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仍弥漫着一丝药香,墙角昏黄的灯影在青石地面上徘徊。
宋瑶安的额头贴着冰冷的地砖,余震未消,耳畔只剩血流的嗡鸣。
她缓缓睁开眼,瞳仁收缩,聚焦在近处的鞋履:粗布裙摆下,褚清晗焦急地弯腰,眼里盛满了担忧。
“瑶安,你到底怎么了?
可觉得脑子晕?
心口闷不闷?”
明亮的声线混杂着惶急,宋瑶安的呼吸由浅至深,意识逐渐复位。
她不敢轻举妄动,这陌生的地方仿佛随时会坍塌。
空气里飘起一阵微弱的波动,仿佛远方有一道门被推开。
她的思绪在某一瞬间被撕裂——那不是她的感觉,却活生生涌入脑海:一个念头,短促而惊悸——“幸好当时是我守夜,不然父亲定会责罚我懈怠。”
她愕然僵住。
那个声音不是褚清晗的,却和她的神态极其契合。
宋瑶安的手指微颤,被褚清晗一把握住。
褚清晗似乎感受到她的恐惧,将她搀扶到床榻边:“快喝口水,我己请王大夫过来,别担心,有我呢!”
宋瑶安强迫自己咽下苦涩的水,用力眨眼,逼退耳边那些诡异的杂音。
然而,空气中像是漂浮着透明的线索:褚清晗的两道情感交叠——一层表面的关切和底下缠绕的自责。
“你怎么会突然晕厥?
是不是昨夜没歇好?”
她极力维持镇定,声音温柔却带着一丝警觉:“我也不知……许是水土不服吧。”
同时,那股奇异的感知又在脑海炸开:复杂交织的片段,像是褚清晗的念头交错流淌。
“若瑶安是京城官户出身,或许父亲也不会逼我同她来往。”
宋瑶安轻轻一颤,不自觉避开褚清晗的目光。
这感知来得突如其来,迅疾却混乱,令她心跳加速难以停止。
她试图捕捉自己的理智——理性告诉她这是幻觉,心理学的训练让她机械地分析,但一切都失效了。
“你别乱想,等王大夫来了再说。”
褚清晗侧身坐下,低垂着眼帘,指尖无意识地绞紧衣角。
房门轻轻开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步入,正是王大夫。
他持杖而立,打量宋瑶安片刻,语气谦和:“昨日受了惊吓?
且让我把脉。”
老人的手指搭在宋瑶安腕上,指腹温热。
脉搏绵长,王大夫并未发现异常,宽慰几句便离去,只嘱咐多歇息。
褚清晗笑着安抚:“听见没,没事。
只要你在这儿,没人会责怪你。”
宋瑶安点头,心里却翻涌难平。
现实与幻象的交错叫她不敢相信自己——她似乎能感知他人内心,断断续续,像隔着雾看见幽影。
她低头掩住表情,努力回忆现代心理学里关于意识入侵的种种理论,却无从解释这种异样。
清晨的光线斜斜地照进房间,褚清晗拉开窗帘,低语道:“今日祖母会来,届时宅中要肃静。
你若不适,可在我屋里歇息,不用应酬。”
宋瑶安心头微动,试探着扭头。
她努力放松思绪,试图屏蔽那种不属于自己的杂念。
可下一刻,门外有人疾步而来。
脚步声清脆,伴着室内空气的波动,她的脑海又涌现出新的异响:“那丫头醒了吗?
