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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见面

发表时间: 2025-09-20
北朔三十七年,腊月十六。

谢临的车驾抵达北朔王都外城时,正是黄昏。

漠北的风卷着雪沫子,狠狠抽在朱漆车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极了当年雁门关外连绵的战鼓。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掀开,谢临扶着侍立一旁的内侍的手下车,玄色镶金边的锦袍下摆扫过被雪覆盖的地面,留下浅浅的印痕。

他抬头望向远处那座巍峨的宫城,青灰色的宫墙在暮色中泛着冷硬的光,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正冷冷地注视着他这个不速之客。

呵出的气在眼前凝成白雾,谢临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指尖触到衣襟内侧藏着的那枚小巧的玉牌——那是当年慕容昭送他的,北朔特有的墨玉,上面刻着一个极小的“昭”字。

十年了,玉牌的棱角被摩挲得光滑,就像他对那段记忆的反复打磨,明明想抹去,却愈发清晰。

“南朝皇帝谢临,奉旨觐见。”

传旨的内侍声音尖利,在风雪中透着一股不加掩饰的敌意。

谢临没有在意,只是微微颔首,跟着引路的人往城内走去。

街道两旁的百姓被士兵拦在远处,眼神里有好奇,有憎恨,有畏惧,像无数根细针,轻轻扎在他心上。

他知道,在北朔人眼里,他是逼死太子的仇人之君,是送上门来的猎物。

穿过三道宫门,脚下的青石板渐渐变成汉白玉,雪被清扫得干净,只余下一层薄薄的冰,走在上面,稍不留意便会打滑。

谢临想起少年时,慕容昭总爱拉着他在结了薄冰的御花园小路上跑,每次他快要摔倒时,总会被慕容昭一把拽住,然后听见少年带着笑意的声音:“谢临,你这身子骨,比南朝的宣纸还脆。”

那时的笑声,清亮得能穿透宫墙的层层阻隔。

而现在,引路的内侍脚步飞快,根本不回头看他是否跟上。

谢临在一处转角险些滑倒,下意识地伸手去扶旁边的廊柱,却触到一片冰凉的坚硬。

他稳住身形,低头时,看见自己的指尖微微发颤——不是冷的,是因为心跳得太急。

紫宸殿的殿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暖黄的烛火从里面涌出来,却驱不散门口那片因他到来而骤然凝结的寒意。

慕容昭就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玄色龙袍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眉眼间的线条比三年前更加锋利,像刀削斧凿一般。

他没有看谢临,只是低头把玩着手里的一枚白玉扳指,那扳指的色泽,与当年那对暖手炉有几分相似。

殿内静得可怕,只有烛火偶尔爆出的噼啪声,和谢临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

“南朝皇帝,好大的胆子。”

慕容昭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投入滚油,瞬间激起满殿的寒意。

他缓缓抬眼,目光落在谢临身上,那眼神里没有恨,没有怒,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就不怕朕在这里,取了你的性命?”

谢临挺首脊背,玄色锦袍在他身上衬出清瘦却挺拔的身形。

他迎着慕容昭的目光,没有回避,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朕若怕死,便不会来了。”

“哦?”

慕容昭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是为了漠南草原?

还是……为了当年没说完的话?”

“为了两国百姓。”

谢临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肃立的北朔大臣,最终还是落回慕容昭脸上,“也为了……一个答案。”

“答案?”

慕容昭猛地站起身,龙袍下摆扫过龙椅的扶手,发出哗啦的声响。

他一步步走下丹陛,玄色的身影带着强大的压迫感,越来越近。

首到两人之间只隔着一步的距离,他才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谢临,眼底翻涌起压抑了十年的怒火,“谢临,你想要什么答案?

想要朕问你,当年雁门关的战火为何燃起?

想要朕问你,我兄长的命,是不是该算在你头上?

还是想要朕问你……”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力道,一字一句地砸在谢临心上:“当年你送我离开时,那句‘等我’,是不是一句骗我的空话?”

最后几个字,像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又像是耗尽了他所有的伪装。

谢临能看见他紧攥的拳头,指节泛白,手背青筋暴起,像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谢临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抬起头,撞进慕容昭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里,喉咙发紧,过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阿昭,当年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住口!”

慕容昭厉声打断他,猛地抬手,指尖几乎要戳到谢临的额头,“朕不是你的阿昭!

北朔皇帝慕容昭,与南朝皇帝谢临之间,只有血海深仇!”

他的指尖终究没有落下,只是停在半空,微微颤抖。

谢临能感觉到他指尖传来的寒意,还有那份藏在怒火之下,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颤抖。

十年了,他以为自己早己能面对这个人,能解释当年的苦衷。

可当慕容昭用这样充满恨意的眼神看着他,当那些尖锐的质问砸过来时,他才发现,所有的语言都如此苍白。

那年他送走慕容昭后,被丞相以“私通质子”的罪名关进宗人府,整整三个月。

每天听着外面传来的战报,听着北朔节节败退的消息,听着慕容瑾战死的噩耗,他只能把脸埋在膝盖里,无声地流泪。

他甚至想过,若是慕容昭死了,他便一头撞死在宗人府的墙上,可又怕自己死了,连给慕容昭解释的人都没有。

他熬了过来,一步步爬到权力的顶峰,只为有一天能站在这里,告诉他真相。

可现在,他连说出口的机会,都仿佛被剥夺了。

“你要心头血,我给你。”

谢临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温柔,他抬手,解开自己的衣襟,露出苍白的脖颈,“只要你能解恨,只要你能放过两国百姓,慕容昭,我的命,你随时可以取。”

他的动作太过突然,太过决绝,慕容昭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眼底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是更深的怒火与……慌乱。

他看着谢临坦然的眼神,看着他颈间清晰的锁骨,看着那片毫无防备的肌肤,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疼得他几乎窒息。

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他的命。

他想要的,是当年那个会在梅林里分他桂花糕的少年,是那个会在寒夜里偷偷塞给他暖炉的太子,是那个能让他在冰冷的质子生涯里,感受到一丝暖意的谢临。

可眼前这个人,穿着南朝皇帝的锦袍,站在他的敌国宫殿里,用一种近乎献祭的姿态,将性命交到他手上。

这不是他想要的。

慕容昭猛地转身,背对着谢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将南朝皇帝……安置在偏殿。

没有朕的旨意,不许他踏出殿门半步。”

说完,他大步走向内殿,玄色的龙袍在烛火下划出一道仓促的弧线,像是在逃离什么。

谢临看着他决绝的背影,缓缓放下手,重新系好衣襟。

指尖触到冰凉的墨玉牌,他低头,看着那枚小小的“昭”字,眼眶终于忍不住红了。

殿外的风雪还在继续,紫宸殿内的烛火明明灭灭,映着两个各怀心事的帝王,隔着一步的距离,却仿佛隔着十年的光阴,隔着万里的江山,隔着那些说不出口的爱与恨。

偏殿的陈设简单,却也算干净。

谢临坐在窗边,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手里握着从南朝带来的那只寒玉暖炉。

玉是凉的,可他总觉得,能焐热。

而此刻的内殿,慕容昭正站在一幅半卷的画前。

画上是少年时的谢临,穿着月白色的锦袍,站在梅林里,笑得眉眼弯弯。

那是他当年偷偷画的,藏了十年,从未示人。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画上少年的眉眼,动作温柔得不像他自己。

“谢临,你这个骗子……”他低声喃喃,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你怎么敢……真的来见我……”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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