇佑，

我若不自寻出路，未来我又如何庇护你一生？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听得他这话，

仿佛有雪进了我心里，“裴衡，你变了。曾经的你为了维护我，不惜得罪公主。

如今你却攀龙附凤，还要我伏低做小，却说是为我好？”我示意家仆快点把他赶出去。

二人架着裴衡往外拖。裴衡一路哭喊。突然，他止了喊叫，怔怔地看着我身后，

“三皇子殿下？”我转身一看，净云拿着墨迹未干的药方正站在我身后。“他是三皇子萧云？

”我和院中仆人连忙跪下行礼。净云一把将我拉了起来，“你有腿疾，少跪。

”裴衡看着我们，突然笑了起来，“潇潇，我母亲说的僧人便是三皇子殿下吧？

你骂我攀龙附凤，可你比我更加不堪。

可惜你选中的这位不过是个地位低下的医女生的不得宠的儿子。储君未定之时，

其他皇子尚可与当今太子比上一比。太子入主东宫，其他皇子便谋了封地去做逍遥王爷。

这位三皇子呢？从小就是个病秧子，连太学都去不得，从头到尾都只能躲在郊外的破庙！

从了他，倒不如做我的妾。”我气得拿起长枪，朝裴衡掷去，枪从他耳边擦过，落在雪里，

映出一抹红，“如有下次，我绝不留情！”“我再去给你加一味平心顺气的药。还有，

以后还是称我净云。”净云平静地说完，又转身回了书房。待到傍晚，门房送来一大包东西，

说是有人送来放下便走。我打开一看，是一些纱布袋，草药和芒硝，还有一张纸条，

详细写着如何用芒硝混合草药做成热敷贴。我惊叫一声：“谢礼又没送成！

”春桃打趣说道：“人家是三皇子，区区五十金怎么能作谢礼呢？我看他今日待小姐，

甚是体贴，像是对小姐有意，小姐，你要不把自己送过去吧？”我拿起枕头向春桃砸去，

“不要胡说，人家只是医者仁心。”“可小姐终归要寻个归宿，我看这三皇子相貌堂堂，

品性端正，虽然不得宠，可毕竟是皇子，也算小姐良配。小姐何不试探他一番？

”“品性端正，这词你也用过在裴衡身上吧？当初爹爹不同意我的婚事，

就是担心裴府是为帮太子拉拢他这个大将军，才想结亲。我也曾信誓旦旦的跟爹爹保证，

裴衡绝不是这种人。可如今……若是再将希望寄于一人身上，一旦真心错付，恐怕万劫不复。

”我摇摇头，不想再说下去，“不说这些了，快来帮我弄好这敷贴试试，我这腿可疼得紧。

”6那日之后，京城名门，甚至街头巷尾都开始出现侯府小姐移情三皇子的流言。

“那侯府小姐借父兄法事之名，与三皇子在护国寺幽会，被相府小公子撞破，

二人竟将裴公子刺伤。”“裴公子念及旧情，未与二人计较。

但裴二夫人感念侯府小姐父母双亡，无人教养，上门规训小姐，竟也被小姐打出门外。

忠勇侯一生清正，竟生出这般不知廉耻，不守孝道的女儿……”我虽有些在意，

可也无可奈何，谎言一旦散播出去，真相是什么往往已经不重要了。流言愈传愈烈。

上门吊唁父兄的故人，拜祭完毕，总要明着暗着劝诫我几句，

过往与我还算有点交情的那几位官家小姐，也与我断了往来。整个冬天，

侯府几乎只有净云来过几次，为我诊脉换方，但每次都是问完即走，从不多在侯府停留。

太后召我进宫，拉着我的手说，“你们都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好孩子，三皇子那个清冷的性子，

更断无可能做出那些事。可那些坊间传闻，终归于你名声有损，也有损皇家颜面。

唯有将你的婚事早日定下，才能绝了这纷纷流言。”“裴衡原是个好孩子，

可他与朝阳不知何时互生爱慕。但其他世家公子，以你的相貌才情，哪一个都配得，

你看上哪一个，哀家为你做主赐婚。”我慌忙跪倒，“谢太后娘娘！但臣女父兄新丧，

臣女心中哀痛，无心婚嫁，愿为他们守孝终身。”“荒唐！”太后似有些愠怒道，

“既然你没有心仪之人，那便由哀家为你择婿，待到你一年服丧期满，便为你赐婚。

”我忍着眼泪，跪拜谢恩。从宫中回来，我日日将自己关在家里，舞刀弄枪，练武射箭，

发泄心中郁闷，竟不知不觉把少年功夫拣了起来。犹记得那时，

军中的将军叔伯常夸我颇有天赋，若是个男儿身，定能成就一番事业。我用着净云的药，

身体逐渐好了起来，腿脚也爽利了许多。若不去想那些烦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