若再出岔,只怕褚家又要失仪。”
宋瑶安屏住呼吸,神经紧绷。
脚步声逐渐靠近,门帘被掀开,一个身穿青衫的中年侍女进来。
眉眼间带着一丝不耐,话语客气却心头另有主意。
“夫人要见二姑娘和宋姑娘。
诸位姑娘请整衣赴堂。”
宋瑶安几乎本能地捕捉她的情感:一丝急迫,几分不屑,还有对自己身份的隐隐忧虑。
宋瑶安迅速整理衣襟,站起身来,却在走出房门时握紧拳头,汗珠渗出掌心。
穿堂过廊,阳光下步履匆匆,她的困惑与不安愈发浓烈。
每个擦肩而过的人,都似乎在她脑海里留下一段碎片般的情绪,短暂、纠结又凌乱。
褚清晗在身边轻声:“祖母最注重礼数,不如我先教你几句应答。”
两人并肩进堂,宋瑶安竭力将注意力收拢在褚清晗的声音上。
可每当眼前人物变换,她脑海就不受控制地闪过断裂的思绪:有人满怀期待有人忧愁忐忑。
她己难分清哪些是外界,哪些是自己的假想。
她几乎忍不住想要呼喊,让所有杂音远离。
但理智告诉她不能暴露异常,丝毫浮躁都可能引起怀疑。
穿越初来乍到,她还未能安心安身,便要面对自己身体内暴乱的新世界。
厅堂里,褚家祖母端坐主位,身姿严谨,眼神锐利。
众人整齐列队,宋瑶安俯首恭敬。
她只觉祖母目光如刃,静静扫过后,脑中又是一道冷意:“此女子如同寒蝉,怕是不易驯顺,二孙女交友需谨慎。”
宋瑶安心头一凛,却反而更警觉地收敛气息。
褚清晗悄声示意,用袖掩口:“你别紧张,有我在。”
祖母威严地问道:“宋氏姑娘,可会绣花?
家中己有女红比试,你莫要怯场。”
古代礼教森严,宋瑶安只能硬着头皮回:“略会皮毛,惶恐惊扰。”
祖母淡淡颌首,复又转向褚清晗。
“家中事务繁杂,需尔多加用心。
你身为二姑娘所交之友,自要谨守规矩,为褚门体面。”
宋瑶安微垂头,却在余光中见祖母神情隐有防备。
同样,脑海中闪现出另一段情绪:“二孙女心思甚重,如若过于依赖,无益家族竞争。”
这一刻,她深刻感受到这里人与人的交往远比现代复杂。
古代家族的恩怨、亲疏与利益的交汇,连一个平凡的应酬都如刀光剑影。
她的“异能”无法自控地探出,每一次心念的涌现,都如潮水打在孤岛。
众人散席,各自归屋。
褚清晗带她回房,关门时低声说:“瑶安,你今日反应慢了些,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我看你额角仿佛有汗。”
她勉强一笑:“或许是真的还未完全适应。”
目光不敢首视她。
褚清晗皱眉:“若有烦心事只管告诉我,外婆向来疼你,家里也不会亏待。”
那一刻,宋瑶安几乎想倾诉心声,却及时忍住。
她隐约明白,如果她说出此时的困扰,会让事情变得无法收拾。
现代心理学教导她尊重每个人的独立意识,如今却发现自己被动成为了“闯入者”。
夜幕将至,屋外风声渐紧。
宋瑶安对着窗外呆坐,指尖拂过窗台,试图分析这种异能的界限。
她发现自己只能捕捉到表面情绪和迅速略过的杂念,越是情绪激烈的人,越清晰——可一旦试图深入,对自身精神消耗极大,迷乱眩晕随之而来。
她看着自己的手,目光深沉。
倘若这种能力真的与自己为伍,她该如何使用?
会不会在权力、情感和道义间徘徊难决?
宋瑶安强压心头混乱,将目光重新投向院落里晕染的霞光,思考起当下最急需解决的问题。
墙外的脚步声渐远,风里带着宫廷的寒意。
复杂的人心流转之间,她己隐觉:这异能既是利器也是枷锁。
若要在盛元王朝生存,必须学会控制与取舍。
夜色愈深,房门外忽有轻缓敲响。
宋瑶安缓步走近,开门。
映入眼帘的是宫廷近侍杜景然。
他目光审视,从容而带着隐忍的谨慎:“宋姑娘,太子殿下有旨,明日请你入宫面谈。”
她微怔,杜景然眉色不露,嘴角带笑,心底暗流翻涌。
那一瞬,她的脑海再度泛起猎猎风声——杜景然心头一念:“如此异人,需详查来历,切不可疏忽。”
宋瑶安与杜景然静静对视,灯影绰约间,她心里己隐隐明白,盛元王朝如同棋盘,自己不过是初入局的新子,这场关于异能与人心的角逐,正在悄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