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显微镜下的骨髓涂片,视野里充斥着异常增生的原始细胞。我摘下眼镜,
看向床上昏迷的妹妹裴书静,手臂上还留着昨晚偷偷采血时扎出的针孔。
父母已经决定放弃治疗,他们选择了另一条路——用未来儿子的脐带血救回裴书静。
但我知道,九个月后,妹妹早就死了。更可怕的是,如果那个“儿子”出生,
她的存在将彻底失去意义。手术刀握在手中,冰凉而沉重。我必须做点什么,
哪怕这意味着背叛整个家族。1 活命的权利血氧饱和度,百分之九十一。心率,
一百三十六。呼吸,三十一。监护仪上每一个跳动的数字,
都在宣告我妹妹的生命正在被一帧一帧地删除。她的名字是裴书静。我的同卵双胞胎妹妹。
我们共享一套完美的基因密码,所以,只有我的骨髓,能救她的命。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医生说,她只剩下最后三个月。我伸出手,想碰碰她苍白的脸,却又停住。
任何触碰都可能让她碎掉。病房的门被推开。没有敲门。这个家,
从没有人会为我们姐妹敲门。父亲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母亲,最后是章鸿文。
父亲的定制西装没有一丝褶皱,他是我名义上的父亲,一个庞大家族的掌权者。
母亲的妆容精致,眼角挂着一滴泪,恰到好处。章鸿文穿着白大褂,金丝眼镜后的眼神,
平静,没有温度。他是这家医院的副院长,是我医学院的导师,是曾经被我视为神明的人。
也是刚刚,亲自宣判了妹妹***的人。“遥遥。”父亲开口了,
声音里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沉重。他从不看病床上的书静,
仿佛那只是一件被弄脏了的昂贵家具。“我和你母亲,还有章副院长,
商量出了一个新的方案。”我的心脏骤然一紧。我看着章鸿文。他也看着我,眼神穿透了我。
那种眼神我见过。在他亲手切开一只小白鼠的胸腔,为我们讲解心脏瓣膜结构时,
就是这种眼神。专注,严谨,不带任何情感。“书遥,你要理解父母的苦心。
”母亲上前一步,试图拉我的手。我躲开了。她的手指僵在半空,那滴泪终于落了下来,
摔在地上,无声无息。“我们不能让你去捐骨髓。”父亲的声音斩钉截铁。
“女孩子家的身体,是家族的根本,不能伤。”我听着,没说话。
我的大脑疯狂处理着这句话背后的逻辑。一个字一个字地拆开,揉碎,分析。
“章副院长给我们提供了一个万全之策。”父亲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丝轻松,甚至带着点得意。
“我们可以再生一个孩子。”“一个健康的,强壮的,男孩。”“用他的脐带血,来救书静。
”空气,死一样的寂静。我甚至能听到自己血管里血液凝固的声音。我转头,看向章鸿文,
我的导师。我希望从他脸上看到一丝不忍,一丝愧疚,哪怕一丝动摇。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甚至对我微微点头。“从技术上来说,这是目前最稳妥的方案。”他开口了,声音不大。
“通过第三代试管婴儿技术,我们可以筛选出最健康的男性胚胎进行植入。等孩子出生,
脐带血中的造血干细胞,同样可以用于移植。”他说得那么冷静,那么科学,那么……荒谬。
我的医学知识在脑子里尖叫。筛选胚胎,植入,十月怀胎,出生。整个流程,最快,
也需要九个月。九个月。可是我的妹妹,只剩下三个月。这个方案,不是治疗方案。
这是一份死亡通知单。一份用医学术语包装起来的,体面的,来自亲生父母的处决令。
我懂了。我全懂了。原来从一开始,我就不是他们的女儿。我是备份。我是妹妹的移动血库,
是她的器官捐献者。现在,我又成了那个未出生的“弟弟”的预备役。
一个随时可以为了“家族根本”,为了那个带把的继承人,而被牺牲掉的备份品。
他们不是在救书静。他们是在用杀死书静的方式,来换一个他们真正想要的儿子。而我,
是这个计划里,唯一不稳定的、需要被清除的障碍。我的愤怒没有爆发。不。它沉了下去。
沉入了我的骨髓,我的血液,我身体里每一个细胞的深处。变成了一块冰,
一块绝对零度的、坚不可摧的冰。我看着他们。看着我那被宗族思想异化得面目全非的父亲。
看着我那以丈夫为天、以儿子为命的、可悲的母亲。
看着我那将理性当做手术刀、可以随意切割亲情与人伦的、敬爱的导师。他们是我的家人。
也是我的敌人。这场战争,从现在开始。我必须带着妹妹逃出去。
逃出这个用爱和血缘打造的、固若金汤的囚笼。我必须找到一个医生,任何一个医生,
在章鸿文的势力范围之外,完成这台手术。用我的骨髓,强行为妹妹续命。
这是我的“叛逃计划”。也是我,对他们这场体面谋杀的,唯一的回应。我低下头,
让他们看不见我眼里的杀意。我用一种近乎颤抖的声音,轻声说:“好。”“我听你们的。
”父亲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母亲松了口气,掏出手帕擦了擦那滴早已干涸的眼泪。
