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凡被那白袍老者——现在他知道对方是蒙学部的孙长老——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拉离了测灵广场。
身后那一片混杂着羡慕、嫉妒、探究的灼热目光，几乎要在他新得的袍子上烧出几个洞来。
他浑浑噩噩地跟着走，手里紧紧攥着那支HB仙铅笔和那块纯白修行橡皮，仿佛它们是这陌生天地里唯一的浮木。
孙长老激动之情仍未平息，一路絮絮叨叨，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周凡脸上。
“天佑我育英学宫啊！
周小子，你可知这拼音天灵根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在蒙学之境，己先天立于不败之地！
声韵之道，乃万法之基，一切法术符文构建之起始！
好好好！”
周凡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只觉得荒谬。
拼音？
不败之地？
他只想找个地方躺下，好好思考一下人生，或者干脆再死一次试试能不能穿回去。
孙长老将他带到一片依山而建的建筑群前。
亭台楼阁掩映在古木之间，云雾缭绕，乍看颇有些仙家气象，但仔细一瞧，那些飞檐下挂着的不是风铃，而是一个个小巧的铜算盘；廊柱上刻着的不是蟠龙，而是密密麻麻的乘除法口诀表；空气中弥漫的也不是什么花香，而是淡淡的墨汁与旧纸张的味道。
“此乃蒙学部甲字舍，你日后便住在此处。”
孙长老指着一间独立的单人间，语气不容置疑，“灵根优异者，自有优待。
你好生休息，明日卯时，准时到‘启悟堂’开始早课，不得延误！”
说完，塞给周凡几本薄薄的、线装的册子——《蒙学规仪》、《文气初导》、《基础法器祭炼简述》，便风风火火地走了，想必是急着去向学宫更高层汇报今日这“天大的好消息”。
周凡推开那间舍房的门。
里面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椅，桌上放着笔墨纸砚，都是最普通的样式。
墙上挂着一幅字，写的不是“道法自然”，而是“学海无涯苦作舟”。
他颓然倒在硬邦邦的木床上，望着头顶古式的房梁，绝望地闭上了眼。
车祸的恐怖画面和测灵石的刺眼白光在脑中交替闪现。
妈妈……他现在甚至宁愿回去面对妈妈那张因为成绩单而失望的脸，也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
什么仙缘？
什么修行？
他只觉得无比厌烦。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凄厉的钟声就划破了蒙学部的宁静，精准地敲了五下。
周凡顶着两个黑眼圈，被同舍区的其他弟子推搡着，汇入人流，走向那座最大的殿宇——启悟堂。
堂内，数十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女正襟危坐，每人面前一张矮案，案上摆着笔墨和那本《蒙学真解·拼音篇》。
前方讲台上，一位面容严肃的中年女讲师，手持戒尺，目光如电。
“今日，凝练第一个符文——‘a’！”
女讲师的声音毫无起伏，带着一种冰冷的权威，“凝神静气，引动体内微末文气，汇于指尖，临摹符文结构！
笔画顺序若有差错，文气溃散，今日便罚抄《规仪》百遍！”
周凡看着册子上那个扭曲的、散发着微弱光芒的“a”字符文，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玩意儿，他幼儿园就会了。
他看着周围的同学们，一个个如临大敌，憋红了脸，努力感应着那所谓的“文气”，手指颤抖地在纸上划拉，往往笔画才写到一半，字符就“噗”地一声散成一团墨渍，引得那女讲师眉头紧锁，戒尺敲得案桌啪啪作响。
“蠢材！
心神不宁，如何引气？”
“笔画顺序！
顺序！
跟你说了多少遍！
先写左边的弧！”
“文气呢？
你的文气连一张纸都穿透不了吗？！”
呵斥声不绝于耳。
周凡只觉得无比吵嚷，更是意兴阑珊。
他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拿起那支HB仙铅笔，也没感应什么所谓的文气，只是依着本能，随手在纸上写了一个“a”。
笔尖落纸的瞬间，异变陡生！
他根本没感觉到什么“文气流逝”，反倒是那铅笔的笔芯骤然亮起一抹微不可查的黑芒，纸张上的“a”字符文不是用墨水写就，而是由一种凝实的、带着锋锐之意的黑色能量勾勒而成！
笔画圆润，结构完美，甚至还在微微发光，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正确”道韵！
更奇特的是，他写下这个字符的瞬间，周围那些同学正在艰难凝聚、却不断失败溃散的微弱文气，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压制，变得愈发滞涩起来。
好几个同学字符写到一半，猛地一颤，彻底消散。
整个启悟堂，忽然安静了一下。
所有目光，包括那位女讲师锐利的目光，都瞬间聚焦在周凡……案上的那个字符上。
那女讲师一个闪身就出现在周凡案前，死死盯着那个黑色的“a”，脸上先是极度震惊，随即猛地抬头，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周凡：“你……你己能文气外显，凝符成型？！
而且……这符文结构……完美无瑕？
你何时引气入体的？”
周凡茫然地摇摇头：“什么文气？
我就……随手一写。”
“随手一写？”
女讲师的声音拔高了一个八度，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抓起周凡的手腕，一股微弱的气流探入其中，随即脸色再变，“体内文气微弱几近于无？！
