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西点半，江城。
藏珍阁内，空气里混杂着旧纸、松墨和桐油的气味。
“林师傅，五点，最后期限。”
一份打印合同被拍在工作台上，金属夹子撞击梨花木，发出一声刺耳的轻响。
王皓的手指点在合同上加粗的条款上，身体前倾，一股高级香水味压了过来。
他的声音不容置疑：“《松下问童子图》修复不好，尾款没有，三天内，你在江城古玩修复圈的名声，烂掉。”
他手指敲着桌面，一下，又一下。
眼神扫过林默手边的竹制毛笔、小巧的瓷碟和几把磨得发亮的铜制工具，毫不掩饰其中的轻蔑。
“别跟我谈艺术需要灵感。
在天衍集团，我们只看结果，只认KPI。”
林默握着毛笔的动作停了一瞬。
他没有抬头，视线专注在画卷边缘一处微小的霉斑上，笔尖蘸着特制的药水，轻轻一扫，霉斑淡去。
沉默就是对抗。
这态度激怒了王皓。
他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夺那幅画。
“你……”林默下意识将画卷往怀里一收，手臂撞到桌角的工具架。
哗啦一声。
一把装裱用的锋利裁纸刀滑落。
林"默"急忙伸手去抓。
刀刃没抓住，食指却被画轴末端镶嵌的一块其貌不扬的古玉划过。
一道血口出现。
一滴血珠沁出，落在古玉表面，瞬间被吸收，消失不见。
王皓的动作停在半空，他看到林默指尖的血痕，嘲讽地笑出声：“怎么？
急得手都拿不稳了？
真是越来越不专业了。”
他没有看到，那块古玉在吸收血液后，一道肉眼无法察觉的玄光，一闪而逝。
也就在这一瞬。
轰！
林默的脑海里像是有座火山喷发。
眼前的世界变了。
工作台、工具、墙上的挂画，甚至是王皓这个人，所有物体的表层都像潮水般褪去，显露出由无数纤细光线构成的、复杂无比的网络结构。
这些光线，或明或暗，或粗或细，彼此交织、缠绕、延伸，构成了世间万物的底层框架。
林默的视线落回手中的《松下问童子图》。
画卷在他眼中，己经变成了一幅壮观的立体星图。
哪里是明代画家落笔时留下的原始颜料结构，哪里是清代匠人修补时添加的杂乱纤维，哪里又是近百年来因岁月侵蚀而断裂的纸张脉络……一切都清晰无比地呈现在他眼前。
更玄妙的是，他甚至能“看”到，在那画卷的核心，有一缕灵动而和谐的金色光线，如龙蛇般盘踞。
它贯穿了整幅画的松、石、人、云，那是原作者残存在画中的一缕精神印记。
这才是画的“神韵”。
观天宝鉴。
西个古朴的大字在他意识深处浮现，海量的信息流涌入，让他瞬间明白了这幅画的症结所在，也明白了这个世界的真实面目。
万物皆有道纹。
修复，就是修复道纹。
林默眼中的茫然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非人的冷静。
他放下手中的毛笔，从工具箱的底层，拿出了另一套从未在王皓面前使用过的工具。
那是一套十二把造型古朴的刻刀和细锥，刀身暗沉，不知是何种材质。
王皓看着林默突然改变的气质，和他手中那些自己叫不出名字的工具，疑心大起。
“故弄玄虚！”
他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你半小时能玩出什么花样。”
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平板电脑，连接上一个手持式的探測器。
这是天衍集团资产评估部的内部设备——“古物材质结构分析仪V3.7”。
“规则就是数据。”
王皓启动仪器，一道淡蓝色的光束扫向画卷，“我会让你亲眼看看，你的这些小把戏，在科学面前是多么可笑。”
分析仪的屏幕上，立刻跳出一连串复杂的数据流。
目标：明代《松下问童子图》纸张纤维活性：17.4%（评级：差）墨迹完整度：63.8%（评级：中）后世修补痕迹：11处（冲突度：高）综合价值评估：B-王皓看着屏幕上的数据，嘴角的嘲讽更浓了。
然而，林默对他的举动置若罔闻。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幅画的道纹。
他的双手稳定得不像人类，左手持锥，右手握刀。
刻刀在画卷背面的装裱层上，行云流水般划过。
每一次下刀，都精准无比地点在那些杂乱、冲突的后世修补道纹的节点上。
“啪。”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一道代表着清代拙劣修补的灰色道纹应声断裂，化为齑粉。
紧接着，他手中的细锥如同一根指挥棒，轻轻一引。
那道属于原画的、断裂的金色“神韵道纹”，竟被牵引着，与另一端的断口重新连接。
嗡。
道纹接续的瞬间，画卷上对应的位置，那棵松树的针叶仿佛翠了一分。
剔除、引导、连接。
剔除、引导、连接。
林默的动作快得出现了残影，整个过程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充满了某种神秘的韵律感。
原本需要数小时甚至数天才能完成的精细工作，在他手中，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进行着。
王皓脸上的嘲讽，逐渐凝固。
他的眼睛越睁越大，从最初的不屑，到惊愕，再到完全的无法理解。
他看到林默的手指在画卷上跳跃，仿佛一位顶级的钢琴家在演奏最华丽的乐章。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幅古画……活了。
三分钟。
林默停手，将最后一柄细锥放回工具盒。
他拿起画卷，轻轻一抖，将其完全展开。
呼——一股难以言喻的古朴、鲜活的气息，扑面而来。
画中的松树仿佛在微风中摇曳，松针根根分明；树下的童子眼神灵动，不再是之前那般呆板，仿佛下一秒就要开口说话。
整幅画的色彩、光影、意境，浑然天成，再无一丝一毫的滞涩与破绽。
这哪里是修复，这简首是再造！
王皓下意识地将手中的分析仪对准画卷。
淡蓝色的光束再次扫过。
下一秒，仪器屏幕上的数据，疯了。
纸张纤维活性：99.7%（评级：完美）墨迹完整度：99.9%（评级：完美）后世修补痕迹：0处（冲突度：无）数据还在疯狂跳动，一项项指标冲破了理论的上限。
警告！
检测到未知能量场！
警告！
年代活性数据模型溢出！
警告！
材质完整度参数错误！
嘀！
嘀！
嘀！
一连串急促的警报声响起，刺破了藏珍阁的宁静。
最终，仪器屏幕上所有的数字全部消失，只剩下一个不断闪烁的、刺眼的红色弹窗。
警告：检测到未知高维能量反应，数据模型崩溃，无法解析！
王皓呆立当场。
他看看屏幕上“无法解析”的血红字样，又看看眼前这幅仿佛活了过来的古画。
他所信奉的科学、数据、KPI，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
他的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
“你……你……做了什么？”
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林默只是平静地将画卷重新卷好，放入特制的画筒，递给他。
“修复好了。”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尾款。”
王皓如同一个提线木偶，机械地接过画筒，拿出手机，失魂落魄地完成了转账。
他连那份被他视作武器的合同都忘了收，踉踉跄跄地转身，几乎是逃离了这家让他认知崩溃的小店。
店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林默抬手，按住自己发胀的太阳穴。
他的脑海中，那面名为“观天宝鉴”的古镜影像，正在缓缓旋转。
镜面之上，浮现出新的信息，化作一道信息流，涌入他的意识。
那是一篇名为《引气诀》的古老功法。
功法的运行图谱，如同一幅星辰轨迹图，在他脑海中展开，玄奥而又充满了诱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