只有章鸿文,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射着监护仪的绿光。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
带着一丝审视,一丝探究。他或许不信。但他无所谓。因为在他眼里,
我只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兔子。再怎么挣扎,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他错了。我不是兔子。
从今天起,我是狼。2 囚笼之钥我被带回了这个名为“家”的地方。
父亲没有把我送回医院,而是将整套特护病房的设备,搬进了别墅。
昂贵的仪器在妹妹床边安静地运行,发出规律的、催命般的蜂鸣。这里不是病房,是囚笼。
父亲切断了我所有的银行卡和线上支付。他没收了我的手机和电脑。
别墅的安保系统在一夜之间完成了升级,
红外线感应器和压力警报器无声地覆盖了每一个角落。过去用来修剪花草的园丁,
换成了一群穿着黑西装、沉默寡言的退伍军人。他们不是保镖,是狱卒。母亲的任务,
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妹妹。她坐在床边的沙发上,一边垂泪,一边织着毛衣。
一件小小的、蓝色的婴儿毛衣。她在为那个还不存在的“弟弟”准备礼物,
用杀死她女儿的时间。我被困住了,动弹不得。但我没有放弃。
我用偷偷藏起来的一张匿名电话卡,联系了医学院的一个朋友,
求他帮忙找一家愿意做移植手术的私立医院。电话那头,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信号已经断了。“书遥,”他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为难,“你快别联系我了。
”“章副院长已经给所有正规医院的院长都打过招呼了。
”“他说……他说你因为妹妹的病受了太大***,精神上有些偏执,
可能会做出伤害自己和家人的事。”“现在,没有一家医院敢接收你,
更别提给你妹妹做手术了。”精神偏执。好一个章鸿文。
他甚至懒得用更专业的医学术语来构陷我。他只是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
给我贴上了一个“疯子”的标签。一个疯子的话,谁会信?一个疯子的行为,
自然是不可理喻的。他用他的权威,堵死了我所有合法的、阳光下的路。
他要我眼睁睁看着妹妹的生命倒计时,一点一点归零。然后,心甘情愿地,
为他们那个“定制”出来的儿子,献上我的一切。我的血,我的骨髓,我的人生。
我挂了电话,删掉了通话记录。心中最后一点对外界的侥幸,彻底熄灭。阳光下的路走不通。
那就走地下的。没有医生敢做手术,我就逼一个敢做的出来。没有医院敢收留我们,
我就找一个敢收留的。计划在我的脑中飞速成形,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都反复预演。
现在,我需要一把钥匙。一把能打开这扇监狱大门的钥匙。这把钥匙,
就是一场可控的、剧烈的、足以让所有狱卒都陷入混乱的——医疗危机。我走到妹妹床边。
母亲抬起头,警惕地看着我。“我想给书静调整一下输液速度。”我平静地说。她不懂,
她什么都不懂。她只是点了点头,继续织她那件象征着死亡的蓝色毛衣。我背对着她,
身体挡住了她的视线。我的手很稳。作为医学院最优秀的学生,
我对自己身体每一块肌肉的控制,都精确到毫米。我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安瓿瓶。
里面是高浓度的钾。我没有直接注射。那会立刻导致心脏停搏,那是谋杀。我只是用注射器,
从输液袋的接口处,极其缓慢地,推入了0.5毫升。一个在安全范围边缘,
却足以诱发严重心律失常的剂量。然后,我调整了“袢利尿剂”的滴速。快一点,再快一点。
两种药物的协同作用,会在十五分钟内,引发一场教科书级别的“急性左心衰”。
症状会非常剧烈。呼吸极度困难,咳出粉红色泡沫痰,濒死感。看上去,就是要死了。
但实际上,只要处理得当,并不会立刻致命。这是一场豪赌。我用妹妹的命,
赌一个逃出去的机会。我看着监护仪上的心电图波形,在心里默数。十,九,
八……母亲的惊叫声准时响起。“遥遥!你快看!书静她……她怎么了!”我猛地回头,
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慌。妹妹的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地喘着气,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嘶鸣。
监护仪发出了尖锐的、撕心裂肺的警报声,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血氧饱和度,
断崖式下跌。“快叫救护车!快!”我冲着母亲大吼。整个别墅瞬间被点燃了。
