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村藏在深山褶皱里,终年雾气缭绕。村口老槐树上挂着的红布条早已褪成灰白,风一吹,
就像招魂的幡。陈默收到老家电报时,正在城里送最后一单外卖。
电报只有七个字:“祖母病危,速归。”他愣在摩托车旁,手机从掌心滑落,
屏幕碎裂如蛛网。十年了,他终于要回到那个地方。山路像一条僵死的灰蛇,
蜿蜒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陈默的二手摩托车喘着粗气,灯柱微弱,
勉强劈开前方一小片混沌。导航早在进入山区后就没了信号,
他只能凭着儿时模糊的记忆摸索前行。冷风灌进他的衣领,带着泥土和腐烂植物的腥气。
雾越来越浓,湿冷地贴在皮肤上。远处传来几声空洞的鸦啼,旋即又被死寂吞没。
他看了眼手机,依旧无服务,时间显示:十一点四十五分。就在这时,车灯尽头,
浓雾被突兀地撕开一个口子。一个人影站在路中间,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陈默猛地捏紧刹车,轮胎在碎石路上打滑,发出刺耳的尖叫。
车头险险地停在那人影半米之外。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喘着粗气,
看清那是一个穿着旧式蓝布衫的女人,头发乌黑,梳成一条长辫垂在身后。“你不要命了?!
”陈默惊魂未定地吼道。女人缓缓转过身。车灯照亮一张异常苍白的脸,五官清秀,
却没什么血色,眼神空洞得像是两口深井。她看起来不到三十岁,身上的蓝布衫款式老旧,
洗得发白,像是几十年前的物件。“对不起,”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声盖过,
“天太晚了,走不出这山路。能搭我一程吗?我到前面的清河村。”陈默本想拒绝,
这荒山野岭、深更半夜突然冒出个女人,实在太诡异。但看她单薄的样子,
又想起清河村就在前面,终究还是心一软,点了点头:“上来吧。我也去清河村。
”女人默默地侧坐在摩托车后座,双手轻轻抓住陈默的衣角。她的动作很轻,
上车时几乎感觉不到重量。摩托车重新启动,碾过坑洼的路面。陈默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并非完全来自夜风。他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这么晚,你怎么一个人在山里?
”后座安静了片刻,才传来她的声音:“……回家。”“你也是清河村的?
以前好像没见过你。”“嗯。离开很久了。”她的回答总是很短,气息微弱。陈默不再多问,
专心看路。雾气更浓了,摩托车灯几乎失去作用,只能缓慢前行。
他总觉得脖子后面凉意更重了,仿佛有人对着那里轻轻吹气。后视镜里,女人低垂着头,
长发遮住了脸颊,一动不动。忽然,一阵强烈的寒意毫无征兆地袭来,冷得陈默一哆嗦,
差点握不住车把。他清楚地感到,身后女人的身体温度骤然下降,就像靠着一块冰。
“你怎么……”他刚想回头问。“快到了。”女人打断他,抬手指向前方一个模糊的路口,
“从那条小路拐进去,直走就是村口。我在那里下。
”陈默依言拐进那条更窄、更荒芜的土路。路两旁的老树几乎将天空完全遮蔽,
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车灯扫过,似乎能看到一些残破的纸钱贴在树干上,
随风颤动。摩托车终于冲出树林,眼前是一片小小的空地,远处依稀可见清河村零星的灯火,
像鬼火般飘忽不定。“就这里吧,谢谢你。”女人说着,轻巧地下了车。她站定,
依旧低着头。“没事,顺路而已。”陈默松了口气,只想快点离开这诡异的气氛。
他拧动油门,摩托车却突然熄火了。连续打了几次火,发动机只是无力地呜咽几声,
彻底没了动静。“妈的!”他低声咒骂,懊恼地踹了一脚轮胎。无奈之下,他只好掏出工具,
借着微弱的手机灯光检查。大概是刚才的剧烈颠簸震松了哪里。
冰凉的手指忽然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陈默吓了一跳,猛地抬头。
