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光漫

1 毕业即困局2027年六月的风，裹着南方城市特有的湿热，灌进南勘租住的老小区。

三楼的出租屋没装防盗网，窗外的梧桐树把影子投在泛黄的墙纸上，像幅洇湿的墨画。

南勘坐在吱呀作响的电脑前，指尖悬在“发送简历”的按钮上，

眼睛却黏在屏幕左上角——“毕业院校：江城学院双非”，那行灰色小字像根刺，

扎得他眼仁发疼。这是他今天投的第十八份简历。从“管培生”降到“行政助理”，

再到“实习生”，薪资期望从八千砍到五千，可回复他的只有自动发送的“感谢投递”。

电脑右下角弹出班级群的消息提示，他点进去，

一眼就看见李哲发的九宫格：最中间是张CBD顶层旋转餐厅的全景照，

水晶灯折射出细碎的光，

他手腕上的绿水鬼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旁边几张是摊在餐桌上的简历，

页眉印着“李氏服装代加工有限公司”的logo。“帮家里筛暑期实习生简历，

顺便对付口午饭。”李哲的配文后面跟着个叼烟的表情包，

下面立刻涌来一串附和——“哲哥家大业大”“求内推！我能吃苦！

”“什么时候带兄弟们参观公司啊？”南勘的指尖划过屏幕，想起毕业聚会上的场景。

那天包厢里烟气缭绕，李哲举着啤酒杯凑到他面前，酒气喷在他脸上：“南勘，不是我说你，

你那破‘市场营销’专业，还死磕什么大企业？来我家公司当助理，每月给你开三千，

够你交这破出租屋的房租了。”当时南勘攥着杯子的指节泛白，

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滴。

他记得去年去李氏公司实习的场景：车间里的缝纫机声能盖过说话声，女工们坐在小板凳上，

脚踩着踏板连轴转，午饭只有两个素菜一个馒头，有人手指被针扎穿了，

老板娘只从抽屉里扔出瓶碘伏，说“小伤，擦了接着干”。李哲从不提这些，

只在朋友圈发“青年企业家座谈会”的照片，配文“以诚信立企，以效率兴业”。“三千块，

不够你买双鞋吧。”南勘当时扯出个笑，把杯子往桌上一放，“谢了，我再看看。

”现在想来，那点硬气像纸糊的。他关掉聊天框，刷新招聘页面，

弹窗跳出来——“您投递的‘XX科技公司行政助理’岗位已被拒绝”。南勘往后一靠，

椅子发出“嘎吱”的呻吟。他盯着天花板上的霉斑，突然觉得一阵眩晕，

眼前像走马灯似的闪过无数新闻标题，

黑体字刺得他眼睛发疼——“国家启动‘国营企业扩能计划’，年内新增十万就业岗位，

发文：严查企业拖欠工资、强制加班、不缴社保等行为”“全国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升级，

