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消毒水味儿直往鼻子里钻。"简宁，你到底签不签字！"陈浩的声音刮得我耳膜疼，
他把离婚协议摔在病房的床头柜上，塑料杯跟着震了震。我怀里抱着刚退烧睡着的儿子晨晨，
五岁的小家伙，脸蛋还烧得红扑扑的。我轻轻拍着他的背，眼睛没抬："孩子病着，
现在没空谈这个。""少拿孩子当挡箭牌！"陈浩不耐烦地压低声音，"薇薇那边等不了！
她怀孕了！"心口像被冰锥捅了一下。林薇薇，他那个年轻漂亮的女助理。
我抱着晨晨的手臂收紧了点。晨晨不舒服地哼唧了一声。"所以呢？"我抬起头，终于看他，
"急这一两天？晨晨还在打点滴。""你拖着有意思吗？房子、钱，哪样亏待你了？
"陈浩扯了扯领带，一脸嫌恶，"赶紧签了，好聚好散，别耽误薇薇养胎。"好聚好散？
我看着眼前这个认识了十年、结婚七年的男人。当初追我的时候，他能在楼下站一整夜。
现在，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块碍事的抹布。就因为林薇薇的肚子比我先鼓起来？
就因为他妈急着抱孙子，而林薇薇恰好能生？"抚养权归我。"我声音干涩，但很稳。
"归你归你！"他立刻答应，像甩掉一个烫手山芋，"我妈说了，带个拖油瓶，
以后也不好找。薇薇能生，我们自己再生。"拖油瓶？我低头看着晨晨安静的睡颜，
他长长的睫毛覆下来，小嘴微微嘟着。我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疼得喘不上气。行，
陈浩，你真行。"你妈说的对。"我扯了扯嘴角，那笑肯定比哭还难看，"晨晨跟着我，
挺好。"我腾出一只手，拿起那叠厚厚的纸，翻到最后一页。笔尖悬在签名处，有些抖。
"签啊！磨蹭什么！"陈浩催命鬼似的。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护士探头："37床家属，
声音小点，孩子需要休息。"陈浩悻悻地闭上嘴。我深吸一口气。这笔下去，我和他，
就彻底完了。这个念头没带来多少悲伤，反而有种溺水的人终于挣扎出水面，
吸到第一口气的感觉，尽管那空气冰冷刺骨。我用力签下自己的名字——简宁。
"晨晨的抚养费，按月打到我卡上。"我把协议推给他。"知道！"他一把抓过协议，
检查了我的签名，脸上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走了。晨晨出院了给我个信息。
"他甚至没再看一眼睡着的儿子，转身就走，脚步轻快得像是去赴一场盛宴。门关上了。
病房里只剩下空调低低的嗡鸣和我怀里晨晨均匀的呼吸声。我低下头，
把脸埋在儿子带着奶香和药味的头发里，眼泪无声地涌出来，
滚烫地砸在医院的蓝色条纹枕套上。不是为陈浩哭。是为过去的自己。
为那个相信爱情能战胜一切、相信婚姻是港湾的傻子简宁。拿到离婚证那天，天是灰的。
我牵着晨晨的手走出民政局。晨晨仰着小脸问："妈妈，爸爸以后不住我们家了吗？""嗯。
"我蹲下来，把他羽绒服的拉链拉到下巴，"爸爸以后住在别的地方了。但你还是可以想他。
""哦。"晨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紧紧抓着我的两根手指，"那妈妈会一直跟我住吗？
""当然！"我用力抱住他小小的身体，像抱住我全部的世界，"妈妈永远跟你住。
只有我们俩，好不好？""好！"他脆生生地回答，脸上有了点笑意。房子判给了我，
是婚前的财产。陈浩带着他的迫不及待和林薇薇的肚子，搬去了新买的婚房。我换了门锁，
把属于他的东西打包，叫了快递直接寄走。看着空了一半的衣柜，心里空落落的，
但奇怪的是，并不难过，反而像剜掉了一块腐肉。工作成了问题。
以前在陈浩家的公司做财务，轻松，钱也还行。现在？我前脚离婚，后脚就被财务总监，
陈浩的表舅，客客气气地请出了办公室。"小简啊，公司最近结构调整，
你这个岗位嘛...呵呵，要不你回去好好休息，带带孩子？
"我抱着纸箱走出那栋气派的写字楼，深冬的冷风刮在脸上，刀割似的。卡里的存款，
支撑不了我和晨晨太久。得找活干。立刻，马上。晚上，闺蜜苏琪冲到了我家，
手里拎着两大袋吃的。"靠！简宁，陈浩那王八蛋真把你开了？"她一进门就骂，
"还有那个林薇薇，小三上位还这么嚣张，我昨天在商场看见她，挽着你前夫的手，
肚子还没显呢，走路跟个老佛爷似的！"我给她倒了杯水："开都开了。骂没用，
赶紧帮我看看招聘网站。什么活都行，能顾上晨晨上下学的时间就行。
""你以前可是重点大学财会专业的高材生！"苏琪愤愤不平地打开外卖盒，