女人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到了他身边,递过来一件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旧式蓝布外套。
“山里风冷,看你修车,穿上吧。”她的声音依旧飘忽,“明天……明天早上你来村口,
我还在这里,你还给我就行。”陈默愣了一下,看着那件干净却明显陈旧的外套,
心里那股怪异感又升腾起来。但夜里的山风确实刺骨,他只穿了件薄夹克。犹豫片刻,
他还是接了过来:“……谢谢。我明天一定还你。”女人没再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随即转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通往村子的浓重黑暗里,快得让陈默怀疑她是否真的出现过。
外套入手冰凉,带着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气味,像是陈年的樟木箱混合着极淡的霉味。
陈默穿上它,尺寸意外地合身,那刺骨的寒意似乎真的被隔绝在外。他深吸一口气,
定下心神,继续低头排查故障。奇怪的是,刚才怎么都打不着火的摩托车,
此刻他只是随意地拧了拧线路,再一试,发动机居然轰一声启动了,顺畅无比。
陈默心里嘀咕着这车和这夜的邪门,不敢再多停留一刻,拧紧油门,
朝着记忆里老宅的方向驶去。老宅比他记忆中更加破败。木门吱呀作响,
像是老人痛苦的***。院子里杂草丛生,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衰败的气息。
唯有堂屋还亮着一盏昏黄的煤油灯,姑母陈桂兰正坐在灯下打盹。听到动静,
陈桂兰惊醒过来,看到陈默,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情,像是松了口气,
又像是更深沉的忧虑。“小默,你……你总算回来了。”“奶奶怎么样了?”陈默急切地问。
“睡了,情况……不太好。”陈桂兰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他身上的蓝布外套上,
脸色骤然一变,声音猛地拔高,“这衣服!你从哪里来的?!
”陈默被姑母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回答:“路上……路上碰到一个搭车的女人,
借给我的。她说她也是清河村的,明天我去村口还她。”“女人?什么样的女人?!
”陈桂兰的声音尖利得有些刺耳,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就……穿着这种旧式蓝布衫,
扎个长辫子,脸挺白……”陈默描述着,心里也越发觉得不对劲。他话没说完,
陈桂兰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她怎么会……怎么会找上你……”“姑母,
到底怎么回事?她是谁?”陈默的心也提了起来。陈桂兰猛地抓住他的胳膊,
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声音压得极低,颤抖着:“那是……那是柳青青的衣服!她死了!
死了**十年了!就在你明天要去还衣服的那条路上!”轰隆一声,窗外骤然亮起一道闪电,
瞬间照亮了陈桂兰毫无血色的脸和眼中极致的惊恐。惨白的电光下,她扭曲的表情宛如鬼魅。
雷声滚滚而来,震得老宅的窗棂嗡嗡作响。陈默僵在原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怀疑。他猛地低头,
看向自己身上那件做工细致、却散发着陈腐气息的蓝布外套。闪电再次撕裂夜幕,那一瞬间,
透过洞开的窗户,陈默的眼角余光似乎瞥见——院子的井边,
悄无声息地立着一个模糊的蓝色身影,低着头,一条长辫垂在胸前。只是眨眼间,
又消失不见。仿佛只是光影造成的错觉。“她……她是怎么死的?