失信企业负责人将被限制高消费、禁止担任企业高管”等他猛地回神，

电脑屏幕还停留在招聘页面，刚才的画面像场荒诞的梦。他揉了揉太阳穴，

把额头抵在冰凉的屏幕上——肯定是找工作压力太大了，都开始出现幻觉了。

手机在这时响了，是母亲打来的。南勘深吸一口气，把声音放软：“妈，我今天去面试了，

公司挺正规的，说下周给回复。”“那就好，那就好。”母亲的声音带着欣慰，

还有点小心翼翼，“你别太拼，不够钱花就跟家里说，妈这儿还有积蓄。”“不用，

我这儿够花。”南勘挂了电话，喉咙发紧。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卖西瓜的三轮车，

摊主正蹲在地上啃馒头。他摸了摸口袋，只剩二十三块五——那是他这个月剩下的生活费。

第二天一早，南勘被手机铃声吵醒。是个陌生号码，他接起来，

对方的声音带着不耐烦：“是南勘吗？我们是‘启航科技’，通知你明天来面试行政助理，

地址发你微信了。”南勘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启航科技”，

搜了搜公司信息——注册资本五十万，成立时间不到一年，地址在一栋老旧的写字楼里。

但他没的选。他翻出衣柜里唯一一件衬衫，熨了三遍，又把简历打印出来，

仔仔细细折好放进文件袋。2 火坑里的隐忍启航科技在写字楼的十二楼，

电梯门一开就闻到一股劣质香薰的味道。南勘跟着指示牌找到公司，

玻璃门上贴着“锐意进取，共创辉煌”的标语，推开门，里面挤着六七个工位，

键盘声和电话声混在一起，像个嘈杂的菜市场。“你是南勘？

”一个挺着啤酒肚的男人从最里面的办公室走出来，西装外套皱巴巴的，领口沾着油渍。

他就是老板张启航，手里捏着南勘的简历，扫了两眼就往桌上一扔：“双非毕业，

没工作经验，只能先做行政助理，月薪四千五，试用期三个月，社保转正后再交。”“张总，

”南勘攥了攥手心，“试用期不交社保不符合规定吧？而且四千五……在江城刚够交房租。

”“规定？”张启航笑了，往椅背上一靠，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

“现在找工作的人能从这排到街尾，你不想干，有的是人想干。再说了，

你以为我们招你是做什么？行政助理要兼做前台、兼做保洁，偶尔还要帮我跑个腿，

四千五不少了。”南勘看着张启航油光满面的脸，又想起母亲的叮嘱，

最终点了点头：“我干。”入职第一天，南勘就知道自己进了火坑。他的直属领导叫王涛，

三十多岁，头发油得能反光，总把“我当年为了项目加班到胃出血”挂在嘴边。

早上八点五十，南勘刚到公司，王涛就把一摞文件扔到他桌上：“把这些数据整理成表格，

中午之前给我，下午要用。”南勘翻开文件，里面的数字乱七八糟，有的手写有的打印，

还有的被咖啡渍晕开了。他抬头想说“来不及”，王涛已经转身进了办公室，

门“砰”地一声关上。中午十二点，南勘抱着整理好的表格敲王涛的门，对方正对着手机笑，

头也不抬：“放那儿吧，我下午看。对了，你去楼下便利店给我买份盒饭，要鱼香肉丝的，

不要香菜。”南勘攥着表格的边角，指尖泛白：“王主管，现在是午休时间，

而且买饭不是我的工作内容吧？”“怎么？这点小事都不愿意做？”王涛终于抬头，

眼神里满是轻蔑，“现在找工作多难，你不干有的是人干。想转正就乖点，别给我找事。

”那天下午，南勘没吃午饭，蹲在楼梯间喝了瓶矿泉水。他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突然想起毕业时老师说的话：“你们要学会在现实里低头，才能走得更远。”可低头的滋味，

真他妈不好受。接下来的日子，王涛的压榨变本加厉。他让南勘帮他女儿做手抄报，

让南勘下班后留下来改方案到凌晨，还让南勘每天提前半小时到公司，

把他办公室的地拖了、茶泡好。有次南勘加班到一点，回家时发现钥匙落在公司，折回去拿，

却看见王涛正把他改了七遍的方案发给客户，备注写着“王涛原创”。发工资那天，

南勘看着工资条上的“4000元”，愣住了。他找财务问，

对方头也不抬：“王主管说你上周迟到两次，扣了五百绩效。”“我没有迟到！

”南勘的声音提高了些，“我每天都提前十分钟到，打卡记录能查！”“你跟我说没用，

是王主管定的。”财务把工资条往他手里一塞，“要找你找他去。”南勘攥着工资条，

气血往头上涌。他走到王涛办公室门口，

听见里面传来笑声——是王涛在跟张启航说话：“那小子就是个软柿子，让他干啥就干啥，

扣他五百块都不敢吱声。下次我再找个理由，多扣点，给公司省点开支。”“你办事我放心。

”张启航的声音带着笑意，“年轻人嘛，多磨磨就懂事了。”南勘推开门的瞬间，

办公室里的笑声戛然而止。王涛抬头看见他，皱了皱眉：“有事？”“为什么扣我工资？

”南勘的声音在发抖，却死死盯着王涛的眼睛，“我没有迟到，打卡记录能证明！

你让我帮你干私活，让我加班到凌晨，现在还扣我工资，你凭什么？

”王涛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拍着桌子站起来：“你敢跟我这么说话？我告诉你，在这公司，