母亲手忙脚乱地去打电话。父亲和外面的保镖冲了进来。他看到监护仪上的数据,脸都白了,
对着电话那头咆哮,让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滚过来。混乱。完美的混乱。
我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妹妹身上,闪身进了旁边的一个杂物间。
我拨通了那个早就烂熟于心的号码。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喂。
”一个冷静的、不带感情的男声。“转运服务,A套餐。”我压低声音,语速极快,
“地址是青桐路18号,病人急性心衰,需要立刻转运。”“支付方式。”“数字货币,
已经打到你们的公共账户了。”“收到。救护车十五分钟后到。”电话挂断。我删掉记录,
将电话卡掰断,冲进马桶。当我回到房间时,我父亲雇来的家庭医生已经到了,
正在进行手忙脚乱的抢救,但根本无济于事。妹妹的状况越来越差。就在这时,
一阵急促的救护车警笛声由远及近。不是市急救中心的。那声音更低沉,更有穿透力。
两名穿着黑色制服的医护人员冲了进来,他们动作迅速,专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场。
“我们是环球医疗转运公司的,接到指令,需要立刻将病人转运到我们的急救中心!
”父亲愣住了。“不是我叫的……”“时间紧急,裴先生!”领头的医护人员打断了他,
“再耽误下去,谁也负不了责!”父亲被他的气势镇住了。在死亡的威胁面前,
他所有的控制欲都暂时失效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妹妹被迅速地抬上担架,
送上了那辆黑色的救护车。母亲哭喊着要跟车过去。我也跟在后面,满脸焦急。
“家属只能跟一个!”医护人员拦住了我,“你留下!”我看着救护车呼啸而去,
消失在夜色中。父亲和母亲的注意力,全都被那辆车带走了。没有人注意到我。我转身,
没有回那栋灯火通明的别墅。我矮下身子,潜入花园的阴影里。
我换上早就藏好的宽松运动服,戴上棒球帽。我跑到别墅围墙的东南角。这里,
是监控的绝对死角。我深吸一口气,后退,助跑,扒住墙沿,翻了过去。落地的瞬间,
我蜷缩身体,卸掉了大部分冲击力。夜风冰冷。我沿着预定的路线,在黑暗中狂奔。
城市的另一端,一个废弃的公交车站。那辆黑色的救护车,正静静地停在那里。车门打开了。
我跳了上去。车门在我身后,重重关上。车厢里,妹妹已经恢复了平稳的呼吸。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摘下了口罩。他就是诊所的主人,方医生。
3 知识的勒索黑色的救护车没有开往任何一家医院。它七拐八绕,
最后驶入了一片废弃的工业区。车停在一座巨大而破败的仓库前,卷帘门缓缓升起,
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入口。这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机油和铁锈混合在一起的古怪气味。
车厢门被拉开。一个男人站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脸。
他只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手术服,身材瘦高,头发有些乱。“下来。”他的声音很沙哑。
这就是方医生。我和他的助手一起,将妹妹推进了这个所谓的“诊所”。这里根本不是诊所。
它是一个被掏空了的巨大空间,用冰冷的金属隔板,分割出了手术室、病房和实验室。
一切都简陋到了极点,但关键的医疗设备却一应俱全,而且保养得很好。
这里是一个只为功能而存在的地下王国。方医生没有多余的废话,他直接走到妹妹的推床边,
掀开她的眼皮,检查了瞳孔,又快速地听了心肺。他的动作精准、冷静,
带着一种老外科医生特有的、对人体的漠然。他检查完,直起身,看着我。他的眼神,
和章鸿文一样,没有温度。但章鸿文的冷,是高高在上的、神祇般的冷漠。方医生的冷,
是泥潭里的、挣扎求生之后的疲惫和厌倦。“急性心衰,药物诱发。”他一开口,
就戳穿了我的所有伪装,“手法很专业,剂量控制得不错,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她有严重的再生障碍性贫血,需要立刻进行骨髓移植。”我看着他,
说出了我的诉求。“我这里,不是许愿池。”“我只做交易,不做慈善。”“A套餐的服务,
到此为止。你们安全了,可以走了。”他下了逐客令。“我付钱!”“你付不起。”他摇头,
“我看得出来,你们是从一个***烦里逃出来的。而我,最讨厌麻烦。”他的话音刚落,
妹妹的身体突然开始剧烈地抽搐。我立刻扑过去。她的体温高得吓人,
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那股灼人的热度。牙关紧咬,四肢僵直,口中溢出白沫。高热惊厥!