”陈默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发颤。陈桂兰眼神躲闪,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揪着衣角,指节泛白。
“掉……掉进那口老井里了,”她朝院子方向努了努嘴,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
“那时候闹得很大……她定亲前夜突然就……没了。捞上来的时候,
手里还死死攥着……攥着一小块红布。”又是一道闪电划过,
将姑母脸上那份极力掩饰的慌乱与恐惧照得清清楚楚。陈默的心猛地一沉,直觉告诉他,
姑母没有说实话,或者,没有说全部的实话。那夜,陈默躺在老宅潮湿冰冷的木板床上,
身上还穿着那件冰凉的蓝布衫。屋外风声凄厉,刮得窗户纸噗噗作响,
听起来就像有人在外面对着缝隙不停地吹气。院里的老井深处,
隐约传来细微的、仿佛水波轻叩井壁的声响——嘀嗒…嘀嗒…他紧闭双眼,却无法入睡。
后颈似乎总能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凉的呼吸。搭车女人那苍白的面容、空洞的眼神,
以及姑母惊惧交加的表情,在他脑海里反复交错。第二天清晨,天色灰蒙,
下着淅淅沥沥的冷雨。陈默被一阵压抑的啜泣声惊醒。他循声走到祖母房门口,
看见姑母正坐在床边,小心地给昏迷的祖母擦拭手臂。衰老枯瘦的手臂上,
除了深褐色的老年斑,竟还隐约露出几道狰狞的、早已愈合多年的旧伤疤。陈桂兰听到动静,
慌忙拉下祖母的袖子,抹了把脸,强作镇定地站起身:“你醒了……灶上煨了粥,去喝点吧。
”陈默点点头,没有多问。经过一夜的恐惧煎熬,他反而奇异地冷静下来。他必须去弄明白,
那个叫柳青青的女人,究竟是谁,又是怎么死的。他借口出去透透气,走出了老宅。
雨中的清河村死气沉沉,青石板路湿滑反光。几个早起的老人看到他这个陌生面孔,
先是疑惑,待看清他身上那件显眼的蓝布外套时,无不脸色骤变,如同见了鬼魅,纷纷躲避,
砰地关紧门窗。只有一个坐在自家屋檐下抽旱烟的瞎眼老太婆,没有躲开。
她的眼睛蒙着一层白翳,却仿佛能“看”到他。“外乡人,
”老太婆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你身上……沾了不干净的东西哩。
一股子井底的淤泥味儿和……怨气。”陈默心中一凛,蹲下身,
尽量让声音显得平和:“婆婆,您知道柳青青吗?”听到这个名字,
老太婆夹着烟杆的手猛地一抖。她沉默了很久,久到陈默以为她不会再开口。
雨水从屋檐滴落,串成珠帘。“青青啊……”她终于叹息般吐出这个名字,
“苦命的闺女……老陈家……造孽哟……”“老陈家?哪个老陈家?”陈默的心跳骤然加速。
“还能有哪个?”老太婆的白眼珠似乎“瞥”了他一眼,“就是你姑母嫁进去的那个陈家!
青青那时候,是村里顶漂亮的姑娘,手也巧,和她那瞎眼的娘相依为命。
她和你那表哥陈勇……本来都快定亲了……”“陈勇?”陈默愕然,他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唉……说是失足掉井里了……谁知道呢?”老太婆摇着头,猛地吸了一口烟,
不再多说一个字,仿佛后面藏着极大的恐怖。陈默站在原地,浑身冰凉。姑母嫁入的陈家?
从未听说过的表哥?失足落井?所有的线索混乱地交织在一起,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方向。
他道了声谢,起身朝着村里的小卖部走去——那里通常是信息汇聚的地方。
小卖部的老板是个秃顶的中年男人,正听着收音机里的戏曲打盹。陈默进去买了包烟,
状似随意地搭话:“老板,打听个事儿,咱村以前是不是有个叫陈勇的?
”老板的瞌睡瞬间醒了,眼神警惕地上下打量他,特别是他身上的蓝布衫:“你问他干嘛?
早没了。”“没了?”“死了好些年了,”老板压低声音,带着一丝讳莫如深的表情,
“就在柳青青死后没多久,疯疯癫癫的,半夜跑出去,失足从崖上摔下去了……啧,
那段时间,邪门得很。”所有的信息碎片在此刻猛地拼接在一起!
的柳青青、接连的“意外”死亡、姑母的恐惧、村民的避讳……陈默感到一股寒意深入骨髓。
他必须知道更确切的真相!他想起小时候在老宅阁楼翻到过一些旧物。于是,
他立刻返回老宅,趁姑母在厨房忙碌的间隙,悄悄搬来梯子,爬上了布满蛛网的阁楼。
阁楼里堆满了破旧的农具和杂物,光线昏暗,灰尘呛人。他在一个积满厚灰的旧木箱底,
摸到了一本硬皮笔记本。颤抖着手翻开,纸页已经泛黄发脆。
那是他从未谋面的表哥陈勇的日记!日记里的字迹从最初的倾慕、甜蜜,
到后来的焦虑、怀疑,最后变得偏执而疯狂。里面记录了他对柳青青炽热的爱恋,
似乎暗中与另一个男人有来往日记里愤恨地称之为“那个外来的杂种”后的痛苦和愤怒。
最后几页的字迹潦草扭曲,写于柳青青死前夜:“她骗我!她竟真的骗我!所有人都知道!