红烧肉的香气飘出来，"总不能去端盘子吧？""端盘子也行。"我扒了口饭，饿了一天，
真香，"只要给钱。""不行！"苏琪拍桌子，"我想想...对了！"她眼睛突然一亮，
"我们公司！我们公司总裁办在招行政助理！
"苏琪在一家叫"智创未来"的科技公司做产品经理助理，规模不小。"行政助理？
"我苦笑，"我**十了，跟刚毕业的小姑娘抢饭碗？再说，那种大公司，
能要我这种带着孩子的？""试试啊！"苏琪来劲了，
"我跟我们总裁办的Linda姐关系不错！明天我就帮你递简历！工资肯定比你以前低点，
但福利好，加班少，重要的是——"她凑近我，压低声音，"我们大老板，周凛，年轻有为，
钻石王老五！重点是，人特别正派！听说最讨厌搞办公室恋情那套！你去那儿，安全！
"我被她逗笑了："想什么呢！我现在只想挣钱养儿子，男人？敬谢不敏。""万一呢？
缘分来了挡不住！"苏琪挤眉弄眼，把一块红烧肉塞进我嘴里，"吃！吃饱了才有力气战斗！
"苏琪的能量超乎我想象。简历递上去第三天，我就接到了面试通知。
地点在市中心最高的那栋写字楼。智创未来占了整整三层。
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映出我略显局促的身影。我穿了最正式的一套黑色西装裙，
努力挺直背。面试官就是Linda姐，一个四十岁左右，妆容精致，眼神锐利的女人。
"简宁？"她翻着我的简历，"苏琪介绍来的。你之前...在浩博实业做财务主管？
"她抬眼，带着审视。"是的。"我尽量平静。"为什么离职？"标准问题。"个人原因。
"我答得模糊，"家庭结构发生了变化，需要一份时间更稳定的工作。"这不算撒谎。
Linda姐的笔在纸上点了点："这个行政助理的岗位，主要负责周总办公室的日常事务，
会议安排，文件处理，行程对接，有时候需要跟着周总外出。事情很杂，
要求细心、耐心、反应快。"她看着我，"最重要的是，嘴严。周总不喜欢身边的人多话。
""我明白。"我点头，"我做事向来仔细，以前在浩博，经手过核心财务数据，
职业操守没问题。"Linda姐又问了几个专业问题，关于办公软件和流程处理。
我都答得流利。最后，她合上简历："情况我了解了。你的背景做这个有点屈才，
但苏琪力荐你。这样，明天上午八点，你来试岗一天。周总上午有个重要会议，
你跟着Linda...哦，跟着我打打下手。""好的！谢谢Linda姐！
"我强压住心头的激动。走出写字楼，外面阳光刺眼。我用力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工作，
有希望了！第二天，我提前半小时到了公司。Linda姐已经在工位上，
递给我一沓厚厚的会议资料和一份嘉宾名单。"简宁，把这些资料按顺序装进文件袋，
每个嘉宾一份。名单上的人名、公司、职位，一个都不能错。九点会议开始前，
放到一号会议室每个座位上。"她语速很快，"周总对细节要求极高，别出错。""好的。
"我立刻埋头苦干。装订，核对名单，检查文件顺序。晨晨上幼儿园后这几年，
琐碎的家务和孩子的各种突发状况，早把我锻炼得眼明手快、耐心十足。八点五十，
一切准备就绪，文件袋整整齐齐码在推车上。Linda姐检查了一遍，
难得露出一丝满意："不错。推去会议室吧。"一号会议室很大，
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景观。我把文件袋一一对应名字放好。 刚放完最后一个，
门口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几个人走了进来。为首的男人，个子很高，
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没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解开一颗扣子。
他侧着脸跟旁边的人说着什么，鼻梁很挺，下颌线清晰利落。
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沉稳又略带疏离的气场。这应该就是周总，周凛。我下意识地低下头，
推着空车准备从旁边溜出去。"Linda，"周凛的声音响起，不高，但很有穿透力，
"嘉宾名单给我再看一下。""周总，名单在简宁那儿。"Linda姐的声音传来。
我赶紧从推车下层拿出那份名单，转身递过去。周凛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很短促的一瞥，
