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坑入口像一张贪婪的巨口,吞噬着远处夕阳最后一点余晖,
也吞噬着李伟心中最后一丝犹豫。“日结,八百,现金。只干一晚,看守设备,就这么简单。
”工头老张叼着烟,眯着眼,把一沓厚厚的红色钞票拍在李伟手里。那厚度灼烧着他的掌心,
也灼烧着他因为拖欠三个月房租而焦灼的心。“张哥,这……这矿不是废了好多年了吗?
听说……”李伟咽了口唾沫,后面的话没敢说出口。关于这座“回声矿”的邪门传闻太多了,
闹鬼、失踪、听到不该听的声音最后疯掉的矿工……本地人给再多的钱也不肯靠近。
“听说的屁!”老张不耐烦地打断他,唾沫星子混着烟味喷到李伟脸上,
“哪那么多神神鬼鬼!就是老板有几台贵重的探测仪忘了拿出来,怕被偷了!
你一晚上就坐那儿玩玩手机,天一亮,拿钱走人!干不干?不干我找别人!
”老张作势要拿回钱。李伟猛地攥紧了钞票,那实实在在的触感打败了虚无缥缈的恐惧。
“***!”“这就对了嘛。”老张脸上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笑容,像是怜悯,又像是嘲讽。
他塞给李伟一个强光手电、一个对讲机“山里没信号,
不过这玩意儿在矿道里也能顶一阵”、一壶水和几个面包。
“入口那个小岗亭里有发电机和电暖炉,舒服得很。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别好奇,别进去,
天亮我们就来接你。”老张和几个工人跳上破旧的皮卡,引擎轰鸣着,
飞快地消失在下山的尘土中。最后一丝天光被黑暗吞没。四周死寂,
只有山风吹过荒草的呜呜声,听起来像是低泣。李伟打了个寒颤,紧紧握着手中的电筒,
光束在漆黑的矿洞口晃动,那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回应般地反射着幽光。
他快步走向那个所谓的“岗亭”,其实就是一个薄铁皮钉成的简陋盒子。
里面果然有一台嗡嗡作响的小型发电机和一个散发着焦味的电暖炉。
昏黄的灯泡勉强照亮这方小空间,却照不亮门外无边的黑暗和那座沉默的矿洞。李伟锁上门,
用椅子抵住,背靠着冰冷的铁皮墙,深吸一口气。钞票还在口袋里,厚实得让人安心。
他拿出手机,果然一个信号都没有。无聊之下,他打开手机录音功能,
习惯性地记录起来:“2023年10月26日,晚7点。李伟,回声矿井看守第一夜。
一切正常……”他说不下去了,因为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嗒。*像是小石子掉落的声音,从矿洞深处传来。
李伟浑身一僵,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只有风声。幻听。一定是太紧张了。他自我安慰着,
咬了口干硬的面包。时间在死寂和恐惧中缓慢爬行。晚上十一点左右,
对讲机突然爆出一阵刺耳的杂音,吓了李伟一跳。杂音中,似乎夹杂着极其模糊的人声,
断断续续:“……走……快……”“喂?张哥?是你们吗?”李伟赶紧抓起对讲机呼叫。
只有沙沙的电流声回应他。也许是老张他们在山下测试信号?李伟试图这样解释,
但心底的不安却越来越浓。就在这时,矿洞深处,再次传来了声音。
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石子声,而是……脚步声!非常清晰的脚步声,像是穿着沉重矿靴的人,
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从矿洞深处往外走!李伟的心脏猛地缩紧。老张说矿里没人!
这脚步声是谁?他猛地关掉发电机和电暖炉,岗亭瞬间陷入一片死黑和死寂。他趴在门缝上,
死死盯着矿洞入口,手电筒开关被他捏得死死的,却不敢打开。脚步声越来越近,
越来越清晰……似乎已经走到了矿洞口附近……然后,停下了。
李伟的心跳声在绝对的寂静中如同擂鼓。他死死捂住嘴,生怕被听见。一秒,
两秒……十秒……毫无动静。走了?李伟几乎要虚脱。突然!“咚!!!
”一声巨大的、疯狂的撞击声猛地砸在岗亭的铁皮门上!整个岗亭都剧烈摇晃起来!
“啊——!”李伟吓得魂飞魄散,惨叫出声。门外的“东西”似乎被他的叫声***,
更加疯狂地撞击着铁门!哐!哐!哐!铁皮门肉眼可见地凹陷进来,
锁扣发出不堪重负的***!那不是人!人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力量!李伟崩溃了,
他猛地打开手电筒,光束透过门缝射出去——他看到了半只眼睛!