都在看我的笑话!……定亲宴?
没有定亲宴了……她永远别想嫁给别人……永远……井里很冷吧……青青,
别怪我……别怪我……”日记从这里戛然而止。陈默捧着日记本,如遭雷击,浑身冰冷。
真相残酷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柳青青根本不是失足落井,
而是被即将定亲的表哥陈勇因爱生恨、残忍杀害后抛尸井中!而陈勇后来的“失足”坠崖,
恐怕也绝非意外……窗外雨声渐密,敲打着老旧的窗棂。陈默感到那件穿在身上的蓝布外套,
此刻沉重如铁,冰寒刺骨,仿佛正紧紧将他包裹、缠绕。他连滚带爬地冲下阁楼,
手里紧紧攥着那本日记。姑母陈桂兰正站在堂屋门口,脸色灰败,眼神空洞地看着他,
显然早已知道他会发现什么。“你都……知道了?”她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警察?为什么不说出真相?!”陈默情绪激动地质问,
扬着手中的日记。“告诉警察?”陈桂兰惨然一笑,笑容比哭还难看,“然后呢?
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儿子是个杀人犯?让他死了都不得安宁?让老陈家彻底烂臭掉?
……青青那孩子……是可怜……可我的勇儿……他只是一时糊涂啊!”她的眼泪滚落下来,
混合着脸上的雨水或是汗水,
“这些年……我天天给她烧香、磕头……求她安息……可她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们陈家?!
为什么还要找上你?!”就在这时,里屋突然传来祖母虚弱却尖厉的呼喊,
夹杂着巨大的恐惧:“来了!她来了!井里爬出来了!穿着蓝衣裳……来找我们了!
索命来了!!”陈桂兰浑身一颤,慌忙冲进里屋。陈默僵在原地,
巨大的恐惧和混乱席卷了他。祖母的呓语、姑母的忏悔、日记的真相,
如同无数碎片在他脑中疯狂旋转。而最终,
所有这些都指向了一个冰冷的事实——昨夜搭他车、借他衣的那个“女人”,她归来,
绝非无因。强烈的恐惧和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他必须立刻去村口!
去把这件该死的外套还给她!把这一切彻底了结!他抓起那件蓝布外套,冲出了老宅,
头也不回地奔向昨天那条荒芜的土路。冷雨打在他的脸上,模糊了他的视线。
村口那片空地在灰蒙的雨幕中显得格外空旷死寂。老槐树下,空无一人。
只有雨水顺着枯枝不断滴落。嘀嗒。嘀嗒。陈默喘着粗气,停下脚步,茫然四顾。她没来?
还是……?他慢慢走到老槐树下,背靠着粗糙冰冷的树干,无力地滑坐下去,
雨水很快浸透了他的衣服。他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件蓝布外套。不知过了多久,雨似乎小了些,
四周只剩下一片空洞的沙沙声。
就在他精神稍有松懈的刹那——一只冰冷至极、毫无生气的手,
轻轻从他身后的树干旁伸了过来,搭在了他握着外套的手上。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他的皮肤,
直抵骨髓。与此同时,一个极轻、极飘忽的声音,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根响起,
:“外套……还我了……”“……”“那么……你答应载我……回的家……”“……到了吗?
