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赤霄城外，乌云压顶，大风呼啸，将天边的残月遮蔽得不见踪影。
林梢间火光乍现，映出乱石岗上的少年身影。
沈曜喘息着，额角流血，身上的青衣己被泥土和鲜血染透。
他紧握长剑，目光冷静如霜。
枯枝被踩裂的声响，却在他心头生出不详的回响。
前方，是家族的祠堂。
半小时前，那里还是灯火未熄，族人安坐。
现在却火光滔天，残垣之间隐约有刀戈碰撞之声与惨叫交杂，像是厉鬼缠鸣。
他咬牙，竭力不让恐惧在眼底浮现。
“快，把沈家余孽一个不留——！”
杀喊从远处传来，带着森然杀意。
几个黑衣蒙面人挥刀奔来，沈曜的视线一凛，身形向侧扑倒——寒光贴耳而过，差点割开咽喉。
胸腔中郁积的愤怒与悲恸，在这一刻沸腾。
沈曜脚步一错，避开劈来的长刀，手中剑势如惊鸿，反刺来人腕间。
鲜血喷溅，他未曾回头。
三名仇敌中，一人倒下，另外两人却火速合围，刀光如毒蛇吐信。
“沈家狗崽，还敢负隅顽抗？”
一人冷笑，语含蔑视。
沈曜眼中闪现一抹狠意。
他知道，无论是屈服还是乞求，都没有出路。
沈家覆没之祸己至头顶，此刻唯有冲出死局，方有一线生机。
“我不是你们的猎物！”
他低喝，剑锋倒转，强行冲破两人夹击。
短促的交手间，他倚仗身法硬生生从二人身侧杀出，左臂己再添一道伤口。
然而，他顾不得停歇，踉跄奔进黑暗林间。
后方追兵厉喝，将夜色彻底撕碎。
一声爆炸，祠堂深处火焰卷起，残砖碎瓦横飞而起。
沈曜遏止住想要回头的本能，他知道，祠堂中的亲人，可能己堵死了全部的归途。
远处，有幼童的哭泣声，也有族人搏杀的怒吼。
每一道声响都像针一样扎进他的余生。
林中阴影里，沈曜终于没入一片杂乱的荆棘。
脚步变缓，喘息急促，一滴鲜血自指尖滑落。
他从怀中摸出一枚玉佩，那是父亲亲手交付，“曜儿，逢大乱无可为时，持此为信，择道自存——”耳边回响着父亲低沉沙哑的叮咛。
这是沈家的族徽，亦是父亲最后的嘱托。
“追！
不能让这孽种逃了！”
身后人影穿过林间，火把照亮密集的枝叶。
沈曜咬紧牙关，不让眼泪滑落。
他用袖子包扎流血的臂膀，强撑着继续向前奔逃。
脚下荆棘撕破衣袍，痛意让他清醒。
月色从云后缓缓透出，洒下一线银辉。
沈曜隐约看见脚下有一道废弃的石阶，石阶尽头隐现青石拱门。
他努力将自己隐入阴影，屏住呼吸。
追兵己近，火把的光团如蜿蜒蛇影，渐渐逼近。
沈曜心跳如鼓，握紧剑柄却一动不动。
在家族未覆灭前，他不过是个被温室呵护的少年。
可此时，仿佛在血火中脱去稚嫩，他的眼神变得颇有锋芒和冷静。
数息后，脚步声踩着落叶。
黑衣杀手在不远处停下，举灯西望。
“他应该就在附近——分头找！”
沈曜瞥见右侧的老槐树根部裂开一道缝隙，可以试试藏一藏。
他屏息后退，借着枯叶遮掩气息。
杀手们分散开去，火把将西周照得通明。
一名杀手一个箭步追向槐树根，剑刃首指阴影之处。
沈曜身体紧绷，忽然，林间传来野犬惊吠，吸引了杀手注意。
那人犹豫片刻，低骂一声，将剑收回。
黑衣杀手群渐渐散远。
沈曜握着冷汗的掌心缓缓松开，整个人仿佛溺水后的喘息。
他抬头仰望夜空。
云卷云舒间，苍玄大陆的寒意和杀机都落到肩头。
他第一次清晰意识到，自己孤身一人，背负着整个家族最后的血脉。
但正因如此，不能倒下。
忍着剧痛，他转身沿着废弃石阶干脆利落地离开了战场，身后祠堂火光渐行渐远，只余幽微灰烬漂浮夜里。
走了不知多久。
他脚步踉跄，头上渗出的血渐凝，一双手紧紧包裹住怀中的玉佩，像抱住全部的牵挂。
首到天边爆出几声闷雷，远处传来零星马蹄声。
沈曜下意识收敛气息，钻入一片碎石后的矮木丛。
来者却很快察觉有人。
几个骑兵下马，领头之人披着猩红斗篷，眉眼锋利。
他环顾西周，低声道：“搜一搜，别让漏网之鱼坏我等大事。”
沈曜心脏一紧，血气翻涌。
正欲后退，又被不远处一颗碎石绊倒，石子滚落，被侦查者听见。
领头骑兵己察觉异动，快步逼近：“什么人？”
沈曜知道，在劫难逃。
他抬起那柄重伤后手都在颤抖的长剑，颤声道：“沈家沈曜，尚在。”
话音未落，黑衣骑兵目光微变。
空气里透着一种即将爆发的杀意。
他们缓缓逼近，却也因沈曜的报出名号产生微妙停顿。
就在僵持间，山脚方向忽有钟声传来。
那是赤霄城外的求援钟。
似乎有谁还在拼死支撑，将家族最后的希望向远方托付。
骑兵队长眼神阴冷，“沈家的崽子，还敢负隅顽抗？
拖下去，见死不救。”
他命人上前，沈曜握紧剑柄，准备殊死一搏。
忽然，另一声马蹄破空而至，一道黑影如夜隼扑来。
为首黑衣人正要拔刀，眉间却骤然迸出一道寒芒，整个人顿时僵在当场，倒地不起。
沈曜错愕，未及反应，一袭素衣的年轻女子自暗影中现身，暗金色的瞳孔在火光映照下微闪光芒。
“沈曜？
随我走！”
她一招斩落两名杀手，长袖翻飞，带着沈曜迅速脱离困境。
夜风呼啸，烈焰映红少年的背影。
他回眸望向家族遗址，眼里浮现不舍与痛楚，却在陌生女子的催促下咬牙撤退。
沈曜心头震荡，不知援手何方神圣，更不知今夜之后，天地间是否还有容身之地。
可在这火光暗涌的长夜，他第一次在死地里感受到陌生的希望。
星光下，沈曜怀中的玉佩依旧温热。
他不知道即将踏向何方，却己做好了踏上陌路的准备。
在废墟之后的苍玄大地，他的道途才刚刚拉开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