然后接过名单。他的手指修长干净。"这位是？"他一边看名单，一边随口问Linda姐。
"新来的行政助理，简宁，今天试岗。"Linda姐回答。周凛"嗯"了一声，没再看我，
专注地和身旁一位高管讨论起名单上的某个名字。我赶紧推着车离开了会议室。
心脏莫名跳得有点快。大概是因为第一次见大老板的紧张。试岗一天，过得像打仗。
Linda姐使唤人毫不手软，
复印、扫描、订机票、泡咖啡要加奶不加糖、下楼取快递、甚至帮周总去干洗店取西装。
我像个陀螺一样转，脑子里的弦绷得紧紧的，生怕出一点错。"行，简宁，今天辛苦了。
"下午五点，Linda姐终于发话，"明天正式入职吧。九点前到，别迟到。
周总最讨厌迟到。""谢谢Linda姐！"巨大的喜悦冲得我差点晕眩。回家的地铁上，
疲惫感排山倒海般涌来，但心里是踏实的。我给苏琪发了条微信："琪琪，成了！明天入职！
"苏琪秒回一串尖叫表情包："啊啊啊！我就知道你能行！苟富贵勿相忘！请我吃大餐！
"我笑着回了个"好"。看着车窗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光亮。
新工作像一块巨大的海绵，吸走了我所有的时间和精力，也带来了久违的充实感。
周凛是个要求极其严格、效率至上的老板。他的行程排得密不透风，会议一个接一个，
经常国内国外连轴飞。作为他的行政助理之一，
我的工作就是确保他这台精密机器上的每一个齿轮都严丝合缝地运转。"简宁，
下周三飞深圳的航班信息确认了吗？""简宁，下午和启明科技张总的会议资料再打印三份，
放我桌上。""简宁，这个月的报销单整理好，下午下班前给我签字。
""简宁...""周总"和"简宁"成了办公室里出现频率最高的两个词。我像一块砖，
哪里需要往哪搬。每天下班回家，骨头都像散了架。但卡里到账的工资，
和晨晨拿到新买的乐高时开心的笑脸，支撑着我第二天继续战斗。
我尽量避免和周凛有工作之外的接触。他气场太强，眼神太锐利，在他面前，
我总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而且，
苏琪的八卦时不时在我耳边响起：哪个部门的美女又对周总示好啦，
哪个合作方老总想介绍女儿给他认识啦...这些都提醒着我，离老板远点，
保住饭碗最重要。直到那天下午。我正在工位上整理周凛下周去美国出差的签证材料，
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阳光幼儿园李老师"。心猛地一沉。晨晨！
我立刻接起："喂，李老师？""晨晨妈妈！"李老师的声音又急又慌，
"您快来幼儿园一趟！晨晨爸爸来了，非要接走晨晨，晨晨不愿意，哭得厉害，
他爸爸情绪很激动，我们拦不住..."陈浩！他去找晨晨干什么？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我抓起包就往外冲，甚至忘了跟Linda姐请假。
"Linda姐，我家里有急事！"我经过她工位时只仓促喊了一句。Linda姐抬头，
只看到我冲进电梯的背影。一路油门踩到底，闯了红灯也顾不上了。
脑子里全是晨晨哭喊的样子和陈浩那张暴怒的脸。离婚后，他按协议打抚养费倒是准时，
但几乎不来看孩子，每次打电话来，不是抱怨钱多，就是被他妈撺掇着想重新谈抚养权。
他来找晨晨，准没好事！车子一个急刹停在幼儿园门口。我跳下车就往里冲。
远远就听到晨晨撕心裂肺的哭声和陈浩的怒吼："我是他老子！我接我儿子走，天经地义！
你们算什么东西拦着？""爸爸！我要妈妈！呜呜...妈妈！
"晨晨的哭声像刀子一样扎在我心上。冲进教室，眼前的一幕让我血液瞬间凝固。
陈浩正用力拽着晨晨的胳膊往外拖，晨晨小小的身体几乎被他提离了地面，哭得小脸通红，
上气不接下气。李老师和另一个保育员阿姨正焦急地拦着陈浩，
但根本拉不住一个暴怒的男人。"陈浩！你放开他！"我尖叫着扑过去，一把抱住晨晨，
用力掰开陈浩的手。陈浩被我撞得一个趔趄，看清是我，怒火更盛："简宁！你来得正好！
我今天必须带晨晨走！""你发什么疯！"我把哭得发抖的晨晨紧紧护在身后，
像护崽的母兽，死死瞪着陈浩，"协议写得清清楚楚，晨晨的抚养权归我！
你没权利强行带走他！""协议？"陈浩冷笑，眼睛通红，"那是我当初被你蒙蔽了！
我妈说了，我陈家的种，不能流落在外！跟着你这种女人，能有什么出息？
""我这种女人怎么了？"我也火了，声音发抖，"我靠自己双手养儿子，不偷不抢！
总比你婚内出轨搞大小三肚子强！""你闭嘴！"陈浩被我戳中痛处，恼羞成怒，