路途的颠簸和环境的改变,诱发了感染。“她需要立刻降温!需要广谱抗生素!
需要无菌环境!”我冲着方医生喊道。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冷眼旁观。“这是你的麻烦,
不是我的。”他的冷血,超出了我的想象。哀求是没有用的。这个男人,早就把自己的心,
用手术刀给摘除了。我绝望地看着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妹妹,又看了一眼这个见死不救的男人。
我的视线,扫过了他旁边那张凌乱的办公桌。桌上,散落着一叠打印出来的论文草稿。
最上面一张的标题,刺入了我的眼睛。
《关于非侵入式神经调控技术在帕金森病治疗中的应用模型》。我的大脑,在一瞬间,
停止了思考妹妹的病情。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的神经传导通路、分子结构式和临床数据。
因为这个课题,正是我在章鸿文手下,参与了整整两年的项目。我甚至比章鸿文,
更懂这个领域的核心。“你这篇论文,发不出去。”方医生皱起了眉。“你的理论模型,
第三页第七行,多巴胺能神经元的凋亡速率计算,有一个致命的逻辑漏洞。
”“你的技术路径,第五页,想通过超声波聚焦来激活基底核的特定神经元,
但你忽略了颅骨对能量的衰减和散射效应,根本无法做到精准靶向。
”“还有你选的分子靶点,第十二页,更是错得离谱。这个靶点三年前就被人证明是无效的,
你还在用?”我的语速越来越快。方医生的脸色,从不屑,到惊讶,再到凝重。
他猛地抓起那叠草稿,快速翻阅着,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妹妹的抽搐还在继续,
每一次都在鞭打我的灵魂。但我不能停。这是我唯一的武器。“看着我。”我命令道。
方医生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放弃你那套过时的方案。
”“把靶点换成GPR6,用腺相关病毒做载体,
构建一个只在A9多巴胺能神经元里特异性表达的化学遗传学系统。”“这样,
你就可以绕开所有物理屏障,用一种小分子药物,像开灯关灯一样,
随心所欲地远程操控那些神经元的放电频率。”“这个方案,
足以让你重返任何一家世界顶级的神经科学实验室。”我说完了。整个仓库,死一样的寂静。
只剩下妹妹痛苦的喘息声,和监护仪刺耳的警报声。方医生看着我,眼神变了。
那不再是看一个麻烦,而是看到了一座从未被发现的金矿。“你……是谁?”他的声音里,
带着一丝颤抖。“一个可以让你重返巅峰的人。”我迎着他的目光,
一字一句地开出了我的条件。“用你的这篇废纸,换我妹妹一条命。”“给我一间层流病房,
抗生素,还有基础的医疗物资。”“成交吗?”方医生没有立刻回答。他死死地盯着我。
几秒钟后,他突然转身,冲着仓库深处大吼。“把二号层流病房打开!
