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沉重的乌云低悬在宗门外的幽涧松林，风声如利刃刮过耳畔，卷起湿冷的泥腥气。
牧远青背负着简单的包袱，步入宗门试炼的队列，一身青布长衫早己沾满昨夜细雨未干的残痕，他的目光却一如既往冷静，仿佛每个细节都映入心底。
周围少年，或意气风发，或惴惴不安，在等候唤名之时三五成群地低声交谈。
只有牧远青独自立于队列最后，他微微偏头，沈知易正在人群里勉强压低声音，于旁边几个素衣少年低笑着什么。
“牧远青！”
宗门执事的声音中气十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抽签分组，这一刻正式开始。
牧远青抬步，缓缓上前，那眼底的淡漠让人看不出一丝激动。
抽签令牌冷硬入手，黑色石盘上铭刻着复杂阵纹。
牧远青并未着急低头，他敏锐地捕捉到前排一位身穿蓝袍的少年神色微妙地望向他。
那正是罗炀，内门长老的远亲，素与他无端作对。
前世便曾在此事上踢到铁板，吃尽苦头。
今日重来，机遇与危局交织，谁输谁赢未有定数。
“再慢半分可就要失了资格。”
罗炀佯作开玩笑，语气锋利。
牧远青却连眼皮都未挑，捏紧令牌转身归队，只留一句淡淡的：“前辈自会评断，毋需多言。”
沈知易忍笑凑近，压低嗓音：“老罗又在搅浑水，你别吃那闲气。”
“记住前世吃的亏，账要慢慢算。”
牧远青低声回道，唇角收敛，带着难以察觉的冷色。
他清楚今日第一场，不过是棋盘上的一步，如何藏锋敛锐，方能挣出一线生机。
宗门试炼极重规矩，分为外院试艺与内堂阵法两场。
少年们按分组陆续踏入松林的试艺道场，沿途设有灵力感应的木桩、阵机关与考核长廊。
牧远青被分到第二组，与罗炀同组。
沈知易则落在第三组，他朝牧远青使了个鼓劲的眼色，被执事呵斥才不情不愿走开。
第一道考核是纵身跃过绳索交错的林道，既要控体，又需顾及身后机关。
罗炀身形灵巧，抢先跃上前端横木，冷不防脚下灵索一晃，带动机关，一道疾风石弹扑面而至。
牧远青神色不变，只取巧避让，右腿微送，使劲踩住绳结。
他记得上次有人被这处暗桩所伤险些出局。
思及此，他顺势摘下松枝，捏成小段，暗自留心沿途路线。
片刻后，他敏锐地发现，森然草丛间有一线银光，正是后组必经的陷阱之眼。
罗炀强行作势欲超前，蓄意压牧远青行动空间。
但牧远青故意落后半步，看似缓慢，实则每每借力避开关键机关，将潜伏风险留给前者。
他不动声色，却在奔走间蓄下几道细枝暗号，悄无声息指引下一组弟子走险避难。
林道尽头，一名女子静立灌木后，衣袂如雪，额束琉璃玉簪，她正是江晚舟。
她的视线轻落牧远青身上，那抹澄净含笑却带着警惕。
显然，她注意到这少年行迹特殊，不似寻常弟子慌乱躁进。
随后环节转为内堂阵法试炼——是检验修士心智与灵觉的分水岭。
大殿内，星阵密布，光晕如潮水流转，每人需依次破阵，步步生死。
牧远青抽到“北斗原石阵”，记忆涌回，他前世正是折在此阵中——因一时冒进误触迷幻禁制，与罗炀、同组皆被困于虚空判定落败。
今日再临，他不为所动，静心感息，早己辨明数条阵眼分布，暗合五行流转。
一阵凛冽灵息自足底升腾，他行走如履薄冰，在关键处轻声呢喃，触碰阵内灵力节点。
鞭影撩动，一缕暗风突至。
罗炀突然操控阵内引力，从旁横冲首撞，意欲借机让牧远青跌阵出局。
但牧远青见招拆招，假意侧身闪避，实则借罗炀之力反向逼出新的阵眼。
他目光平静，心念如电，每一步都走得滴水不漏，终于比他人更快一步破得阵势。
“咦，没想到啊。”
江晚舟轻叹一句。
她素手翻转，行云流水般掌控自身阵法，步步生花。
牧远青余光中掠过，对方的出手果然如前世所料——平和外衣下藏着极深的机变与谨慎。
阵法解除，考核结束，场中气氛骤然紧绷。
执事观阵良久，面带诧色地宣布二人双双过关，引来不少少年侧目。
罗炀脸色青白交错，却被规矩死死箍住，只能咬牙退下。
沈知易顺利通关，蹦蹦跳跳地跑过来。
见牧远青与江晚舟比肩而立，眼睛亮晶晶：“青哥，你这阵路比上次还溜，是不是偷学了谁的本事？”
牧远青轻轻颔首，淡笑未语，目光却不自觉回望江晚舟。
后者似有所觉，也莞尔一笑，举止自信而有分寸，一双眸子倒映着宗门大殿檐下雀跃的人影。
但平静表象下，纷争悄生暗涌。
外院执事向长老低语，似是在评断今年弟子归属之事。
曲云珩远远站在另一侧，眉目含笑，眼中却有一丝冷意滑过。
他的袖中藏着刚才比试时捡到的一截细枝，轻轻把玩，嘴角划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落日西斜，宗门堂前旗帜随风招展。
牧远青背对众人，望向檐角的残阳。
他心知此番试炼，不过是新的起点。
有人己注意到他的异动，也有人在暗流中把利刃藏于袖底。
前世噩梦犹存，今生步步须谨——唯有冷静与智慧，方能在这腥风血雨的修仙场立足。
一阵微风拂过，他攥紧手中的木枝符号，心底的誓言比从前更为坚硬。
他知道，这次棋局，不止于自己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