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玉令清冷权臣他为我折腰

———我被送进摄政王府那日，正逢初雪。细碎的雪花飘洒在玄铁轿辇上，凝成一层薄霜。

轿辇停在朱门外已有半个时辰，寒气从缝隙渗入，刺得我满身疮疤隐隐作痛。

我蜷缩在破毡里，腕间铁链随着轿子的轻微晃动发出叮当声响。三日前，

我还是丑奴巷里最低贱的墨奴，今日却要面见当朝摄政王。“就是她？丑奴巷那个会仿字的？

”管家捏着鼻子掀帘，语气里满是嫌恶。我艰难地点头。他们给我换了绸衣，

却掩不住满身墨臭与溃烂的疮疤。两个侍卫粗鲁地将我拖出轿辇，雪花立刻落满我的肩头。

“王爷有令，仿不成撷玉令笔迹，剁手喂狗。”管家冷冰冰地抛下这句话，转身引路。

我踉跄跟上，铁链在雪地上拖出浅浅痕迹。摄政王府邸深广，廊回路转，飞檐重重压着积雪，

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路过一处梅园时，我瞥见红梅映雪，

不禁想起三年前恩师府中的那株老梅。那时我还是周祭酒最得意的门生，

不是如今这个满身疮疤的罪奴。那时的我，名唤周凝，是恩师周祭酒的养女兼门生，

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尤其一手好字，连当朝书法大家也称赞“有卫夫人之风”。

恩师常抚须笑言：“阿凝若为男子，必是状元之才。”可三年前的科场案，一切天翻地覆。

那日清晨，禁军闯入府中，恩师被扣上“结党营私、科场舞弊”的罪名。我惊慌失措中，

抓起发间玉簪刺向带队官员。正是眉目清冷的摄政王萧琢。玉簪划过他眉骨，鲜血直流。

他反手折断我的手腕，冷声道：“一并带走。”诏狱三月，酷刑加身。恩师被判斩立决，

我因伤重未判先濒死，被丢进丑奴巷，成了一名墨奴。专门为达官贵人仿字造假的工具。

日夜与劣墨腐纸为伴，墨毒入肤，疮痍满身。三年过去，

我从才女周凝变成了满身墨臭的罪奴阿凝。回忆被寒风打断，

管家在一扇沉重的檀木门前停下。“进去后低头，不该看的别看。

”他警告道：“王爷不喜人直视。”我点头，腕间铁链又响。门开时，暖风扑面，

带着我三年未闻的沉香与墨香。书房地龙烧得暖，我刚踏入便被热气熏得一阵晕眩。

地上铺着青砖，光可鉴人。中央摆着一张紫檀木案，上面整齐陈列着文房四宝。

御供的松烟墨，江南金粟笺，还有一方狰狞的镇纸，细看竟是一截人指骨。“开始吧。

”管家命令道。我跪在案前，冻僵的手指勉强握住笔。纸上已铺好金粟笺，墨香袅袅，

却让我想起丑奴巷里日夜不散的墨臭。第一笔落下时，书房门开了。我专注临帖，未敢抬头。

脚步声渐近，玄色蟒纹袍角映入眼帘。那人身上带着淡淡的沉水香，与这满室墨香格格不入。

“像么？”头顶传来声音，清冷如窗外雪。我笔尖一抖，墨点污了“岁”字最后一钩。

抬头时怔住，坊间都说摄政王萧琢貌若好女，却没人说他左眉横着道蜈蚣似的疤，

那疤痕为他俊美的面容添上七分戾气，却也莫名让我心头一颤。他俯身抽走纸笺，

玄色蟒纹袖口扫过我溃烂的手背，带来一阵刺痛。我下意识缩手，却被他扣住手腕。

“这手...”他指尖轻触我溃烂的伤口：“可惜了。”我猛地抽回手，藏在袖中。

在丑奴巷三年，早已习惯旁人嫌恶的目光，却受不了他这般看似怜惜的触碰。“五分形，

无魂。”纸笺被掷进火盆，瞬间化作灰烬：“重写。”我垂下眼睛，重新铺纸。

心中却惊涛骇浪。撷玉令是近年来突然出现的书法大家，其字迹难摹至极，

我能仿到五分形已属不易。萧琢如何一眼看穿？接下来两日，我不眠不休地临摹。

腕间铁链磨破皮肉，脓血混着墨迹，污了张张金粟笺。每当我觉得接近了些，萧琢总会出现，

将我的心血投入火盆。“还是欠火候。”他第三次出现时，雪已积了半尺深。

