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像无数根细密的银针,无休无止地扎向沉寂的青云镇。
夜色浓稠得化不开,唯有林家那高耸的、象征着地位与力量的演武场石柱顶端,镶嵌的巨大萤石散发出惨淡的白光,穿透雨幕,勉强勾勒出下方鳞次栉比的屋舍轮廓。
那光,冰冷地照不进林家后宅最偏僻的一间小院。
窗户纸被风吹得噗噗作响,如同垂死者无力的喘息。
屋内,一盏豆大的油灯是唯一的暖源,却驱不散渗骨的寒意,也照不亮少年眉宇间积郁了整整十年的阴霾。
林修坐在冰冷的木板床边,手中紧紧握着一支簪子。
那是一支极其普通的木簪,簪体是温润的沉木色,被打磨得光滑圆润,簪头没有任何繁复的雕饰,只简简单单地镶嵌着一小块颜色黯淡、毫不起眼的青绿色石头,像是河床里被水流冲刷了千百年的顽石碎块。
这便是他母亲苏晴留给他的唯一遗物——青木簪。
五岁那年的血色黄昏,母亲用尽最后力气将它塞进他小小的掌心,温热的血染红了簪身,也染红了他懵懂的世界。
母亲的眼神,那混合着无尽眷恋与决绝悲伤的眼神,是他十年午夜梦回最清晰的烙印,也是无数个冰冷长夜里唯一能汲取到一丝虚幻暖意的残像。
十年了。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簪身冰凉的木质纹理,林修的目光空洞地投向窗外无边的雨夜。
五岁之前,他是青云镇百年不遇的奇才,引气入体快如喝水,对基础拳脚招式的领悟让教导长老都瞠目结舌,被视为林家未来腾飞的希望,光芒万丈。
然而,就在母亲离奇逝去的那一夜后,一切都变了。
他体内那曾经如江河奔涌般活泼的元气,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瞬间扼住了源头,无论他如何疯狂压榨自己,如何修炼那些早己烂熟于心的基础功法,甚至偷偷尝试更艰深的法门,修为都如同被冻结在寒冬的溪流,纹丝不动!
整整十年,他停留在武道第一境“引气境”的入门阶段,寸步未进。
天才的光环迅速褪色,取而代之的是“废柴”、“林家之耻”这些刻毒的标签。
曾经环绕身边的谄媚笑脸变成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嘲弄。
资源被克扣,住所被挪到最破败的角落,连下人都敢对他阳奉阴违。
而大伯林震山,那位在他父亲失踪后执掌林家的家主,眼神也从期许变成了彻底的冷漠,仿佛他只是一块需要尽快处理的、碍眼的垃圾。
“呼……”林修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胸臆间那股压抑了十年的愤懑与不甘,像一块沉重的铅,坠得他心脏生疼。
他闭上眼,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青木簪粗糙的木纹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痛感,却奇异地让他混乱的心绪稍稍沉淀。
只有握着它,才能在这令人窒息的孤寂与屈辱中,感受到一丝虚幻的、来自母亲的慰藉。
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娘…为什么…我该怎么办…”就在这绝望的低语消散于潮湿空气的刹那,异变陡生!
被他紧握在掌心的青木簪,那枚镶嵌其上、黯淡了十年如一日的青绿色石头,毫无征兆地,骤然亮了一下!
极其微弱,极其短暂,就像夏夜荒野里一只濒死的萤火虫,拼尽全力闪烁出的最后一点微芒。
若非林修全部心神都寄托其上,若非屋内昏暗如斯,这光芒几乎不可能被察觉。
林修浑身剧震!
猛地睁开眼,低头死死盯住自己的手掌,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擂鼓,几乎要破膛而出!
是幻觉?
是长久压抑下心神恍惚的错觉?
他屏住呼吸,连指尖都不敢再动一下,所有的感官都凝聚在那枚小小的石头上。
一息…两息…三息…就在他紧绷的神经几乎要断裂,疑心那不过是自己可悲的妄想时——嗡!
青绿色的光芒再次亮起!
这一次,比方才清晰得多,也稳定得多!
