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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09-07

咸丰三年的夏夜,扬子江的浊浪裹着硫磺味撞在芦苇荡上,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十三岁的江踏浪蜷缩在湿漉漉的芦花丛里,指甲深深掐进淤泥,喉间堵着血腥味的呜咽 —— 那是被浓烟呛出来的,还是被硬生生憋回去的,他已经分不清了。

百米外的江面上,自家那条 “江鸥号” 渔船正燃成一团火球。橙红色的火舌舔舐着帆布,将父亲江铁柱那张总是挂着盐霜的脸映得狰狞可怖。他看见父亲举着橹杆砸向跳上船的黑衣人,木橹断裂的脆响混在母亲的哭喊里,像根烧红的铁钎子,狠狠扎进他耳朵。

“踏浪!藏好!” 母亲最后那声嘶吼被火墙吞没时,江踏浪死死咬住芦苇秆,才没让自己喊出声来。他看见那个独眼的汉子 —— 后来在码头听过无数次的 “独眼狼”,用靴底踩着父亲的胸膛,手里把玩着半片烧焦的羊皮卷。

“老东西,拿命护着这破玩意儿?” 独眼狼的刀在火光里划出冷弧,“玄武会要的东西,岂是你这纤夫能藏的?”

刀锋落下的瞬间,江踏浪感觉五脏六腑都被那道寒光剖开了。他死死盯着独眼狼腰间那枚黄铜令牌,狼头吞月的纹身在火照下像活了过来,正淌着血。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黑风帮的船影消失在下游的水雾里,江踏浪才敢爬出来。江水漫过脚踝,带着上游冲下来的浮炭,烫得他皮肤生疼。他跌跌撞撞扑到还在燃烧的船板旁,烧焦的木板缝隙里,母亲亲手绣的平安符已经成了灰烬,只有半片没烧透的羊皮卷,被父亲蜷曲的手指紧紧攥着,边缘还留着牙咬的血痕。

羊皮上用朱砂画着奇怪的纹路,像水流又像脚印,正是父亲总在月下摩挲的那半幅《踏浪诀》。

三天后,江踏浪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倒在了江心岛的滩涂上。朦胧中,他感觉有人用粗糙的手掌探他的额头,那掌心带着江水的腥气和草药的苦味。

“小子命硬,这样都没死。” 沙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江踏浪费力睁开眼,看见个瘸腿的老者坐在礁石上,破草帽下露出半张布满皱纹的脸,左腿不自然地弯曲着,裤管空荡荡的。老者手里转着根铁烟斗,烟锅里的火星在暮色里明明灭灭。

“我要报仇。” 少年的声音干得像砂纸摩擦,“求您教我杀人的本事。”

老者嗤笑一声,猛吸口烟:“扬子江里每天都有死人,凭你这双嫩腿?” 他忽然抬脚往水面一跺,明明是齐膝深的江水,那只独腿落下时竟没溅起半点水花,仿佛踏在坚实的土地上。

江踏浪瞳孔骤缩。他从小在江边长大,知道水性再好的人也做不到这点。

“想学?” 老者吐个烟圈,“先熬过这个冬天。”

江心岛不大,只有一间石屋和半亩药田。老者说自己叫 “浪里行”,至于以前的名号,任凭江踏浪怎么问都不肯说。每日天未亮,浪里行就用竹篙把江踏浪捅醒,丢给他两只灌满河沙的竹筒。

“绕岛跑五十圈,什么时候竹筒里的沙子不洒出来,什么时候吃早饭。”

岛周长三里,五十圈就是一百五十里。江踏浪第一次跑到二十圈时,双腿像灌了铅,喉咙里全是血腥味,扑通栽进浅滩。浪里行就蹲在旁边抽着烟看,等他挣扎着爬起来,再慢悠悠地说:“黑风帮的人杀你爹娘时,可没给他们歇脚的机会。”

这句话像鞭子,总能抽醒快要垮掉的少年。他咬着牙继续跑,沙子从竹筒缝隙漏出来,混着汗水淌满小腿。到了第七天,他终于能把五十圈跑完,倒下时看见浪里行难得露出点笑意,丢给他个烤红薯。

入秋后的江水一天比一天凉。浪里行在石屋前挖了个坑,灌满掺了铁砂的河水,命令江踏浪每天泡两个时辰。第一次把腿伸进去,江踏浪疼得差点跳起来 —— 铁砂棱角锋利,混着不知名的草药,像无数根针往骨头里扎。

“这叫‘淬骨汤’,” 浪里行用烟斗敲着石沿,“当年我在鄱阳湖跟‘翻江鼠’斗狠,靠的就是这双泡出来的腿。” 他忽然扯开裤管,江踏浪看见那只健全的右腿上,皮肤呈古铜色,布满细密的老茧,膝盖处有块碗大的疤痕,像是被什么猛兽啃过。

泡到半个月时,江踏浪的双腿肿得像发面馒头,夜里疼得睡不着,就偷偷摸出那半幅羊皮卷。月光下,那些曲曲折折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像有人在水面踏出一串变幻莫测的脚印。他试着按纹路里的姿势抬脚,刚走两步就摔进江里。

“《踏浪诀》不是这么看的。” 浪里行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烟斗指着水面,“水无常形,腿法也该无定势。你爹娘没告诉你,这残卷要配着潮汐练?”

从那天起,浪里行开始教他运气的法门。每日涨潮时,让他站在齐腰深的江水里,感受水流的力道,再用特定的法门将内息运到双腿。起初江踏浪总把握不住诀窍,内息走到膝盖就散了,浪里行便用竹篙抽他的腿弯:“气沉丹田,意随浪走,你是跟水较劲,还是跟自己较劲?”

冬雪落满岛时,江踏浪已经能在冰封的江面踏出丈许远。那天浪里行难得喝了酒,红着眼说:“明年开春,我教你‘水上飘’的真功夫。但你要记住,腿是用来走路的,不是只用来杀人的。”

江踏浪望着远处扬州城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却藏着他刻骨铭心的仇恨。他默默握紧拳头,江水在脚下轻轻荡漾,映着少年眼里跳动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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