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喃从书房出来时,陈叔正低头整理画册。
她踮起脚,想悄悄绕开,可刚转身,目光就被走廊尽头一扇半开的门吸引了。
门缝里透出金红的光,像傍晚的云,又像她最爱的草莓糖浆在杯子里晃。
她记得那个方向有小熊贴纸。
她沿着墙根走,手指轻轻划过壁纸。
每隔几步,就有一个小小的熊形贴纸贴在角落,像是在等她。
她跟着贴纸拐了两个弯,推开那扇门。
屋子又长又宽,中间摆着一条长长的桌子,上面散落着盘子、杯子,还有几只红彤彤的东西,壳亮得反光。
她走近,看见高脚杯里盛着深红色的液体,在阳光下像融化的宝石。
“果汁!”
她眼睛一亮。
她记得奶茶是甜的,这颜色也这么红,一定也是甜的。
她踮起脚,伸手够下一杯,举到眼前对着光看。
亮晶晶的,和草莓糖水一模一样。
她仰头喝了一口。
眉头立刻皱成一团。
“苦!”
她吐了吐舌头,可还是没放下杯子,“亮的东西都能喝吧?”
她小口小口地抿,一边走一边看桌上的红壳果子。
它们弯弯的,像月牙,红得透亮,像熟透的苹果。
她伸手抓起一只,张嘴就啃。
“咔——”壳太硬,牙硌得生疼。
她用力掰开,钳子边缘划过指尖,一道细小的口子裂开,血珠冒了出来。
她低头看,不哭,反而笑了。
“流红汁了!”
她晃了晃手指,“像草莓酱!”
她又去掰另一只,这次更用力。
壳边一滑,首接在指腹划出一道更深的口子,血顺着指尖往下滴,落在桌布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她舔了舔伤口,皱眉:“不甜……但红果子还是要吃。”
她正要再咬,一只手突然伸过来,一把夺走她手里的龙虾。
她抬头,看见顾承洲站在面前。
他眉头紧锁,眼神沉得像暴雨前的天。
他看都没看她,只低头盯着她流血的手,喉结动了一下。
“不能吃。”
他说。
她伸手去抢:“还我!
红果子!”
他没松手,反而俯身,撕下自己领带的一角,动作利落,三两下把她的手指包住。
布料有点紧,压得伤口发麻。
“疼!”
她叫了一声,往后缩手,“坏!
大熊坏!”
他不说话,转身就走。
她急了,伸手去抓桌上的杯子,想抢回来。
手一挥,杯脚被碰倒,红酒泼了一桌,顺着桌布往下淌,像一条蜿蜒的小河。
她尖叫:“果汁!
我的果汁!”
顾承洲脚步一顿,猛地转身,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她踢腿挣扎:“放我下!
我要吃红果子!
要喝果汁!”
他手臂收紧,把她牢牢按在怀里。
她撞在他胸口,听见心跳,咚、咚、咚,比平时快。
“大熊坏!
坏!”
她拍他肩膀,声音带了哭腔。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
陈叔小跑过来,脸色发白。
他一眼看见桌上的血迹和翻倒的酒杯,立刻从西装内袋掏出一颗草莓糖,塞进她嘴里。
“小姐,咬这个,止痛。”
他声音轻,像哄梦里的孩子。
她含住糖,甜味在嘴里化开,抽了抽鼻子,不踢了,只把脸埋在他肩上,嘟囔:“糖比红果子甜……但大熊还是坏。”
这时,角落里传来一声笑。
不高,不响,却像冰碴子刮过玻璃。
周明远从柱子后走出来,手里端着一杯水,西装笔挺,嘴角翘着,可眼睛一点没笑。
“贺家连傻子都看不住,顾总这婚姻,真是体面。”
贺喃抬起头,盯着他。
这人笑起来,像她小时候摔坏的玩具熊,嘴歪了,眼也歪了,不像陈叔那样暖。
她往顾承洲怀里缩了缩。
顾承洲没看他,只低头确认她手指的包扎有没有松。
然后,他抬眼,目光首首钉在周明远脸上。
“她是我妻子。”
声音不高,却像刀切过空气。
他说完,抱着她转身就走。
周明远站在原地,笑容一点点收起,指节捏得水杯发出轻响。
贺喃被抱着穿过长廊,脑袋贴在顾承洲胸口,糖还在嘴里化,甜味慢慢散开。
她刚想说“下次带果汁”,忽然脖子一痒。
她伸手去抓。
“痒……有小虫爬。”
顾承洲脚步一顿。
他低头,拨开她衣领一角。
她脖颈处己经泛起一片红,像被火燎过,边缘还在往外蔓延。
他眼神一沉,立刻对陈叔说:“备车,去医院。”
陈叔应声快步去打电话。
贺喃还在抓,抓得皮肤发红。
“痒……痒……”顾承洲用没抱她的那只手,轻轻压住她乱动的手腕。
她挣扎了一下,没挣开,索性把脸埋进他西装前襟,闷闷地说:“大熊……下次……带果汁……”他没回应,只加快脚步。
穿过宴客厅时,她回头看了一眼。
那杯“果汁”还倒在桌上,红酒流了一地,像一场没人收拾的灾难。
她眨了眨眼,含糊道:“……果汁……坏掉了……”顾承洲抱着她走出厅门,阳光斜照进来,照在她包着领带的手指上。
布料己经被血染出一点暗痕。
车停在前庭。
司机拉开车门。
顾承洲低头,把她往怀里紧了紧,跨步上车。
她靠在他肩上,眼皮开始发沉,嘴里还含着那颗糖,舌尖轻轻顶着,甜味一点没散。
“大熊……”她喃喃,“……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