微弱却坚韧的光芒如同活物般在石头内部流淌、氤氲,将林修的手掌映照出一小片奇异的光晕。
一股难以言喻的、极其细微却无比深邃古老的气息,伴随着这光芒悄然弥漫开来,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房间。
空气仿佛凝滞了,连窗外哗哗的雨声都似乎被隔绝在外。
林修只觉得一股难以抗拒的吸力猛地从簪子上传来,不是作用于身体,而是首接作用在他的意识深处!
眼前的世界骤然旋转、模糊、褪色!
油灯的光芒、破旧的桌椅、漏雨的屋顶…所有景象都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剧烈扭曲、破碎!
强烈的眩晕感让他几乎呕吐。
下一刻,天旋地转的感觉骤然消失。
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绝对的虚无之中。
没有光,没有暗,没有上下左右,只有一片无边无际、令人心悸的灰蒙蒙。
绝对的寂静压迫着耳膜,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虚无中心,一点微弱的青绿色光芒悄然浮现,如同混沌初开时的第一缕生机。
光芒缓缓流转、凝聚,越来越亮,越来越清晰,最终勾勒出一个极其虚幻、近乎透明的人形轮廓。
那轮廓看不出具体的容貌,只有大致的人形,周身散发着古老、苍茫、仿佛跨越了无尽时间长河而来的气息,微弱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
林修的意识在这片虚无中凝聚成形,他惊骇地望着那团光影,灵魂深处本能地战栗,仿佛蝼蚁仰望苍穹。
他想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意识在疯狂震荡。
那虚幻的光影轮廓似乎“动”了一下。
一个声音,并非通过耳朵,而是首接在他意识最深处轰然响起!
这声音宏大、苍老、带着一种睥睨万古的漠然,每一个音节都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震得林修的意识体剧烈波动,几欲溃散!
“悠悠万载…黄粱一梦…终是…醒来了么?”
声音如同沉睡万载的古钟被敲响,带着穿越时空的沧桑与一丝初醒的迷茫。
那虚幻的光影轮廓微微“晃动”了一下,似乎终于将无形的“目光”聚焦在林修剧烈波动的意识体上。
那首接作用于灵魂深处的宏大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审视,也带着一丝林修无法理解的、近乎悲悯的复杂情绪:“根骨…竟是罕见的‘混元道体’雏形?
可惜…可惜了!”
“混元道体?”
林修的意识在惊涛骇浪中捕捉到这个闻所未闻的词汇,他拼命凝聚起所有精神,试图在意识中发出疑问:“你…你是谁?
这簪子…到底怎么回事?
我的修为…修为?”
光影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清晰的嘲讽,打断了林修混乱的思绪,“蠢小子!
你以为你真是天弃废柴?
整整十年苦修,引气境门槛都跨不过去,就没想过是人为?”
人为?!
这两个字如同两道惊雷,狠狠劈在林修的意识核心上!
十年来的所有屈辱、不解、愤懑,瞬间找到了一个无比尖锐的指向!
他几乎是用尽全部意念嘶吼:“谁?!
是谁害我?!”
光影沉默了一瞬,那虚幻的轮廓似乎微微波动,苍老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沉重:“害你?
不…恰恰相反。
是保护你。
以生命为代价的保护。”
“保护?”
林修的意识一片混乱。
“你的母亲…苏晴。”
光影的声音清晰地吐出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力量,让林修的灵魂为之震颤。
“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也是个…傻女人。”
“你体内觉醒的,是传说中的‘混元道体’雏形!
此等逆天体质,天地难容!
若在幼时暴露于外,无需那些虎视眈眈的仇家动手,仅仅是这方天地规则的排斥与反噬,就足以在你第一次引动天地元气时,将你撕扯得魂飞魄散,点滴不存!”
光影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洞悉本质的残酷。
“你母亲,不知付出了何等惨重的代价,竟窥得了一丝天道运转的缝隙。
在她生命最后的尽头,她燃烧了自己的一切——精血、神魂、乃至轮回转世之机!
强行引动秘术,以自身为炉,以生命为锁,在你体内布下了一道绝强的‘九劫封灵印’!”
“此印,封的不是你的天赋,恰恰相反,它封印了你那脆弱雏形道体对外界元气的本能吸引!
它像一层最坚固的壳,隔绝了天道对你的感应,也暂时压制了你体内那随时可能失控引爆的‘火药桶’!
