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吹来的风带着雨后的清新，却吹不散林晞心头的寒意。
老太太疯了，因为那本书。
“书回来了……眼睛在看着……”这两句话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与昨夜自己听到的模糊低语、感受到的诡异注视感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令人不寒而栗的图景。
他站在原地，阳光晒得柏油路面升起袅袅蒸汽，但他却觉得手脚冰凉。
那个热心的房东大妈又说了些什么，他己经听不清了，只是含糊地点头道谢，然后有些失魂落魄地推着三轮车，离开了那条弥漫着不祥气息的旧巷。
回到自己的出租屋，锁上门，狭小的空间此刻却给了他一种扭曲的安全感。
他靠在门板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恐惧依旧存在，但一种被强行拖入未知领域的茫然和无措，更多地占据了他的心神。
他走到书桌前，目光落在那个用纸巾小心包裹的小方块上。
里面是那片干枯的植物碎片。
现在，他知道这绝不是什么普通的枯叶。
它是那本诡异旧书留下的唯一线索，也可能是一个……诱饵？
或者说，诅咒的残留物？
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把这东西扔掉，甚至烧掉，离这一切远远的。
但另一种更深层、更隐秘的情绪，却牢牢地抓住了他——那是民俗学专业出身者近乎本能的探究欲，以及一种被生活逼到墙角后产生的、破罐破破摔的疯狂。
反正己经够糟了，不是吗？
房租、生计、看不到头的未来……现在再加上这点超自然的“***”，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甚至产生了一个荒谬的念头：如果这玩意儿真是什么“超自然物品”，能不能……卖掉换钱？
这个想法让他自己都打了个冷颤，却又莫名地兴奋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纸巾，将那片碎片倒在桌面上。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黑黢黢的，毫不起眼。
犹豫了很久，林晞伸出食指，极其缓慢地，向那片碎片触碰过去。
他的指尖甚至在微微颤抖。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接触到碎片的瞬间——嗡……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耳鸣般的震动感，再次从他胸口传来！
是那枚“山鬼”花钱！
它没有像昨夜那样剧烈发烫，而是持续地、低频率地轻微震动，像是在发出一种无声的警告。
同时，林晞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周围的温度，似乎下降了一两度。
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的、带着微弱尘埃气息的感觉，以那片碎片为中心，悄然弥漫开来。
他猛地缩回手，惊疑不定地看着碎片，又摸了***口的铜钱。
铜钱的震动感在他缩手后，渐渐平息了下去。
周围的阴冷感也随之缓缓消散。
实验的结果再明显不过。
这片碎片， 确实拥有某种异常的力量。
而这枚地摊买来的铜钱，似乎能对这种力量产生反应，甚至……预警？
这个发现让林晞的心脏加速跳动起来。
恐惧仍在，但好奇和一种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的侥幸心理，开始占据上风。
他不再试图首接触碰碎片，而是开始观察。
他翻出抽屉里一个吃月饼剩下的透明塑料小盒，小心地用镊子（平时用来夹邮票的）将碎片夹起，放了进去，盖上盖子。
这样隔着一层塑料，那种阴冷感似乎减弱了许多，几乎察觉不到。
胸口的铜钱也安安静静。
他松了口气，将塑料盒放在桌角，开始像往常一样整理昨天收来的其他废品，试图用忙碌来平复心绪。
但那片碎片就像磁石一样，不断吸引着他的目光。
一下午相安无事。
傍晚时分，天色渐渐暗沉下来。
林晞煮了碗面，打开那台破旧的二手电视机，新闻里正在报道一起离奇的交通事故，说是一辆货车在晴天朗日下突然失控撞上护栏，司机坚持称当时看到“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突然出现在路中间”。
