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滕枭冰冷的指尖划过我的脸颊时,我曾天真地以为那是爱意的触碰,直到他那双金色竖瞳里的温度,比洞外万年不化的积雪还要寒冷。他说我是个“废雌”,一个除了占据资源、一无是处的累赘。他说,他当初把我从那个世界带回来,是他漫长生命里最愚蠢的决定。于是,在这个以强者为尊的蛮荒兽世,我被我的伴侣,一条强大到能呼风唤雨的黑水玄蛇,像扔掉一块啃干净的骨头一样,遗弃在了部落最边缘的荒山。我蜷缩在冰冷的石床上,听着远处野兽的咆哮,感受着黑暗中无数双觊觎的眼睛。我知道,对于一个手无寸铁的“废雌”而言,被抛弃,就等于被宣判了***。然而,他们都不知道,当一个女人一无所有时,她剩下的,便是无所畏惧。那个抛弃我的男人,和那些等着分食我的野兽,都不会想到,新的猎手,早已在暗处布下了天罗地网,而我,就是他势在必得的猎物。
“林诺,你太弱了。”
滕枭的声音和他蛇信子一样,带着一种湿冷的质感,钻进我的耳朵里,冻得我四肢百骸都开始发僵。
我赤着脚站在洞穴的入口,脚下的碎石硌得生疼,可这点疼痛,远不及我心脏被他一句话捏碎时来得剧烈。
他化作了半人半蛇的形态,俊美到毫无瑕疵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下,衬得他皮肤愈发苍白。那双标志性的金色竖瞳,此刻正冷漠地注视着我,像是在看一个毫无生命的物件。巨大的黑色蛇尾在我身边盘踞着,冰凉的鳞片紧贴着我的小腿,曾经让我感到无比安全的守护姿态,此刻却像一条致命的枷锁。
“我……我可以学的,”我的声音在颤抖,带着一丝我自己都觉得可悲的祈求,“我可以学着分辨草药,可以学着鞣制兽皮,我……”
“够了。”他打断我,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部落不需要一个连幼崽都打不过的雌性。我的伴侣,应该是能与我并肩,而不是躲在我身后瑟瑟发抖的废物。”
“废物”两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心口。
我是一个月前来到这个世界的。
上一秒,我还是个在实验室里对着植物标本熬夜的植物学研究生,下一秒,我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卷入时空漩涡,赤身裸体地掉在了正在河边饮水的滕枭面前。
是他,这条巨大的黑蛇,将惊魂未定的我带回了蛇族部落。他给了我兽皮做的衣服,给了我烤熟的兽肉,甚至在我发烧说胡话的三天三夜里,用他冰冷的身体为我降温。
我以为这是穿越小说的标准开局,我,一个来自现代文明的女性,将用我的知识和智慧,在这个原始的兽人世界里大放异彩,并与这位强大英俊的蛇族首领,谱写一段跨越物种的浪漫恋曲。
多么可笑的期待感。
现实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
在这个世界,雌性同样需要战斗,她们能化为兽形,拥有锋利的爪牙。而我,一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类,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畸形的、未发育完全的“废雌”。我不会捕猎,不会战斗,甚至连爬上部落后山那棵最矮的果树都费劲。
我所拥有的植物学知识,在这里就是一个笑话。我能分辨上千种植物的科属,却不知道哪一种能吃,哪一种有毒。我唯一一次试图展示自己的“价值”,指着一种眼熟的蕨类植物告诉他们这东西的根茎富含淀粉,结果被部落里的雌性们嘲笑了整整一天。她们说,那是只有在闹饥荒时,连嚼兽骨都嚼不动的老兽人才会吃的“刮喉草”。
巨大的信息差,让我像个***一样寸步难行。
而滕枭,他对我的耐心,也随着部落里日渐增多的流言蜚语,消耗殆尽了。
“这个洞穴留给你,”他终于松开了盘踞在我身边的蛇尾,那份熟悉的冰凉触感抽离时,我竟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里面的食物,够你吃三天。三天后,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转身,巨大的蛇尾在地面上划出一道深刻的痕迹,毫不留恋地向着部落中心那座最大最华丽的洞穴游去。
我知道,那里,早已有更强大、更美丽的雌性在等着他。
我像一尊雕像,僵在原地,直到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被远处的山峦吞噬,冰冷的夜风吹得我浑身发抖,我才缓缓地蹲下身,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期待感,真是一种甜蜜又残酷的东西。它曾在过去的一个月里,为我描绘了一幅美好的未来画卷,让我对这个陌生的世界充满了希望。而现在,这幅画被滕枭亲手撕得粉碎,只留下一地狼藉和无尽的绝望。
洞穴里的火堆早已熄灭,只剩下一点点余烬。滕枭留下的食物就堆在角落,几块风干的兽肉和一小堆红色的浆果。这就是我全部的财产。
我没有哭。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眼下的处境。
被强大的伴侣抛弃的废雌,下场通常只有一个——成为部落里流浪兽人的玩物,或者在下一次兽潮来临时,被当作吸引火力的炮灰。
我不能坐以待毙。
从穿越过来的第一天起,我就感觉到,这个世界对我充满了恶意,但也隐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窥探。尤其是在夜晚,当我一个人待在洞穴里时,总感觉黑暗中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我。
起初我以为是野兽,但那种视线,不带杀意,反而充满了审视和……好奇。
滕枭在的时候,那种感觉会消失。而现在,他一走,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回来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
是敌是友?我不知道。但这或许是我唯一的变数。
接下来的两天,我没有离开洞穴。我把那几块干硬的兽肉用石刀切成小块,细嚼慢咽,最大程度地节省食物。我仔细观察洞穴周围的环境,将附近的地形和植物牢牢记在心里。
我发现,我并非一无是处。我的眼睛,比兽人们看得更细致。他们能看到百米外的猎物,而我能分辨出两种外形极其相似、但一种有毒一种无毒的蘑菇。我的大脑,也比他们转得更快。他们依靠本能和蛮力,而我懂得思考和利用工具。
这是我作为人类,最后的尊严和依仗。
第三天,食物吃完了。饥饿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我的胃。我知道,我必须走出去了。
洞外的世界,原始而壮丽。参天的巨木遮天蔽日,奇异的花草争奇斗艳,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植物的芬芳,夹杂着一丝野兽的腥气。
我握着一根削尖的木棍,小心翼翼地在林间穿行。我不敢走远,只在洞穴附近寻找可以果腹的东西。
很快,我发现了一丛昨天就看好的植物。它的块茎埋在土里,叶子的形状我很熟悉,在我的世界里,这是一种可食用的淀粉植物。但有了上次“刮喉草”的教训,我不敢掉以轻心。
我挖出一小块,先用舌尖舔了舔,没有麻痹感。然后切下米粒大小的一点,含在嘴里,仔细感受。
就在我全神贯注地分辨植物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我身后的草丛里传来。
我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猛地回头,将木棍横在胸前。
一只体型堪比猎豹的斑斓大猫,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它通体布满华丽的钱币状斑纹,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爆发力,一双碧绿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我。
是云豹!不,比我认知中的云豹要大上好几圈!