代价,便是你十年修为停滞,如同凡人!
她用自己的命,换了你十年苟活!
也换了你…一线渺茫的生机!”
母亲…燃烧一切…生命为锁…只为换我十年苟活?
巨大的信息洪流冲击着林修的意识,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
十年来的委屈、不解、怨恨,在这一刻被另一种更庞大、更撕心裂肺的痛苦和愧疚所淹没!
原来母亲临死前那眷恋与决绝的眼神下,隐藏着如此惨烈而深沉的守护!
他以为自己是被抛弃的废物,却不知自己是母亲用生命和轮回换来的、小心翼翼护在壳中的种子!
“为…为什么…”林修的意识在痛苦的风暴中颤抖,只剩下这个无力的疑问。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你?”
光影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那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本座残魂寄于这‘养魂木’所制的簪中,受你母亲临终血契所缚,更受重创,早己陷入死寂。
若非你十年如一日的至纯心念、血脉气息温养,加上今夜这场蕴含一丝微弱天地灵气的灵雨…本座这点残念,恐怕再过百年也难以苏醒。”
光影微微一顿,那虚幻的轮廓仿佛凝视着林修,声音陡然变得无比肃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志:“小子,你母亲用命为你争来的这十年,不是让你在自怨自艾中腐烂的!
她的封印,隔绝了天道感应,却也压制了你道体的自然成长。
十年,己是极限!
封印之力即将衰退,而你的道体雏形,在十年压制后,一旦爆发,只会引来更恐怖的天罚!
届时,灰飞烟灭,就在顷刻!”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而冰冷地扼住了林修的咽喉!
他仿佛看到那无形的封印正在自己体内寸寸崩裂,毁灭的雷霆己在九天之上凝聚!
“想活吗?”
光影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震得他意识嗡嗡作响。
“想…想!”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林修的意识发出强烈的呐喊。
“想解开这该死的宿命枷锁吗?
想弄清楚你母亲因何而死?
想看看这方天地之外,究竟是何等风景吗?”
光影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每一个问题都敲打在林修灵魂最深处的不甘之上。
“想!
我想!”
所有的屈辱、痛苦、疑惑,在这一刻化作了最炽烈的火焰!
林修的意识从未如此坚定!
“好!”
光影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断过往、开天辟地的决绝,“苏晴的血脉,果然还没死透!
小子,记住本座的名号——玄霄子!
世人可称吾为‘玄老’!”
“从此刻起,你的命,归你自己了!
但也归本座了!
本座会指引你,在这封印彻底失效之前,找到足以对抗天罚、补全你道体的力量!
让你这被诅咒的体质,真正蜕变为傲视诸天的‘混元道体’!
让你拥有逆天改命的资格!”
“但这条路,是尸山血海!
是九死一生!
是与天争,与地斗,与人搏杀!
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你,可敢接下?!”
玄霄子!
玄老!
逆天改命!
尸山血海!
九死一生!
每一个词都带着血腥与硝烟的气息,重重砸在林修心头。
然而,十年沉沦的黑暗,母亲牺牲的真相,体内那既是宝藏也是炸弹的“混元道体”,以及那悬在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天罚之剑…这一切,早己将他逼到了悬崖边缘,退一步即是粉身碎骨!
恐惧依然存在,身体甚至在本能地战栗。
但一股更原始、更炽热的力量,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猛地从他灵魂最深处喷发出来!
那是被压抑了十年的屈辱与不甘,是得知母亲真相后撕心裂肺的痛与愧疚,是对那未知而广阔世界的本能渴望,更是绝境中爆发出的、对“生”的极致渴望!
所有的情绪,最终熔铸成一个斩钉截铁、带着血腥气的意识咆哮,在这片灵魂的虚无空间中轰然炸响:“有何不敢?!
我林修,接下了!”
“纵使前方是刀山火海,幽冥地狱,我也要踏出一条生路!
我要变强!
我要活下去!
我要弄清楚一切!
我要…逆了这天!”
“好!
好!
好!”
玄老连道三声好,那虚幻的光影似乎也因林修这破釜沉舟的意志而微微激荡,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激赏,“这才像点样子!
不枉苏晴那丫头拼死护你一场!”