我伏地不敢起身。三日未食，眼前阵阵发黑。

“王爷...奴婢需要...更多真迹参考...”我鼓起勇气请求。萧琢轻笑，

忽然俯身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看他眉间那道疤：“你觉得，

撷玉令为何能写出那般字迹？”我怔怔望着那道疤，忽然发现疤痕深处似乎藏着什么秘密。

他松开手，留下几幅字帖转身离去。我挣扎着爬起，展开字帖时却愣住。

这些都是撷玉令早期作品，笔力虽佳，却不及后来那般力透纸背，隐有杀伐之气。

第三日寅时，我终饿晕在案前。醒时发现自己身在锦帐中，丝被柔软，药香袅袅。

腕间锁链已换成精致银铃铛，稍一动便清脆作响。“醒了？”萧琢坐在床边，

手中药碗冒着热气。我缩进被褥：“奴婢不敢...”“吃。”他掐住我下巴，

将药勺递到我唇边。勺沿磕得齿关生疼，药汁苦涩难当。“饿死了谁给本王仿字？”他冷笑，

却又递来一勺。药汁混着血丝溢出嘴角。他忽然用拇指抹去，顺势擦过我干裂的唇瓣。

指尖温热，与我冰凉肌肤形成鲜明对比。“丑奴巷的墨奴，都像你这么倔？”他问，

声音里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我别开脸：“王爷若是见过其他墨奴，

便知奴婢还算顺从的。”他忽然笑了：“确实。三年前科场案，

有个小姑娘用玉簪刺伤本王时，那才叫倔强。”我浑身僵硬。原来他早就认出我了。

夜间他又来，带着酒气与血腥味。我正临摹撷玉令最著名的《雪赋》，却被他从后拥住。

“这里。”他握着我的手添一笔：“要带杀意。”墨迹透纸三分。我盯着交叠的手，

忽然认出他虎口旧疤。三年前科场案，就是他亲手折断数百学子的腕骨。那日他玄甲染血，

眉骨新增一疤，正是被我手中玉簪所伤。“怕了？”他低笑，

呼吸烫红我耳尖：“当年骂本王'阉党爪牙'的骨气呢？”“王爷既知奴婢身份，为何不杀？

”“杀你？”他忽然将我转过来，直面着他，指尖轻抚过我眉间：“周祭酒临刑前，

唯一的要求就是留你一条性命。你说，本王该如何处置你？”我怔住。三年来，

我一直以为恩师恨我连累了他。“师父他...真的这么说？”萧琢不答，

只将一封信放在我手中。信纸泛黄，字迹确是恩师亲笔：吾徒阿凝性烈，望王爷保全。

泪水模糊了视线。三年来所有的恨意与委屈，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为什么...”我哽咽道：“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因为...”他轻叹一声，

指尖拭去我的泪：“本王想看看，你到底能恨我多久。”……翌日，

我便真正尝到了为虎作伥的滋味，见了血。萧琢将一份密信草稿扔在我面前，

命令我仿写太子太傅的笔迹，构陷对方私通敌国。那罗列的罪状字字诛心，

皆是能将人拖入地狱的恶毒言语。“王爷…”我握笔的手颤抖如风中落叶：“太傅年逾古稀，

门生遍天下，乃国之柱石…此等罪名，何其荒谬！”萧琢斜倚在软榻上，

把玩着那截人指骨镇纸，眼神慵懒却冰冷：“柱石？挡了路的石头，便是绊脚石。写。

”我试图挣扎，但腕间的银铃轻响，仿佛在提醒我自己的囚徒身份和恩师的遗愿。

屈辱与无力感攫住了我。最终，我垂下头，一笔一划地开始临摹。墨迹仿佛带着太傅的血，

每一笔都沉重万分，灼烧着我的指尖和良心。我仿佛能看见那位清癯老者锒铛入狱，

门下学子哀哭遍野的景象。老太监捧着那封足以掀起朝堂腥风血雨的假密信离去时，

脸上带着谄媚而阴毒的笑容。殿门关合的轻响却如同惊雷在我脑中炸开。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猛地涌上喉咙。那不是生理上的不适，