一只布满血丝、充满了疯狂和恶意的眼睛,正死死贴在门缝上往里看!“滚开!滚开啊!
”李伟歇斯底里地大叫,用手电筒猛砸那眼睛。
门外的“东西”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沙哑的咆哮,撞击停止了。脚步声再次响起,
却是慢慢地、一步一步地,退回了矿洞深处,消失在黑暗里。李伟瘫倒在地,
浑身被冷汗浸透,眼泪和鼻涕不受控制地流下。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
他抓起对讲机疯狂呼叫:“老张!张哥!救我!矿里有东西!有鬼啊!快来接我!
钱我不要了!求求你!”对讲机里只有永恒的沙沙声,仿佛在嘲笑他的天真。后半夜,
李伟是在极致的恐惧中度过的。每一丝风声,每一片树叶的抖动,都让他如惊弓之鸟。
他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甚至不敢呼吸太重。然而,矿洞里的“东西”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
凌晨三点,最黑暗的时刻。一阵低语声,从矿洞深处飘了出来。起初极其模糊,
渐渐变得清晰。那是……好几个人的声音!他们在争吵,在哭诉,
“……放过我……让我回家……”“……都得死……留下来陪我们……”李伟死死捂住耳朵,
但那声音仿佛直接在他脑子里响起,挥之不去。他听出来了,其中有一个声音,
异常耳熟……像是白天刚刚听过的……工头老张的声音!但那个声音充满了绝望和痛苦,
和白天判若两人!“假的!都是假的!”李伟神经质地喃喃自语,他快要被逼疯了。
就在这时,低语声突然变了。变成了一个清晰、温和、甚至带着一***惑的声音,
…里面安全……”“李伟……我们都需要你……需要你的帮助……”这个声音仿佛拥有魔力,
穿透了恐惧,直接勾动了他内心深处最原始的好奇和……一丝诡异的归属感?
仿佛那黑暗的矿洞才是他最终的归宿。不!不能进去!李伟残存的理智在呐喊。
但他的身体却仿佛不受控制。他鬼使神差地拿起了手电筒,推开了那把摇摇欲坠的椅子,手,
颤抖着伸向了门栓。理智与某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在他脑中疯狂交战。最终,吸引力赢了。
或许是因为极致的恐惧摧毁了理智,或许是因为那声音的诱惑太过强大,
或许他只是想彻底结束这可怕的折磨。他打开了门。冰冷的空气涌入,
带着一股浓重的土腥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腐气味。手电光柱刺破黑暗,
照亮了通往地狱的入口。他一步一步,如同梦游般,走进了回声矿井。
矿道内部比想象中更加阴冷潮湿,空气粘稠得让人窒息。手电光所能照亮的范围有限,
四周是无尽的、压迫性的黑暗。脚下是坑洼不平的轨道和碎石,每走一步,
声音都在幽闭的空间里被放大、扭曲,然后传来诡异的回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学着他的脚步。*嗒……嗒……嗒……*那呼唤他名字的声音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之前那些争吵、哭诉的低语,此刻变得更加清晰,仿佛就在身边,
就在前方的黑暗中。
“来啊……过来啊……”“看看我们……看看你的结局……”李伟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他想后退,但双腿却机械地向前迈动。突然,手电光扫过旁边的岩壁。他猛地停下脚步,
血液几乎冻结。岩壁上,出现了一大片暗红色的、喷溅状的污渍!那颜色和形态,
像极了干涸的血迹!而在那片血迹下方,他看到了一只矿工手套,破旧不堪,
沾满了泥泞和同样的暗红色。这不是传闻!这里真的死过人!李伟转身就想跑。
但手电光一晃,照到了前方矿道拐角处。一个人影站在那里。背对着他,穿着破旧的矿工服,
低着头,一动不动。是那个撞击岗亭的东西吗?还是……别的什么?李伟僵在原地,
不敢动弹。那个人影,开始慢慢地、极其不自然地转过身来。他的动作像是提线木偶,
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首先转过来的,是侧脸。青灰色的皮肤,毫无生气。然后,
整张脸转了过来。李伟的呼吸停止了。那张脸上……没有五官!
本该是眼睛、鼻子、嘴巴的地方,只有一片平滑的、惨白的皮肤!
“无面矿工”静静地“看”着他。李伟发出了无声的尖叫,
巨大的恐惧终于冲垮了那诡异的吸引力。他转身拼命向来路跑去!然而,他刚跑出几步,
就狠狠地撞在了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上!他抬头一看,魂飞魄散!是另一个“无面矿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