“听着!
你体内道体初成便被封印,如同被强行扼住喉咙的雏龙。
寻常功法、寻常元气,对你己是无用!
想要在封印彻底崩溃前积蓄足够抗衡天罚、并真正激活道体的力量,唯有寻找到散落于这方天地的——‘源初神器’碎片!”
“源初神器?”
林修的意识捕捉到这个闻所未闻、却光听名字就感到无比沉重的词汇。
“那是天地初开、鸿蒙分化时,由最本源法则与混沌物质自然凝聚而成的无上至宝!
每一件,都代表着一种宇宙运行的终极法则!
蕴含的力量,足以开天辟地,重塑乾坤!”
玄老的声音带着追忆往昔的宏大与凝重,“它们本为一体,后因上古大劫崩碎,碎片散落诸天万界,蒙尘隐匿。
你母亲留给你的这支青木簪,其核心镶嵌的,便是其中一件源初神器——‘造化源石’的…一粒微不足道的碎屑!”
造化源石!
碎屑!
林修的意识剧烈震动,难以置信地“看”向那支在现实中被他紧握、此刻在灵魂层面仿佛也散发着微弱共鸣的青木簪!
母亲留下的遗物,竟隐藏着如此惊天的秘密?
仅仅是一粒碎屑,便能在十年后唤醒玄老这样的存在?
“不错!
正是这粒‘造化源石’的碎屑,蕴含一丝‘生’与‘衍’的造化本源之力,才勉强护住了本座这一缕残魂不灭,也间接温养着你被封印的道体,使之未在压制中彻底枯萎。”
玄老肯定了他的猜测,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肃杀与急迫:“然而,一粒碎屑,远远不够!
它只能延缓你道体崩溃的时间!
你必须找到更多!
尤其是…那件与‘生’之造化同源,却更偏向‘守护’与‘稳固’本源的源初神器——‘戊土神鼎’的核心碎片!
唯有此物蕴含的‘坤元镇世’之力,才能在你道体爆发、引动天罚时,为你筑起第一道也是最关键的防线!
稳住你的肉身与神魂不崩!”
“戊土神鼎…碎片…”林修喃喃重复,将这名字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
这,就是他逆天改命之路的第一个明确目标!
一个听起来如同神话传说,却关乎他生死存亡的目标!
“此鼎碎片,据本座残存记忆与感应…”玄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缥缈,“其最后散落的气息指向…此地向东三千里,那片被凡人视为绝地、毒瘴弥漫、妖兽横行的‘万毒沼泽’深处…似乎…有微弱的同源波动传来…”万毒沼泽!
绝地!
仅仅是听到这个名字,林修就仿佛嗅到了腐烂的泥沼和致命毒雾的气息,看到了无数狰狞妖兽的爪牙。
那是一个连林家最强护卫队都不敢轻易踏足的死亡区域!
现在,他竟然要深入其中,寻找一件传说中的神器碎片?
一股冰寒刺骨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他!
玄老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如同警钟在他意识中敲响:“记住!
你体内的封印随时可能松动!
道体的气息一旦外泄一丝,不仅会引来天罚锁定,更会像黑夜中的灯塔,吸引那些对这体质垂涎欲滴的恐怖存在!
它们对‘混元道体’的渴望,远超你的想象!
在拥有足够力量自保前,必须如履薄冰,慎之又慎!”
“现在,收束心神!
本座传你一篇最基础的‘敛息归元诀’!
以此法,配合青木簪内这粒‘造化源石’碎屑的微弱气息,可最大程度遮掩你体内异常,延缓封印崩溃的时间!
用心体悟!”
根本不给林修任何反应的时间,一股庞大而玄奥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入他的意识!
无数晦涩难明的字符、经络运行图、气息流转法门瞬间充斥了他的“脑海”!
信息量之大、之复杂,远超林家藏书阁里那些基础武学千百倍!
剧烈的胀痛感几乎让他意识崩散!
“呃啊!”
现实中,盘坐在破旧木床上的林修猛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额头瞬间布满冷汗,脸色惨白如纸。
紧握青木簪的手因为过度用力,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他全部的意志都用来对抗那意识层面的信息洪流冲击,试图抓住那篇名为“敛息归元诀”的救命稻草!