扬起手就朝我挥过来！我下意识地闭眼，把晨晨的头死死按在怀里。预期的巴掌没落下来。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我身前响起："住手。"我惊魂未定地睁开眼。
陈浩的手腕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牢牢攥住，停在半空。那只手的主人，
穿着挺括的深灰色西装，身姿笔挺，挡在我和晨晨前面，正是周凛。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
脸色沉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眼神冷得能冻死人。"周...周总？"我懵了，
他怎么在这儿？陈浩也愣住了，试图抽回手："你谁啊？少多管闲事！我教训我老婆孩子！
""她不是你老婆。"周凛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他甩开陈浩的手，
力道很大，陈浩踉跄着退后两步，"孩子不愿意，你涉嫌强制带走未成年人和意图施暴。
需要我报警吗？"周凛拿出手机，作势要拨号。陈浩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他大概没想到会半路杀出这么个程咬金，看周凛的穿着气度也知道不是普通人。"行！简宁！
你行！"他指着我，气急败坏，"找了个野男人撑腰是吧？你给我等着！晨晨的抚养权，
我一定会拿回来！"他撂下狠话，狠狠瞪了周凛一眼，转身骂骂咧咧地走了。陈浩一走，
紧绷的弦瞬间断了。我腿一软，差点抱着晨晨一起栽倒。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了我的胳膊。
是周凛。"没事了。"他的声音放低了些，目光落在我怀里的晨晨身上，"孩子吓坏了。
""妈妈...呜呜..."晨晨紧紧搂着我的脖子，小身体还在不停地发抖，
哭得一抽一抽。"不怕了，宝贝，不怕了，妈妈在，妈妈在..."我拍着他的背，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掉下来。恐惧、愤怒、后怕，所有情绪混在一起，
冲垮了强撑的堤坝。李老师和保育员围过来，七嘴八舌地安慰。周凛沉默地站在一旁。
等我稍微平静一点，他才开口："简宁，孩子需要去医院检查一下吗？我看他胳膊有点红。
"我这才注意到，晨晨被陈浩抓过的细嫩胳膊上，赫然几道清晰的指印，已经开始泛青。
"去...去医院。"我声音发颤。"我送你们。"周凛的语气不容拒绝。
周凛的车是一辆低调的黑色SUV，空间很大。我把晨晨放在后座儿童安全座椅里，
他哭累了，靠在我怀里小声啜泣。周凛亲自开车。"周总，对不起，
我下午...没请假..."我小声说，这才想起自己是从公司直接跑出来的。
"Linda跟我说了。"周凛目视前方，声音平稳，"特殊情况，情有可原。
先处理孩子的事。"他直接把车开到了本市最好的儿童医院。挂号、检查，
他都默默地安排妥当，甚至没让我跑腿。医生检查了晨晨的胳膊，说只是软组织挫伤，
开了点外用药膏。"谢谢医生。"我抱着睡着的晨晨走出诊室，疲惫到了极点。
"我送你们回去。"周凛还在。"周总，真的不用麻烦了，我...我可以打车。
"我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他。"这个点不好打车。"他看了看表，已经晚上七点多了，
"走吧。地址告诉我。"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晚的车流中。车厢里很安静，
只有晨晨熟睡后均匀的呼吸声。我抱着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灯光，
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今天要不是周凛..."周总，今天...真的谢谢您。
"我打破沉默，声音干涩。"举手之劳。"他回答得简短，"孩子父亲，
以后还会骚扰你们吗？""我...我会想办法。"我咬了咬唇，"他想要回抚养权，
没那么容易。我有工作，有稳定住所，他没有明显优势。"这话是说给他听，
也是在给自己打气。"嗯。"他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车子停在我家小区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