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纪人把《心动假期》的合同拍在我面前时，唾沫横飞。
“柚子，这可是S级恋综，爆款预定！你现在不上不下卡着，太需要曝光了。在里面随便跟哪个小鲜肉炒个CP，身价立马翻倍！”
我捏着那份薄薄的合同，指尖发凉。
“一定要上？”
“必须上！”她斩钉截铁，“公司已经帮你谈好了，飞行嘉宾，只去一个月，既能刷脸，又不用真谈。你只要拿出你演员的专业素养，给我好好‘营业’就行。”
行吧，营业。
我和影帝季淮分手三个月，和平得像一场梦。没有撕破脸，没有互泼脏水，他只是在一个清晨，平静地把他的东西从我们的公寓里搬走，然后发了条微博：山水一程，三生有幸。
八个字，宣告了我们三年恋情的终结。
全网沸腾，粉丝狂欢。他的粉丝庆祝哥哥恢复单身，我的粉丝……哦，我没多少活粉，路人都在感慨：林柚总算没有耽误我们季影帝了。
我，林柚，一个在娱乐圈半死不活的三线女演员，最出名的标签，就是“季淮的前女友”。
现在，这个标签也没了。
所以我来了《心動假期》。
节目组财大气粗，直接包下了一整座海岛。阳光，沙滩，还有六个精心挑选的、要么有钱要么有颜的单身男女。
我的“营业”对象，是节目里的二号男嘉宾，一个刚回国的音乐制作人，叫宋哲。人长得干干净净，说话温声细语，看谁都带着三分笑意，是个不会出错的安全牌。
录制的第一天，风平浪静。
大家在别墅里***，互相认识，玩了几个破冰游戏，尴尬又不失礼貌地进行着商业互吹。
我全程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努力扮演一个温柔大方、渴望爱情的“姐姐”人设。心里却在默数着合同上的天数，三十天，忍忍就过去了。
晚饭时间，是恋综的重头戏。
暧昧的灯光，精致的餐食，每个人的眼神都在拉丝。
宋哲很绅士地帮我拉开椅子，低声问：“林柚姐，你喜欢吃海鲜吗？我帮你剥虾？”
我刚想挂上职业假笑说“谢谢”，导演的大喇叭突然在院子里炸响。
“各位！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为了增加我们节目的趣味性，我们请来了一位神秘的‘鲶鱼嘉宾’，他将加入我们，和大家一起度过接下来的假期！”
来了，剧本里的第一个爆点。
所有人都很配合地露出了惊讶又期待的表情。一号女嘉宾，一个甜妹网红，甚至捂着嘴发出了“哇哦”的惊叹。
我面带微笑，心里毫无波澜。
鲶鱼就鲶鱼呗，还能是外星人不成？不管是哪个流量爱豆，还是肌肉***，我的营业对象都只能是宋哲。
导演很满意我们的反应，用一种吊足了胃口的语气说：“他，是华语影坛最年轻的三金影帝！他，是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
我的心，咯噔一下。
不会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看见一个人影，从别墅外的椰林小径里，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那人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衬衫，黑色的休闲裤，衬衫的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一段线条流畅的小臂。海岛的晚风吹起他的额发，露出那张俊美到人神共愤的脸。
他的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嘴唇很薄，天生就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疏离感。
他就那么走着，闲庭信步，却仿佛自带光环和BGM，硬生生把一个恋爱综艺，走成了戛纳电影节的红毯。
全场，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甜妹网红的嘴巴张成了O型，连装都忘了。
宋哲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而我，手里的刀叉，“哐当”一声，掉在了餐盘里，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季淮。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正在国外拍好莱坞的大制作吗？！
季淮的目光，隔着一张长长的餐桌，穿过摇曳的烛光，精准地落在了我的脸上。
他的眼神很平静，嘴角甚至还向上勾了勾，露出一个极淡的、堪称完美的微笑。
那笑意里，没有半分旧情侣重逢的尴尬或惊喜，只有一种……猫看见了耗子般的、玩味的、看好戏的神情。
导演的声音还在激动地回响：“欢迎，季淮！”
我看着他一步步走近，最终停在餐桌唯一的空位——也就是我的正对面，然后慢条斯理地拉开椅子，坐下。
那一刻，我只有一个念头。
这三十天，完了。
这营业，怕是“阴间营业”了。
我的经纪人，你看到了吗？你说的S级恋综，S，是Super的S，还是Shit的S啊！
空气，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在我们俩之间来回扫射。那种八卦、震惊、又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眼神，几乎要把我当场射穿。
季淮倒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他坐下后，很自然地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铺在腿上，然后抬起眼，目光扫过桌上的每一个人，最后，像是不经意似的，停在了我的身上。
“林柚，”他开口了，声音是一贯的、那种带着点磁性质感的低沉，“好久不见。”
我感觉自己的脸部肌肉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了。
