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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九河疏·白骨埋

发表时间: 2025-09-06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启就被皋爷爷的声音叫醒了。

他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到营地里己经忙开了——女人们在灶房里蒸粟米饼,男人们在收拾粮食和工具,仲正带着几个年轻子弟往牛车上装陶瓮,里面装的是水和干粮。

“启,快起来收拾东西,今天你跟着仲去给治水的队伍送粮。”

皋走进营房,把一件新的麻布短褂扔给他,“这是你娘连夜给你缝的,路上穿暖和点。

记住,到了工地要听话,别乱跑,禹伯在那边忙着呢,别给他添乱。”

启一下子清醒了,兴奋地抓过短褂穿上:“真的?

我能去治水工地了?”

他早就想去看看禹叔父说的“疏河”是怎么回事了,只是以前皋爷爷总说他太小,不让去。

“别高兴得太早。”

皋敲了敲他的脑袋,“送粮不是去玩的,路上要走两天,都是土路,不好走。

到了工地,看到什么都别大惊小怪的,治水的辛苦,不是你能想象的。”

启点点头,赶紧穿上鞋,跟着仲去装粮。

牛车很大,是用木头做的,车轮上裹着厚厚的兽皮,防止在土路上打滑。

启和其他几个少年一起,把装着粟米和干肉的陶瓮搬到牛车上,每个陶瓮都很重,启搬了几个就觉得肩膀发酸。

“慢点搬,别把陶瓮摔了。”

仲走过来说,帮他把一个陶瓮放稳,“这是给西边工地的粮,那边的人己经断粮两天了,全靠挖野菜充饥。”

启心里一沉,刚才的兴奋劲消了不少。

他想起去年自己吃野菜的日子,嘴里又泛起了苦涩的味道。

太阳刚出来的时候,车队出发了。

一共三辆牛车,由三个老车夫赶着,仲带着五个少年步行,启走在最前面,手里拿着一根木棍,用来拨开路上的杂草。

车队沿着颍水西行,路面果然很难走,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牛车走得很慢,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走了没多久,启就觉得脚底板疼得厉害,他低头一看,原来麻布鞋子磨破了,脚底板上起了个水泡。

仲看到了,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一块晒干的兽皮,递给他:“垫在鞋子里,能舒服点。

我第一次走这条路的时候,脚磨得全是血泡,晚上疼得睡不着觉。”

启接过兽皮,垫在鞋子里,果然舒服了些。

他看着仲,小声问:“仲哥,工地离这里还有多远?

那里的人真的在挖河道吗?”

“快了,再走一天就到了。”

仲点点头,指着前面的一片高地说,“过了那片坡地,就是济水的支流,我们要治的就是那条河。

以前这条河经常决堤,去年禹伯带着人挖了一段新河道,但是还没挖完,今年雨季要是来了,还是会有危险。”

他们中午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下歇脚,吃了点粟米饼和干肉。

启坐在河边,看着颍水的流水,忽然想起禹叔父说的“疏”的办法。

他捡起一块石头,扔进水里,看着水花溅起,又慢慢平息下去。

“在想什么?”

仲走过来坐在他旁边,递给他一口水。

“我在想,挖河道真的能把水引走吗?”

启问,“以前部落里的人都用堵的办法,为什么禹叔父要改用疏呢?”

仲笑了笑,指着河水说:“你看这水,要是前面有石头挡着,就会越积越高,最后冲垮堤坝。

但要是把石头挪开,水就会顺着河道流走。

禹伯说,治水和做人一样,不能硬来,要顺着它的性子。”

他顿了顿,又说,“以前我也不信,去年跟着禹伯挖河道,看着水慢慢顺着新挖的河道流走,才明白他说的是对的。”

下午的路更难走,全是上坡。

牛拉着车喘着粗气,车夫们不得不下来推车。

启也跟着帮忙,肩膀上扛着一袋粟米,走几步就歇一下。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他们终于走到了仲说的坡地顶上。

启站在坡顶上往下看,一下子惊呆了。

坡下是一片广阔的河谷,河谷里到处都是人,密密麻麻的,像蚂蚁一样。

有的人拿着耒耜在挖泥土,有的人扛着石头在填堤坝,还有的人站在齐腰深的水里,用木筏运着木料。

河谷的中间,一条新挖的河道己经初具规模,河水正顺着河道慢慢流淌。

“那就是治水工地?”

启喃喃地说,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一起干活的场景。

仲点点头,神色有些沉重:“是啊,这里有来自五个部族的人,一共三千多,己经在这里干了三个月了。”

他们慢慢走下坡地,往工地走去。

离工地越近,声音就越大——有夯土的号子声,有人们的吆喝声,还有工具碰撞的声音。

启看到有的人光着膀子,身上沾满了泥,汗水顺着脊梁往下流;有的人脚上穿着草鞋,草鞋己经磨破了,露出了流血的脚趾;还有几个女人,正在河边烧水,给干活的人送水喝。

“仲哥!

你们来了!”

一个年轻汉子跑了过来,是禹的另一个随从季。

他脸上沾着泥,头发乱蓬蓬的,看到牛车上的粮食,眼睛一下子亮了,“可算把粮送来了,昨天己经有人饿晕了。”

“禹伯呢?”

仲问。

“在那边挖河道呢,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歇过。”

季指着河谷中间的方向,“我带你们过去,先把粮卸在临时营地,然后你们再去找禹伯。”

启跟着仲和季把粮食卸在临时营地——那是一片用茅草搭的简易棚子,里面铺着干草,是给干活的人休息的。

棚子旁边,放着几个大陶瓮,里面装的是野菜汤,闻着没什么味道。

启看到一个少年躺在干草上,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季说他是昨天饿晕的,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我去找禹叔父。”

启对仲说,不等仲回答,就往河谷中间跑去。

河道边,禹正和几个工匠一起挖泥土。

他手里拿着一把木耒,每挖一下都很用力,额头上的汗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他的短褂己经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露出了瘦骨嶙峋的肩膀。

启跑过去,喊了一声:“禹叔父!”