我说了算！扣你工资怎么了？你不服气可以滚蛋！”“滚蛋？”南勘突然笑了，

笑声越来越大，引得外面的同事都探着头往里面看。他想起这一个月受的委屈，

想起母亲的叮嘱，想起李哲的嘲讽，所有的隐忍在这一刻崩了堤，“我早就不想干了！

你这种靠抢下属功劳、扣员工工资往上爬的废物，早晚有报应！还有张启航，

连社保都敢不交，你们这公司，早晚得倒闭！”他把工牌往桌上一摔，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王涛气急败坏的骂声：“你给我等着！我让你在江城找不到工作！”南勘没回头，

走出写字楼时，风一吹，眼泪突然掉了下来——不是难过，是解脱。他抬头看了看天，

夕阳把云染成了橘红色，突然想起那天的幻觉，心里竟生出一丝莫名的期待。

3 外卖箱里的风雨没了工作，南勘的日子更难了。他投了几封简历，

都石沉大海——王涛果然没放过他，在行业群里说他“态度恶劣、不服从管理”，

小公司之间互相通气，没人敢要他。房租还有半个月到期，母亲又打来电话，

问他“转正了没”。南勘咬着牙说“快了”，挂了电话就下载了外卖平台的骑手端。

他花三百块从二手市场买了辆电动车，又花五十块买了个旧外卖箱，

第二天一早就穿上蓝马甲，出现在街头。六月的太阳毒得很，

南勘骑着电动车穿梭在大街小巷，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流，浸湿了蓝马甲。

第一天他送了二十单，赚了两百块，回到出租屋时，腿都在抖。他坐在地上，啃着凉馒头，

看着手机里的余额，突然觉得踏实——至少这钱是自己一滴汗一滴汗挣来的，

不用看别人脸色。送外卖的日子很苦。有次他接了个蛋糕单，顾客住在老小区的六楼，

没电梯。他抱着蛋糕往上爬，爬到四楼时脚滑了一下，蛋糕盒摔在地上，奶油溅了一地。

顾客开门看见，指着他的鼻子骂：“你眼瞎啊？这蛋糕我要送人的！

”南勘只能陪着笑脸道歉，赔了两百块，那是他一天的收入。还有次下暴雨，

他骑着电动车送单，车轮打滑摔在路边，膝盖擦破了皮，雨水混着血水往下流。他爬起来，

把外卖箱扶起来，发现里面的汤洒了一半。他给顾客打电话道歉，顾客说“你自己看着办”，

他只能又赔了钱，拖着伤腿回了出租屋。但也有温暖的时候。有次他送单到一个老旧小区，

开门的是个老奶奶，手里拿着杯温水：“小伙子，快喝点水，看你热的。”还有次他送晚了，

顾客不仅没投诉，还说“路上小心”。这些小事像微光，支撑着他一天天跑下去。那天傍晚，

南勘送完最后一单，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水。他刚拧开瓶盖，就听见有人喊他：“哟，

这不是南大学霸吗？怎么送起外卖了？”南勘回头，看见张启航搂着个穿吊带裙的女人，

手里拎着两袋进口水果。张启航走到他面前，

眼神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当初让你好好干你不干，非要耍脾气，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送外卖一个月能挣多少？够你交这破出租屋的房租吗？”南勘没理他，转身要走，

张启航却伸手拦住他：“怎么？不敢说话了？我告诉你，像你这种没背景没能力的，

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你以为你骂了王涛很厉害？还不是得靠送外卖混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