我努力地扯动嘴角，试图挤出一个“好久不见，季老师”的职业假笑，但失败了。最后，我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你好。”
你好，你好你个大头鬼！
谁能告诉我，分手后体面退场、说好老死不相往来的前男友，为什么会空降到我正在“营业”的恋爱综艺上？！
导演组是懂流量的，他们就是想看我们俩当场打起来吧？
“哇，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季淮老师，我太荣幸了！”甜妹网红最先反应过来，她立刻换上一副崇拜的迷妹脸，声音甜得发腻。
“是啊是啊，季影帝能来，我们这节目蓬ूब生辉啊！”另一个肌肉男嘉宾也赶紧附和。
一时间，餐桌上全是各种不动声色的吹捧和试探。
只有我，和坐在我旁边的宋哲，像两尊雕塑。
宋哲估计是懵了。他本来是节目里咖位最高的男嘉宾，结果现在来了个断层顶流，把他秒得渣都不剩。他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和一丝……如释重负？
很好，我的“营业CP”还没开始，就快要散伙了。
“季老师，您怎么会想到来参加恋综呢？我以为您……”一个胆子大的女嘉宾试探着问。
季淮拿起刀叉，切了一小块牛排，动作优雅得像在拍电影。
他嚼了两下，才慢悠悠地回答：“最近拍戏太累了，公司说给我放个假，来海岛上休息一下。”
休息？
他管这个叫休息？
跑到前女友所在的恋综来休息？这是什么新型的地狱笑话吗？
我低着头，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餐盘，用叉子反复戳着一块西兰花，把它当成了季淮那张可恶的脸。
“那……您之前认识我们这里的嘉宾吗？”又有人不怕死地追问。
来了，送命题来了。
我感觉自己的后背瞬间绷紧了。
季淮抬起眼，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促狭的光。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轻描淡写地说：“认识一位。”
所有人的视线“唰”地一下，又集中到了我身上。
我头皮发麻，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只听季淮不紧不慢地补充道：“我和林柚小姐，以前合作过一部戏。是吗，林柚小姐？”
小姐？
他还真叫得出口。
我抬起头，迎上他那双带笑的眼睛，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是的，季老师。合作过一部长达三年的、名叫‘人生’的戏。可惜，be了。”
be，bad ending，网络用语，悲剧结尾。
我说完，清楚地看到季淮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桌上的气氛，瞬间从尴尬的八卦，变成了一片死寂。
大家估计都没想到，我敢这么直接地跟他呛声。
甜妹网红的表情管理差点失控，肌肉男的嘴巴微微张着，忘了合上。
“咳，”导演在场外干咳了一声，试图救场，“那个……大家快吃，菜要凉了！吃完饭我们还有一个互动环节！”
这顿饭，我吃得味同嚼蜡。
我能感觉到，季淮的目光，若有若无地一直停留在我身上。那不是旧情难忘的眼神，那是一种……审视、挑剔，还带着点“我看你接下来怎么演”的欠揍感。
饭后的互动环节，是“心动留言”。
每个人可以在一张匿名明信片上，写下今天对谁最有“心动”的感觉，然后放进指定的信箱里。
我拿着笔，看着那张空白的明信片，脑子里一团乱麻。
按照剧本，我应该写给宋哲。
但现在，季淮来了，一切都乱了。
我烦躁地划掉了好几行字，最后，干脆自暴自弃地在上面画了一只正在翻白眼的乌龟，然后揉成一团，扔进了我自己的信箱。
去他的心动，我现在只想静静。
回到节目组分配的房间，我第一时间就给我经纪人打电话。
电话一接通，我就压着火气问：“季淮是怎么回事？你事先知情吗？”
电话那头，我经纪人陈姐的声音，比我还激动。
“我不知道啊！祖宗！我要是知道他会去，打死我也不会让你接这个活儿啊！我也是刚刚才看到消息，现在整个公司的公关部都炸了！”
我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现在怎么办？我要退出吗？”
“退出？”陈姐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你疯了？！现在全网的热搜都被你们俩承包了！#季淮空降心动假期#、#季淮林柚 世纪同框#、#be文学照进现实#，三个话题加起来阅读量破了十亿！十亿啊！你现在退出，违约金赔死你！而且，你甘心吗？”
我沉默了。
是啊，我甘心吗？
凭什么他一来，我就要像个丧家之犬一样逃走？
分手是我提的，日子是我自己选的。当初走得那么决绝，现在倒显得我输不起了。
“柚子，你听我说。”陈姐的语气冷静了下来，“这是危机，但也是天大的机遇。全网都以为你们会撕破脸，或者旧情复燃，但我们偏不。你记住，从现在开始，他不是你的前男友，他只是一个……讨厌的同事。你不用躲着他，也别上赶着，就跟他正常地、保持距离地相处。拿出你影后的演技，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甚至有点烦人的npc，明白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
“明白了。”
不就是演吗？谁不会啊。
挂了电话，我走到窗边。
月光下，我看到季淮正一个人站在沙滩上。他没有看海，而是微微仰着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的侧影，在月光的勾勒下，显得有些孤独。
我心里某个地方，不受控制地，轻轻地疼了一下。
很快，我就把这丝不合时宜的情绪给压了下去。
林柚，清醒一点。
他现在，只是你的“同事”。
一场硬仗，还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