准备好甘露醇和***!快!”他同意了。这场用知识和利益进行的交易,我赌赢了。
4 狩猎与误导方医生的地下诊所,成了我们临时的庇护所。
这里的空气永远带着一股消毒水和潮湿尘土混合的气味,没有白天黑夜,
只有头顶荧光灯管永恒的、冰冷的白光。妹妹被安置在仓库最深处的一间层流病房里。
经过紧急处理,她的高热和惊厥都得到了控制,各项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了下来。
但这只是暂时的。病魔依然在她体内,那台死亡的倒计时器,只是被我按下了暂停键,
并未停止。我履行了我的承诺。在妹妹病情稳定的间隙,我把自己关在方医生的办公室里,
用他那台旧得快要散架的电脑,为他重塑那篇关于神经调控技术的论文。
我删掉了他原来所有的错误模型和论证,只保留了一个课题的空壳。然后,
我将我脑海中那个全新的、足以打败现有技术的分子靶点方案,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了出来。
理论,模型,实验路径,预期数据。我不是在写论文,
我是在给他画一张通往学术圣殿的地图。方医生则履行了他的交易。
他为妹妹提供了最好的抗生素,维持着病房的无菌环境,
沉默地执行着我提出的每一个治疗指令。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
只有药品清单和论文草稿的传递。这是一场纯粹的、不掺杂任何情感的利益交换。我以为,
这样的平静可以维持到我找到下一步的机会。直到第三天。方医生拿着一张药品采购单,
走进了我的办公室。他把它摔在桌子上。“出事了。”我抬起头。“我的药品供应商,
刚刚切断了对我的供货。”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
“特别是你妹妹正在用的‘美罗培南’,整个城市的地下渠道,都断货了。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美罗培南,是顶级的碳青霉烯类抗生素,
专门用来对付最棘手的耐药菌感染。渠道极其有限,用量也很好追踪。“不仅如此。
”方医生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黑市上已经传开了,有人在找一个年轻女孩,
因为严重感染,正在使用这种抗生素。”章鸿文。我的脑中立刻浮现出这个名字。
我那位敬爱的导师,他没有派出一群蠢货来满城搜捕。他甚至不需要知道我在哪里。
他只需要坐在他的院长办公室里,精准地预测出我的需求,然后,从源头上,
掐断我的生命线。他在用知识狩猎。这是一场智力上的围剿。“还有更糟的。
”方医生的烟头在黑暗中明灭,“你父亲。他雇了城里最贵的商业安保公司,
撒出了一笔天文数字的悬赏金。”“现在,这片地下世界里所有见不得光的老鼠和臭虫,
都睁大了眼睛在找你们。”“你懂我的意思吗?”他盯着我,“你们姐妹,
现在是两块会走路的金子,也是两个随时会爆炸的麻烦。”“我保不了你们。明天天亮之前,
你们必须离开这里。”他的话,没有给我留下任何余地。我早就知道这里不是终点,
只是没想到追捕来得这么快,这么立体。天罗地网。一张是章鸿文用智慧编织的,
精准而致命。一张是我父亲用金钱铺就的,粗暴而广阔。我沉默了很久。
大脑在信息的风暴中高速运转,计算着每一种可能性,每一个逃生的路线。向东是大海,
无路可走。向西是平原,一览无余,等于自投罗网。那么,只剩下南北两个方向。
“我需要你帮我最后一个忙。”我抬起头,看着方医生。“我不是你的仆人。
”他冷冷地回答。“这是交易的最后一部分。
”我敲了敲电脑屏幕上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九十的论文,“帮我,这篇论文的完整版就是你的。
拒绝我,我现在就把它删得一个字都不剩。”他的眼神阴沉下去,最终,还是妥协了。
“说什么。”“帮我买两张去南方边境城市的火车票,用两个偷来的身份信息。然后,
找一个信得过的人,让他故意在火车站的售票窗口取票。”方医生愣了一下,
随即明白了我的意图。“你想制造假象,把他们引向南方?”“对。
”火车站是监控设备最密集的地方。只要有人取走了那两张票,这个行为就会立刻被捕捉到,
变成一份确凿的情报,送到我父亲和章鸿文的办公桌上。他们所有的追捕力量,
都会疯狂地扑向南方。“那你真正的计划呢?”方医生问。“真正的计划,你不需要知道。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掐灭了烟头。“好。我帮你。”他转身离去,为的是他自己的安宁,
和他那篇能让他重见天日的论文。当天晚上。方医生告诉我,火车票已经被人取走。鱼饵,
已经撒下。他带我来到仓库的后门。门外,停着一辆散发着恶臭的、密封的货车。
车身上印着“医疗废料处理中心”的字样。“这是唯一一辆可以在凌晨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