而是极致的心理厌恶与自我憎恶带来的剧烈反应。我猛地弯下腰，

口中抑制不住地涌出酸苦的胃液和胆汁，混杂着难以吞咽的痛苦呜咽，

尽数吐在他玄黑的靴边。呕吐物污浊，带着难闻的气味，正如我此刻助纣为虐的行为。

殿内空气瞬间凝滞。我剧烈地咳嗽着，眼泪生理性地溢出眼眶，几乎瘫软在地。

萧琢沉默地看了片刻，并未立刻发作。他放下镇纸，缓步走来，

玄色蟒袍的下摆扫过那摊污秽。“这就受不住了？”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只有一种深沉的冷意：“构陷一个陌路之人便如此，若来日，要你写本王的罪状，

你又当如何？”他并未惩罚我的失仪，反而俯身，近乎粗暴地拎起我的胳膊，

将我拖拽到殿角的洗笔池旁。池水冰冷，墨色氤氲。“洗干净些。”他的声音贴着我耳畔，

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似是嘲讽，

又似是对我这般反应的某种预料之中：“今晚要仿的，是撷玉令的亲笔婚书。沾了污秽，

配不上那般喜气。”婚书？我茫然抬头。他竟要仿写撷玉令的笔迹来写他自己的婚书？

待听到婚书是写给他与长公主时，我攥着笔杆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墨汁滴落，

恰巧污了绢帛上金线绣成的龙凤呈祥纹样。

内心的震惊与另一种更为复杂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涩意瞬间压过了呕吐后的虚脱。“怎么？

”他掐住我后颈，力道之大让我痛得仰头，被迫直视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不愿写？

”我齿间因方才的呕吐和此刻的惊惧而磕碰出血沫，

腥甜味在口中弥漫：“王爷…长公主是您亲姊…此举悖逆人伦，天下人将如何…”“所以呢？

”他打断我，忽然猛地撕开我早已被洗笔池水浸湿的衣襟，

露出心口那道象征着罪奴身份的黥印，冰凉的空气激得我一阵战栗。

“你以为本王会在乎伦常？还是你以为，本王是什么正人君子？

”他的指尖重重按在那黥印上，疼痛让我瑟缩。这一刻，

我仿佛又看到了三年前那个冷酷无情的摄政王。

方才因他未责罚我呕吐而生出的那一丝极其微妙的动摇，瞬间被击得粉碎。

他之前的些许温和，果然只是摆弄人心的手段。笔尖刺破绢帛的瞬间，窗外杀声骤起。

羽林军撞开殿门，火把的光芒瞬间照亮他眉间那道伤疤，

也照亮了他眼中那一闪而过近乎释然的神情。“终于来了。”他低声自语，

仿佛等待已久的猎人看到了猎物踏入陷阱。他忽然夺过我手中的笔，

在那份写给他亲姊的悖逆婚书背面疾书数行。抛还给我时，眼底竟有笑：“你的《雪赋》，

本王补全了。”就在这一刻，数名羽林军冲上前来，粗暴地将我按倒在地。

我的脸颊重重撞在冰冷的地砖上，银铃在挣扎中发出刺耳的声响。“奉太后懿旨！

”为首的统领高声喝道，一脚踩在我握着婚书的手上，

钻心的疼痛让我几乎昏厥：“摄政王萧琢，勾结罪奴，伪造婚书，秽乱宫闱，构陷忠良！

将此二逆贼就地拿下！”我脑中一片轰鸣。勾结？伪造？这一切分明都是他逼我所为！

我艰难地抬头看向萧琢，却见他面无表情，甚至配合地伸出手腕任由镣铐锁上，

仿佛这一切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为什么？他权倾朝野，为何毫不反抗？

他仿字构陷他人时心狠手辣，为何此刻却束手就擒？一个可怕的念头击中了我。

难道他从一开始寻找仿字高手，就是为了制造一个足以惊动太后，

足以给他定下重罪的“局”？而我，从始至终，都只是他用来引诱政敌，

并为自己“定罪”的一枚棋子？一枚用后即可弃的棋子？冰冷的镣铐重新锁住我手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