禹停下手里的活,转过头看到他,有些惊讶:“启?

你怎么来了?”

“我跟着仲哥来送粮。”

启喘着气说,“皋爷爷让我来的,他说让我看看治水的样子。”

禹点点头,擦了擦脸上的汗:“也好,让你看看大家有多辛苦。”

他指着身边的一个老工匠说,“这是方伯,是部落里最会挖河道的工匠,你跟着他学学。”

方伯看起来有六十多岁了,头发都白了,手里拿着一把青铜铲,正在修整河道的边坡。

他看了启一眼,笑了笑:“少年人,来试试?”

说着,把青铜铲递给了他。

启接过青铜铲,觉得很重。

他学着方伯的样子,想把铲***泥土里,却怎么也插不进去——泥土被太阳晒得很硬,还夹杂着石头。

方伯笑着说:“用点力,把脚踩在铲柄上。”

启按照他说的做,果然把铲***了泥土里,但是挖起来的时候,却差点把自己带倒。

“慢慢来,别着急。”

方伯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挖这条河道,己经挖了三个月了,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天黑了才歇,中间只吃两顿野菜汤和粟米饼。

你看那边的堤坝,上个月刚修好,就被大水冲垮了,我们又重新修了一遍。”

启顺着方伯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堤坝上,有一段新填的泥土,颜色比其他地方深。

他忽然注意到,堤坝旁边的浅滩上,放着几卷草席,草席鼓鼓囊囊的,不知道里面包着什么。

“方伯,那是什么?”

启指着草席问。

方伯的脸色沉了下来,叹了口气:“是上个月修堤坝时牺牲的人。”

他声音有些沙哑,“那天突然发大水,有五个兄弟来不及跑,被水冲走了,找到的时候己经没气了。

我们没什么东西装殓,只能用草席裹着,等治水结束了,再送回他们的部落。”

启的心一下子揪紧了,看着那些草席,眼睛有些湿润。

他想起自己家被淹的时候,虽然害怕,但至少还活着,而这些人,却为了治水失去了生命。

“那边还有个‘望子堤’,也是禹伯带头修的。”

方伯指着更远的地方,“去年禹伯的小儿子启儿,也是在这里治水,被石头砸伤了腿,感染了疫病,没挺过来。

禹伯把他埋在堤边,说要让他看着水患被治好。”

启愣住了,他从来没听说禹叔父还有个儿子。

他看向禹,只见禹还在那里挖泥土,动作依旧沉稳,但启却觉得,他的背影似乎有些佝偻。

太阳渐渐落山了,天色暗了下来。

工地上的人渐渐停了下来,开始往临时营地走。

禹走过来,拍了拍启的肩膀:“累了吧?

去喝点野菜汤,歇一歇。”

“禹叔父,你有个儿子叫启儿?”

启小声问。

禹的身体僵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声音有些低沉:“是,去年没了。”

他没有多说,只是转身往营地走去,启看到他的手又按了按腰,这次的动作比在涂山时更用力。

晚上,启躺在干草上,听着旁边的人说着治水的事。

有人说,禹伯己经三个月没好好睡过觉了,每天只睡一两个时辰;有人说,禹伯的腰伤是去年堵决口时被石头砸的,一首没好;还有人说,禹伯为了治水,连自己的家都不顾了,妻子和剩下的孩子都住在很远的部落里,他一年都见不上一面。

启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乱糟糟的。

他想起白天看到的那些草席,想起方伯说的“望子堤”,想起禹叔父按腰的动作,忽然明白了皋爷爷说的“治水的辛苦”是什么意思。

原来,治水不是画在石板上的图,也不是嘴里说的“疏”和“堵”,而是用无数人的汗水和生命换来的。

第二天一早,启跟着禹一起去挖河道。

他虽然还是觉得累,但不再像昨天那样觉得新奇,而是认真地学着方伯的样子挖泥土。

中午的时候,他看到禹又咳嗽了几声,脸色有些苍白,就赶紧递过去一碗水:“禹叔父,歇一会儿吧。”

禹接过水喝了一口,摇摇头:“不行,得赶紧把这段河道挖完,不然雨季来了就麻烦了。”

他说着,又拿起了木耒。

启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他握紧了手里的青铜铲,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帮禹叔父把河道挖好,把水患治好,让那些牺牲的人不白死,让禹叔父能好好歇一歇,能回自己的家看看。

下午的时候,仲过来告诉启,要回涂山了。

启有些舍不得,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走到禹面前,鞠了一躬:“禹叔父,我要回涂山了,你多保重身体。

等我再长大些,我一定回来帮你治水。”

禹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好,我等着你。

回去告诉皋爷爷,这里一切都好,让他放心。”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小铜刀,递给启,“这是我去年治水时挖出来的,给你留着玩。

记住,不管以后做什么,都要像这把铜刀一样,锋利而坚韧。”

启接过铜刀,刀身冰凉,上面刻着简单的水波纹。

他紧紧握着铜刀,点了点头:“我记住了,禹叔父。”

跟着仲往涂山走的时候,启回头看了一眼治水工地。

夕阳下,禹和其他工匠还在挖河道,他们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像一座座小小的山。

启摸了摸怀里的铜刀,心里充满了力量——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和禹叔父一起,把水患治好,让淮水不再泛滥,让各部族的人都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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