林晞默默地吃着面，心里那种怪异感越来越重。
吃完面，他起身去洗碗。
就在他背对桌子的那一刻——滋啦——！
身后的电视机突然传来强烈的电流干扰声，屏幕瞬间被密密麻麻的雪花点占据！
林晞吓了一跳，猛地回头。
只见雪花闪烁的屏幕光映照下，桌角那个装着枯叶碎片的塑料盒，表面竟然凝结了一层薄薄的、肉眼可见的白霜！
盒子里的碎片，正在散发出一种比之前强烈数倍的灰黑色气息，那气息如同活物般扭动着，试图突破塑料盒的束缚！
与此同时！
林晞胸口的“山鬼”花钱瞬间变得滚烫无比，甚至隔着衣服都能感到那股灼痛！
远超昨夜的程度！
嗡鸣声不再是细微震动，而是变成了一种尖锐的、几乎要刺破耳膜的蜂鸣！
——痛——！
一个清晰无比、充满了痛苦和怨毒的女性尖啸声，猛地炸响在林晞的脑海！
“啊！”
林晞痛呼一声，手中的碗滑落在地，摔得粉碎。
他捂住仿佛要裂开的脑袋，踉跄着后退，惊恐万状地看着那个不断散发不祥气息的塑料盒！
它活过来了！
里面的东西要出来了！
怎么办？！
扔掉它？
还是……慌乱之中，他的目光扫过桌上那把他平时用来拆快递的不锈钢扳手。
那是他手边最具有“力量”的东西。
几乎是一种本能，在被那尖锐嘶鸣和灼痛逼到绝境的恐惧驱使下，他一把抓过那把扳手，朝着桌角的塑料盒，用尽全力狠狠砸了下去！
“滚开！”
砰！
塑料盒应声而碎！
里面的枯叶碎片被砸得飞溅起来，但那股灰黑色的气息却仿佛被这一击打散了些许，剧烈地翻滚起来。
然而，就在林晞以为攻击有效的时候，那被打散的灰黑气息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像是被激怒了一般，猛地凝聚起来，化作一道更浓稠的阴影，如同箭矢般朝着林晞的面门首扑而来！
冰冷的死亡预感瞬间攫住了林晞！
他想要躲闪，身体却像是被冻住一样僵硬！
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胸前衣袋里，那枚滚烫的“山鬼”花钱，猛地爆发出一种灼热的、肉眼难以察觉的淡金色微光！
嗤——！
仿佛烧红的烙铁烫入了冰水！
那道扑来的灰黑阴影撞在这层微光上，发出一声极其凄厉尖锐、却又迅速衰减的嘶叫，瞬间如同青烟般消散无踪。
房间内刺耳的蜂鸣声、脑海中的尖啸、以及那令人窒息的阴冷感，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
电视机屏幕恢复了正常的节目画面，主持人正微笑着播报下一条新闻。
桌角只剩下破碎的塑料盒残片，以及那片似乎变得更加枯槁、颜色也更深的碎片，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只有地上摔碎的碗、林晞狂跳不止的心脏、仍在隐隐作痛的额头、以及胸口那枚缓缓恢复冰凉、但表面似乎多了一丝极细微裂痕的铜钱，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短暂而激烈的冲突。
林晞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己经浸湿了他的后背。
他看着那片碎片，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
他明白了。
这片碎片，会主动吸引……或者孕育某种可怕的“东西”。
而到了夜晚，它的活性会增强。
那枚铜钱，真的能辟邪，但似乎需要消耗自身的力量，甚至会受损。
而物理攻击……似乎有点用，但更可能激怒它？
世界，在他面前撕开了一角，露出的却不是好奇心的满足，而是深不见底、足以吞噬生命的危险。
他挣扎着爬起来，找来个厚实的金属饼干盒，又垫了几层报纸，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将那片沉寂下去的碎片夹进去，死死盖紧盒盖。
做完这一切，他才彻底虚脱般靠在墙上。
窗外，华灯初上，城市的夜生活刚刚开始。
但林晞知道，从今往后，对他而言，每一个夜晚，都将意味着不同的东西。
他低头看了看胸口那枚出现裂痕的铜钱，又看了看那个厚厚的金属饼干盒。
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摆在了面前：这片碎片，现在像个定时炸弹。
铜钱似乎挡不住下一次了。
他该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