”陈默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冻结。他猛地抬头——正对上一双没有瞳孔、一片惨白的眼睛。
近在咫尺。1 井下的低语陈默连滚带爬地逃离村口,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那双没有瞳孔的惨白眼睛,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汗水浸透了他的衣服,但那件蓝布衫带来的寒意,
却仿佛直接钻进了骨头缝里,比雨水的冰冷更加刺骨。他一路狂奔,不敢回头,
总觉得身后有细微的、似有若无的脚步声在泥泞中响起,
仿佛那个穿着蓝衣的身影正不紧不慢地跟着他。老宅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此刻在他眼中竟成了唯一的庇护所。他猛地撞开门,又迅速反手闩上,
背靠着门板剧烈地喘息。堂屋里,煤油灯的光晕微微晃动。姑母陈桂兰从里屋掀帘出来,
看到他这副失魂落魄、浑身湿透的模样,尤其是看到他身上依然穿着那件蓝布衫时,
她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比纸还白,嘴唇哆嗦着,几乎站不稳。“你……你去了村口?
见到她了?”陈桂兰的声音尖细而颤抖,充满了绝望。
“她……她的眼睛……”陈默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没有眼睛!全是白的!
”他猛地抓住姑母的胳膊,“姑!她到底想干什么?!日记里写的都是真的,对不对?
陈勇杀了她!是不是?!”陈桂兰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旁边的竹椅上,
浑浊的眼泪无声地滑落。“造孽……真是造孽啊……”她喃喃自语,眼神涣散,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不肯放过我们陈家……”在陈默急促的追问和巨大的精神压力下,
陈桂兰终于断断续续地补充了更多被刻意掩埋的细节。原来,柳青青与陈勇并非自由恋爱,
而是早年由两家老人定下的娃娃亲。柳青青家境贫寒,与瞎眼的母亲相依为命,但生性倔强,
并不满意这桩婚事。她曾在镇上读过几年书,
心里或许有了其他人这或许对应了日记中陈勇提到的“外来的杂种”,
因此对陈勇日益热烈的追求显得颇为抗拒。定亲前夜,两人在井边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陈勇因爱生恨,情绪失控下……“勇儿他……也是一时糊涂啊!”陈桂兰捶打着胸口,
泣不成声,“事后他怕得要死,魂不守舍……我和他爹,只能……只能想办法把这事瞒下来。
对外只说青青是失足落井……可谁能想到,勇儿他……他没过多久就变得疯疯癫癫,
整天胡言乱语,说青青在井里叫他,最后……最后真的从后山崖上摔下去了……这都是报应!
报应啊!”就在这时,里屋再次传来祖母虚弱却极其惊恐的呓语,
响啊……她说她冷……说井口那块青石板……压得她喘不过气……”陈默和陈桂兰同时僵住,
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极致的恐惧。那夜,陈默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
窗外的雨停了,但风依旧呜咽。老宅里安静得可怕,而这种安静,
反而让某种声音变得更加清晰——从院子那口老井深处传来的、细微的、规律的刮擦声。
吱啦……吱啦……像是有人用指甲,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刮擦着井壁。声音很轻,
却具有极强的穿透力,准确无误地钻进陈默的耳朵,折磨着他的神经。他用被子死死蒙住头,
但那声音仿佛直接在他脑海里响起。吱啦……吱啦……除此之外,
他还隐约听到断断续续的、被水泡得发胀的呜咽声,
夹杂着模糊的字眼:“……冷……”“……青石板……”陈默猛地坐起身。
他想起祖母的呓语——“井口那块青石板”。难道柳青青的尸骨至今还在井里?
甚至……就被压在某种东西下面?一种荒谬却又无法抑制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或许……只有让死者真正安息,这场噩梦才能结束?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却又像黑暗中唯一的光亮,吸引着他。第二天,天色依旧阴沉。陈默下定决心,
他要下井看看。这个决定几乎耗光了他所有的勇气。他找借口支开了心神不宁的姑母,
说想去村里小卖部买点东西。等姑母离开后,
他在老宅杂乱的工具房里翻找出一捆粗麻绳和一个旧手电筒。试了试,
手电筒还能发出微弱的光。他搬来梯子,架在井沿上。井口那块巨大的青石板,
似乎比他记忆中更加沉重,与井沿的缝隙里长满了滑腻的青苔。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才将青石板推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淤泥、腐烂和水腥的阴冷气息,立刻从井口喷涌而出,
呛得他连连后退。那是一种沉积了数十年的、死亡的味道。他深吸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