这……这怎么可能？！”
没有足够文气支撑，却能写出如此完美、甚至能天然形成微弱压制力的符文？
这完全违背了修炼常识！
女讲师深吸一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周凡，像是激动，又像是忌惮：“拼音天灵根……果然匪夷所思。
周凡，你既己无需练习基础凝符，便去演法场，自行体悟符文运用之法吧。”
她挥挥手，像是要赶紧打发走这个打破常理的存在。
周凡乐得清静，在满堂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溜出了沉闷的启悟堂。
演法场是一处更大的露天广场，不少弟子在此两两对战，或者说，进行着一种周凡看来极其滑稽的“学术交流”。
“波！
泼！
摸！
佛！”
两个弟子面对面站着，相隔数米，大声念诵着拼音，随着他们的喝声，空气中真的荡起一圈圈无形的音波，互相碰撞，发出“噗噗”的闷响。
念诵更流畅、发音更标准的那一个，其音波往往能击溃对方的，将对手震得小脸发白，后退几步。
另一边，有人手持毛笔，快速在空中书写着“大”、“小”、“多”、“少”等简单生字。
书写出的字符泛着微光，如同飞镖般射向对手，对手则同样书写字符进行拦截，字符对撞，爆散开一团团墨色的能量涟漪。
还有人在地上飞快地列着“1+1=2”之类的算式，算式一成，便有一个小小的数字能量弹凝聚射出。
周凡看得目瞪口呆。
这特么都是什么玩意儿？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喂！
那个新来的！
听说你就是那个什么狗屁天灵根？”
周凡转头，看到三个穿着同样袍子，但身材明显高壮一些的少年走了过来，面色不善地将他围在中间。
为首的那个，手里盘着两颗光滑的铁算盘珠，脸上带着挑衅的笑容。
“识相点，哥几个刚修炼完，文气消耗大，把你那特等津贴领的‘文气丹’交出来，帮师兄们补补。”
另一人捏着拳头，指节咔咔作响。
周凡皱起眉。
校园霸凌？
换了个世界还是这套？
“我没有文气丹。”
他实话实说，孙长老根本没给他那东西。
“没有？”
为首那少年脸色一沉，“看来得给你紧紧皮子了！
让他尝尝‘加减法’的厉害！”
他身后一个瘦高个少年立刻上前一步，右手食指凌空快速划动，口中念念有词：“三加二减一等于西！”
随着他的划动和念诵，空气中隐约出现几个扭曲的数字符号，“3”、“+”、“2”、“-”、“1”，最后勉强凝聚成一个歪歪扭扭的“=4”，晃晃悠悠地朝着周凡胸口撞来。
速度不快，力量似乎也有限，但带着一种扰人心神的混乱感。
周凡下意识地就想躲开，但身体反应似乎跟不上思维。
情急之下，他几乎是本能地举起了手中那支HB仙铅笔，朝着那飞来的算式猛地一戳！
他根本没运用任何技巧，只是觉得这算式写得难看，算得也别扭，心里一阵厌烦。
笔尖精准地点中了那个扭曲的“=”号。
嗤——！
一声轻响，像是戳破了一个气泡。
那整个由微弱文气凝聚的算式，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溃散成几缕杂乱的气流，消失无踪。
“什么？！”
那瘦高个少年惊呼一声，受到微弱反噬，脸色白了一下。
为首那少年也是一愣，随即恼羞成怒：“一起上！
用‘生字击’！”
三人同时动作，各自用手指凌空书写，虽然缓慢，但三个歪歪扭扭、散发着微弱恶意的字符——“痛”、“哭”、“跪”——逐渐成型，锁定周凡。
周凡心头一跳，感受到了一丝威胁。
他手忙脚乱地想要学着对方的样子写个字符对攻，但一时不知写什么好。
眼看那三个字符就要打来，他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将那块纯白修行橡皮往前一递，胡乱挥舞格挡。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那橡皮划过空中，凡是被它边缘擦过的字符，就像是遇到了天敌，构成字符的文气结构瞬间变得极不稳定，笔画边缘开始模糊、消散！
尤其是那个“跪”字，被橡皮结结实实蹭过中间，竟首接从中间断开了，化为乌有！
“他的法器有古怪！”
三个少年惊疑不定地看着周凡手里的铅笔和橡皮，不敢再上前。
周凡也愣住了，看着手里的两样“基础法器”。
所以他这拼音天灵根，配上这铅笔和橡皮，是天克这些蒙学阶段的法术？
因为一切蒙学法术都基于最基础的知识结构，而他的力量本质，似乎是……“修正”和“擦除”？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威严的喝声传来。
只见孙长老去而复返，正脸色铁青地看着这边。
那三个少年顿时如老鼠见了猫，脸色煞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孙长老目光扫过周凡，又看看那三人，冷哼一声：“欺凌同门，罚抄《学宫规仪》三百遍！
禁闭三日！”
他显然大致猜到了怎么回事。
处理完那三人，孙长老看向周凡，眼神更加火热：“竟能无师自通，初步运用法器本能克敌？
好！
很好！
周凡，你果然是天生的蒙学之主！”
周凡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看着手里的铅笔和橡皮，只觉得无比讽刺。
所以，他穿越而来，拥有的金手指，就是能更高效地“学习”和“考试”，以及……在低年级的打架斗殴中占据优势？
去他妈的蒙学之主。
他想回家。
他想念那个哪怕有做不完的作业、考不完的试，但至少还有妈妈、还有热饭、还有真正暑假的现实世界。
一个模糊却坚定的念头，在他厌烦到了极致的心中悄然滋生——修炼？
变强？
好！
那就拼命修炼，爬到最高境界！
不是为什么长生大道，只是为了找到那个传说中的“暑假”！
他要知道，这个一切修行尽头的地方，到底是不是真的没有作业和考试！
他要用自己的眼睛，亲自去确认！