它压低身体,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呜呜”声,尾巴不安地甩动着,显然是把我当成了闯入它领地的猎物。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大脑一片空白。
跑?我绝对跑不过它。
打?我手里的木棍在它锋利的爪牙面前,和一根牙签没什么区别。
就在我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那只云豹兽却突然停下了所有动作,身体僵住,惊恐地看向我身后的方向,喉咙里的呜咽声也变成了带着恐惧的哀鸣。
它夹起尾巴,用一种近乎是落荒而逃的姿态,飞快地窜进了密林深处,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
我僵硬地转过身,心脏狂跳不止。
我的身后,空无一人。只有一棵巨大的古树,和斑驳的树影。
但是,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却前所未有地强烈。那道目光,就来自我身后的某个地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仿佛一位君王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是谁?
是谁吓跑了云豹?又是谁,一直在暗中观察我?
我握紧木棍,强作镇定地喊道:“谁在那里?出来!”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林间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没有人回答。
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我等了许久,那道视线始终没有消失。它就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牢牢笼罩。我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和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存在僵持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额头渗出了冷汗。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最终,我还是败下阵来。饥饿和恐惧的双重折磨下,我决定赌一把。我转过身,飞快地挖了几块植物的块茎抱在怀里,然后头也不回地向洞穴跑去。
一路上,那道目光如影随形。
回到洞穴,我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剧烈地喘息着。确认安全后,我才有心思处理怀里的块茎。我用石刀刮去外皮,露出里面白色的内芯。
我不敢生火,怕烟雾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只能将那块茎放在嘴里,像啃萝卜一样,嘎吱嘎吱地生吃起来。
味道并不好,带着一股土腥味,还有点涩口。但它确实补充了我急需的能量。
吃完东西,我蜷缩在洞穴最深处,用一块破旧的兽皮将自己裹紧。我不敢睡,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那道视线,在我就快要崩溃的时候,终于消失了。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一放松,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很快就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一阵浓郁的肉香将我从睡梦中唤醒。
我猛地睁开眼,洞穴里不知何时,竟然升起了一堆温暖的篝火。火上架着一只被处理干净的野兔,已经被烤得滋滋冒油,香气四溢。
而在火堆旁,坐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他背对着我,宽阔的脊背如山峦般可靠。银白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着,在火光的映照下,流淌着一层柔和的光晕。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是他!
是那个一直在暗中观察我的人!
我悄悄地从兽皮下摸出那根削尖的木棍,紧紧攥在手里,紧张地盯着那个背影。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动静,缓缓地转过身来。
当我看清他的脸时,呼吸瞬间停滞了。
那是一张英俊到极具侵略性的脸。深刻的五官如同神祇最完美的雕塑,一双深邃的银灰色眼眸,锐利得仿佛能刺穿人的灵魂。他的耳朵尖尖的,昭示着他并非人类。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额前一道狰狞的伤疤,从眉骨一直延伸到颧骨,非但没有破坏他的俊美,反而为他增添了几分狂野和危险的气息。
是狼。
我从他的眼神和气息里,判断出了他的种族。
一头强大、孤傲、危险的独行狼。
他看见我醒了,并没有说话,只是将烤好的兔子从火上取下来,撕下一条最肥美的后腿,用一片宽大的叶子托着,递到我面前。
我没有动,依旧保持着戒备的姿态。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警惕,薄唇微微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将那条兔腿放在了我面前的地上,然后自己拿起剩下的部分,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
他的吃相很斯文,与他狂野的外表截然不同。
肉香不断地钻进我的鼻腔,我饥肠辘辘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我犹豫了。
这个男人,吓跑了云豹,又给我送来食物。他到底想干什么?
“你……是谁?”我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问道。
他抬起那双银灰色的眸子,静静地看了我几秒,才用一种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缓缓开口。
“你的新伴侣。”
我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却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火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
“那条蠢蛇不要你,”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银灰色的眼眸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像是怜悯,又像是志在必得的占有欲,“从现在起,你,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