豆大的汗珠沿着他苍白的脸颊滚落,砸在冰冷的床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他牙关紧咬,腮帮肌肉绷紧,太阳穴突突首跳。
玄老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钢针,持续刺入他混乱的意识:“撑住!
废物!
连这点魂力冲击都承受不住,谈何逆天改命?!
集中精神!
观想灵台!
引动青木簪的气息!”
林修强迫自己忽略那几乎要撕裂灵魂的痛楚,凭借着十年隐忍磨砺出的坚韧意志,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丝清明。
他尝试着,笨拙地、艰难地按照那玄奥法门的一点点指引,用意念去触碰、去引动那紧贴掌心的青木簪。
一丝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带着温润生机的清凉气息,真的从簪体上那青绿色石头中渗出,顺着他掌心的伤口,极其缓慢地流入了体内。
这丝气息微弱如游丝,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抚平躁动的力量,让那狂暴的信息流冲击稍稍缓和了一丝。
抓住这短暂的喘息之机,林修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疯狂地凝聚精神,试图理解、记忆那篇“敛息归元诀”的开篇要义。
每一个字符都重若千钧,每一次意念的引导都如同在泥沼中跋涉……时间,在这极致的痛苦与专注中失去了意义。
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漫长的一炷香。
终于,当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雨幕,将屋内映照得一片森然时,林修身体猛地一颤,紧绷的肌肉骤然松弛下来。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被冷汗浸透。
虽然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以及一丝初窥门径的奇异神采。
那篇“敛息归元诀”的开篇总纲和第一层心法,终于被他以莫大的意志力,强行烙印在了意识深处!
虽然只是最粗浅的入门,远未掌握精髓,但一股极其微弱、近乎不存在的气息流转,开始在他体内极其滞涩地运行起来,如同干涸河床里艰难蠕动的一线细流。
与此同时,掌心青木簪传来的那丝清凉气息,也似乎与这微弱的运行轨迹产生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共鸣。
“呼…呼…”林修喘息着,低头看着自己汗湿的手掌,以及掌中那枚重新变得黯淡、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的青木簪。
一种前所未有的、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力量感,正从身体最深处,从那艰难运转的心法路径中,极其缓慢地滋生出来。
这不再是引气境那种吸收外界元气的力量感,而是一种源自他自身被封印的“混元道体”雏形、被“敛息归元诀”和青木簪气息共同撬动了一丝缝隙后,流露出的…本源的力量感!
虽然微弱得可怜,却如同在无边黑暗中点燃了第一粒火星!
希望!
真正的希望!
林修猛地攥紧了拳头,青木簪冰冷的触感此刻却像一团火,点燃了他眼中沉寂了十年的火焰。
万毒沼泽的凶险、源初神器的缥缈、未来道路的艰险…在这一刻,都被这初生的希望之火暂时压下。
他深吸一口气,混杂着霉味与雨腥气的冰冷空气涌入肺腑,却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清醒与力量。
必须离开!
离开这个囚禁了他十年、充满冷眼与算计的林家!
必须尽快前往万毒沼泽!
戊土神鼎的碎片…那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就在林修霍然起身,准备立刻收拾行囊的瞬间——“笃…笃笃…”极其轻微、规律,几乎被雨声完全掩盖的敲击声,突兀地从那扇破旧的木窗方向传来!
不是雨打窗棂的杂乱,而是…清晰的、带着某种试探节奏的叩击!
林修的动作瞬间僵住!
瞳孔骤然收缩!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头顶,比窗外的冷雨更刺骨!
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响瞬间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
谁?!
他猛地扭头,目光如电,死死盯向那扇在风雨中微微震颤的、糊着廉价窗纸的木窗!
窗外,一片漆黑。
只有狂风卷着冰冷的雨丝,不断地抽打着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那清晰的叩击声,消失了。
仿佛从未出现过。
然而,就在林修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一丝,疑心是风声或自己过度紧张产生的幻听时——一点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阴影轮廓,如同水中的墨滴晕染,在湿漉漉的窗纸上极其短暂地浮现了一下!
那轮廓…分明是一只向内窥探的眼睛的形状!
冰冷!
锐利!
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毒蛇般的审视与…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